劉平聽父親如此稱呼這位中年王爺,便立刻明白了他的身份,心下冷哼一聲道,你也不是省油的燈,這番前來卻不知是何為?心下雖如此想,嘴上卻似抹了蜜一般,趨步向前,深施一禮道:「平兒拜見淮南王叔祖。」他這一禮施得倒比世子劉庸還早了好幾分,等劉庸反應過來也要施禮之時,淮南王已經大笑開了:「好,好,起來吧。長沙王子看起來氣宇不凡,果然是當今聖上的子孫,不同凡響,不同凡響阿。」劉平再施一禮道:「叔祖謬讚了。」
劉發在旁邊看得竟是愣了,心想,寡人這兒子什麼時候竟學得如此乖巧,平素裡他看見長輩直跟沒看見似的,今日一聽我叫出淮南王三字居然立刻就反應過來,又作揖又打躬的,我之前也並未跟他細講過帝室宗親之事啊。
本來帝室宗親這些瑣碎無比的事情,劉發是必須講給劉平聽的,這才合乎王族的規矩,不然等劉平日後長大成人,連祖宗兄弟都不認識,豈不成了笑話。可是以前劉平一聽到父親講這些就開始魂不守舍,神遊太虛,他才懶得管自己還有哪些叔伯兄弟,哪個因罪被廢而國除,之後聖上憐憫,又讓他的第幾個兒子繼承了封國,這封國與之前的封國又有何差別,若是見到這位王爺,哪些話題最好休提。他那時候只管好自己的獵犬有幾隻就行了。
這次劉平初次離開長沙國,到了長安,劉發本打算今晚無論如何都要詳細講述一番這些皇室舊聞給劉平聽,以免日後他見了宗親們言支語絀,丟乖弄丑。現在看來,竟是免了。
劉發也不及細想,引著劉安就往殿內走去。二人分跪於左右兩首,以分尊卑長幼。劉庸劉平二子躬身伺立兩旁。
淮南王一跪坐下就笑道:「長沙王可曾見過幾位同胞兄弟阿,這幾年未見,必是想得慌吧。皇上此次逢五大壽,你們兄弟才得齊聚長安,理當敘敘兄弟之情啊。」劉發微一苦笑道:「王叔就不必取笑侄子了,我本是庶出,母妃又不受父皇寵愛,勉強封了個偏遠之地,有個安生之所。在朝中人微言輕,那些兄弟哪有登門造訪的興頭。莫說他們,就是公侯貴戚也對寡人不甚禮遇,這一天了,九卿中只有三卿到訪,三公大駕卻半個也無。」言下已有憤懣之意。劉發雖不是頭一次受此際遇,可此番被淮南王問起,還是不免不平。
淮南王見勢微一笑道:「這些井底之蛙,管他做甚,他們只知交結權貴,攀龍附鳳。豈知這世間哪有萬年的宰相,百代的公侯。長沙王不必記掛於心。」劉平自記得歷史上的淮南王不是易與之輩,這番看似掏心掏肺的話,內裡卻不定暗藏了什麼用心,怪也只怪父王,雖然貴為皇子,這些年卻不受朝廷重視,平素無人造訪,有個淮南王上門說了兩句好話,便交了心,竹筒倒豆子也似的把自己這般情狀給說了出去。現在雖不知道淮南王此來何意,可必定不是前來敘敘叔侄情那麼簡單,若是要敘親誼,前些年怎麼沒聽說劉安登門。劉平想了這一輪,只有自己替父王暗中留個心意,探探這劉安此來的目的究竟為何。
計議停當,劉平即開口道:「叔祖如此胸懷,平兒感佩萬分,那些人若有叔祖一分的見識,也不至於天天惹得皇祖父震怒,敗壞皇室名聲。」淮南王點頭稱是道:「聖上仁德,見諸王俱是高祖文帝子孫,每每犯錯,皆不忍加罪,諸王卻不能體恤聖意,著實不該阿。」說完故作長歎之聲,似是無限可惜。劉平回道:「皇祖父仁德乃是為了不兄弟父子相殘,乃是體恤天道,加以時日,平兒想,諸王必當明白皇祖父這番苦心。」
劉安心下微驚,聽他頭一句話,本以為他對諸王大有不滿,因此自己故意再挑起諸王不法的話頭,想這位年輕王子血氣方剛,又見父王受人冷落,定會口出狂言,痛斥諸王諸般行徑。豈料他話鋒一轉,竟說到諸王終有一日會體恤聖意上去,聽著倒像是為諸王開脫。劉安這一驚,暗暗地就收起來了小覷之心,開始字斟句酌地應對起來。劉平卻也心下正哼道,正所謂人老成精,這劉安倒是不簡單,三兩句話就要挑起父王對其餘諸王的不滿,且看他再如何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