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人性
小花呆了一下，之後搖了搖頭，道：「這樣的情況，我還沒有見過，你可以把你當時吸進獸血的情景，說給我聽嗎？」
鬼厲想了想，慢慢點了下頭，便粗略的說起了當日之事，語氣平穩的道：「我在兩個月前，曾去空桑山萬蝠洞之中尋物，卻遇到一個怪物，就是那個嗜血蝠王的糾纏，我在死靈淵的鬥法之中，不慎被他咬中頸脈，一身精血幾乎全被他吸了去……」
小花聽到這裡，面上微微一怒，氣憤道：「你在騙我，沒有人能在蝠王的口下生還的。」
鬼厲抬頭，右手緩緩凝抓，一道黑光閃過，噬魂頓時出現在他的手中。小花花面一驚，仔細對向噬魂觀望，見到噬魂的黑色光芒之中，暗有紅色血光湧動，血色的活躍。
「那是什麼？」小花輕輕問了一句。
「此物頂端的『噬血珠』，原是吸蝕精血的至凶之物，我當時將它插入了蝠王體內，吸食蝠王的精血來填補自身的氣血空虛，卻沒想到意外的變成了一場『換血』過程，就變成了現在的這個樣子。」
小花瞳孔猛然收縮，冷問一聲：「那蝠王現在怎樣了？」
「化作了一副骷髏，現在連屍骨都無存了。」鬼厲望著小花，靜靜地回答。
冷視，小花的目光漸為肅寒，冷道：「還有鷹王，萬獸族已有兩位獸王死在了你的手中。」
鬼厲對著突然變色，聲音轉寒的小花，依然從容自如，答道：「是又怎麼樣？都是他們自己作惡，我只是自衛。」
小花慢慢把眼一閉，轉個身軀背對鬼厲，過了一陣之後，聲音又『輕』了起來，欣然說道：「我有一個朋友，他在萬獸族之中，坐著一個重要的職位，我剛才在想，他會不會有一天，也會死在你的手中。」
鬼厲一怔，片刻無語。
怔怔看著小花孤單且帶有一點悲傷的背影，是不是很想要個人去安慰她幾句。
鬼厲沒有動，過了一陣，他只輕聲問道：「你的那個朋友，好像對你很重要。」
小花一呆，轉目對向月亮，淡道：「我們，生命相連……我死了，他也不會死……」
小花對向月亮，雙眼迷茫著……
鬼厲心中輕歎，轉身準備離開。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小花突然道了一句。
鬼厲隨聲停下，又轉過了身來，等著小花發問。
小花還在對著月亮，不過目光空洞，似在迷茫的記憶中掙扎。
「你說，這天下大地，為何一直都是人在掌控？」
鬼厲猛呆一下，這個問題他的確從來沒有思考過。
小花轉過頭來，看著鬼厲呆住的樣子，又問道：「人不管善惡，都可以在天地間任意縱橫，而放眼天下諸妖，不管他們生性好壞，都要東躲西藏，修行之中稍有不慎，就會遭受人的滅殺。這世道，可謂公正嗎？」
「不公！」鬼厲突然答道，又問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地之事從未公正過，可是那所謂的公正，你認為又是什麼樣子呢？」
一個反問，又使小花一呆，看來鬼厲把她給問住了。
公正！
正是因為它的不存在，才會有那麼多可憐的生靈，想要得到它。
「細細想一想，世上不公正的事情太多了，而把所有不公正的事情連在一起，就是我們現在這個『公正』的世道。」鬼厲對著小花，把後續的話也說完了。
小花呆了一會，又緩緩說道：「你對現在這個世道，滿意嗎？」
鬼厲搖了搖頭，小花一笑，轉過首對著鬼厲，輕道：「你想改變這個世道嗎？」
鬼厲一笑，淡道：「曾經想過，可是要把它變成什麼樣子，才是最好的？」
小花面上一冷，寒道：「至少還給妖，一個公道。」
「什麼公道？要怎麼還？」
「付出代價！要以後不會有無辜的妖類，再平白枉死在人的手中。」帶著悲傷痛恨的語氣，小花冷冷道了出來。
觸及到她的過去了嗎？
鬼厲怔了怔，停住了話語。
風吹，月動，人感傷。
思憶，小花變作冰冷的面上，也被愁怨壓了下去。
一陣風吹過山頂的時間，小花對著鬼厲，散去所有表情的面上，平淡地說道：「很久以前，在南疆與中原的邊緣交接，那一群起伏難攀的山巔之中，曾有一個叫做虎平谷的地方，那個山谷裡面，住的是一群與世隔絕的虎妖，他們把廣闊的大地交給了人，而他們只保留了一個山谷，過著平靜的生活。」
鬼厲呆了呆，問道：「他們是怎麼死的？」
小花怔了一下，面上頓時失落了下去，傷感的道：「你說得對，他們都死了，起因就是一隻小虎妖，她受不住外面世界的誘惑，偷偷的溜出了山谷，在走出群山的時候，她救了一個墜下山崖重傷的人類，根據那個人的描述，她還把他送回了他的村裡……」
月光漸漸的淡了，或許是起了霧的原因，明月正在慢慢失去光輝。
「……她好心把人送了回去，可是當村莊裡的人看到她的時候，那些人除了驚慌亂跑，還亂喊著妖怪，對她亂扔雜物，喝指亂罵之詞不堪入耳，其中甚至還走出了一群壯漢，拿著利器想要殺了她……她當時只是救了一個人，為什麼人不但不會報答，還反而想要殺了她？」
「是人心中對妖怪本身的恐懼，才有了這樣的結果。」
「是人的本性，人都是恩將仇報的，人心才是邪惡的。」小花的聲音沒有了剛才的輕柔，變做了冷聲堅語，身上的怒氣騰騰，妖氣完全爆發了出來，不再收斂了。
又是一種憎恨。鬼厲望著她，輕道：「那後來呢？那個小虎妖死了嗎？」
小花轉過身，背對著暗淡的月亮，面向北方，那個虎平谷曾經存在的地方，聲音又變得傷悲，道：「若在那時就死了，也是她的解脫，……是她的父親救了她，並出手輕輕傷了幾個人之後，把她重新帶回了虎平谷，然而，災難也跟隨著她，被她帶回了那裡……」
鬼厲驚了驚神，主動向小花走了過去。
「……回到虎平谷之後，她的父親沒有重罰她，只是叫她不要再出谷了，而她也答應了下來，因為她的記憶之中，人的惡性已經深深印在了她的腦中，使她連續幾天都被噩夢驚醒，她內心告訴自己，人都是邪惡的，她只要藏在山谷裡面，就永遠都不會再見到他們了，她當時的想法真的很天真，她從沒有想到，人還會追著她不放……」
小花轉過身，鬼厲已經走到了她的身前，在她面前停了下來。小花仇恨的雙目，冷煞的眼神，死對著他，就好像是在望著，她所最仇恨的人。
「……在她回去之後，谷中就顯得不再平靜了，她的父親沒有了笑容，和幾個村中的長老整天忙忙碌碌，來回奔巡在周圍的幾個山巔之上，極少能再看到他們停穩的身影。直到有一天他們一起回來了，她走了上去追問，她的父親告訴她，他們發現了一個人，一個修道除妖的人，後來被那個人逃走了……」
「……之後那個山谷又平靜了十三天，那個逃走的人又來了……」
肅殺憎恨的眼神，冷冷盯蝕在鬼厲的面上，好像小花會隨時出手，殺了她面前的人。
鬼厲就靜靜站在她的面前，在她伸手就能抓住的地方，彷彿冷面無波的神色，也帶著一絲的傷感，他道：「那個人還帶來了多少人？」
「一群，個個都是他們鬥不過的一群人，在山谷的上方，站滿了踩著飛劍的人……」
一滴冷淚滑落，小花的聲音，冷聲透骨：
「……一個與世無爭的山谷，就只是因為他們是妖，就只是因為一隻小虎妖的好心，就有了被血所洗染的結局，人就是這樣無情，不聽他們的一句辯解，就只是為了炫耀人的本性，為了人的虛榮野心，為了顯耀他們的光明所在，就一舉毀滅了一個平靜的山谷，沒有放過一隻，哪怕是剛剛出生的妖，人都會下得了手！……」
五指虎爪，猛然插在了鬼厲身上。鬼厲也沒有躲開，血順著他前胸的五指虎爪，流到她的手臂上面，滴滴墜落，染紅了她的輕紗衣袖，血再順著衣袖落到地上。
流血，對他來說已經習以為常，麻木了。
血，也使小花醒了過來，她慢慢地收回那隻虎爪，咬牙切齒的嘴，也緩緩的合住了。
「你想為人，去償命嗎？你身上現在有獸血，你可以變成一隻妖，可以和人分開瓜葛。」
可以變成妖！鬼厲要在平時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大驚一下，然後再檢查一下自身的狀況。可是此刻，他卻平靜了，淡淡說道：「你所恨的是，人性。是人皆有人性，我即使變成了妖，也會有心中所念之人，而且你由妖所化，所現之型也是人形，你豈非也有人的情感。世上妖類眾多，多數都是如此，你如果想要滅除人性的存在，是要殺光天地間所有人形、人心之物，也包括你自己嗎？」
小花怔起雙目，直直向前望著。
鬼厲的目中，一張張熟悉面孔紛至沓來，碧瑤、陸雪琪、田不易、蘇茹、曾書書、林驚羽、秦無炎、鬼王、幽姬，一生相識之人，性情諸多不一。
「況且人性複雜，好壞難辨。你所見到的，也並非是人性的全部。」
「我不管，我只恨人。」小花冷冷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