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黃白不同人族分
莊子曾經有言:真者,精誠之至。不精不誠不能動人。故強怒者,雖嚴不威。失其真也。而張野剛好是反過來,他雖然腦子有些問題,可是難得的卻是從來不失本心。
前世的時候張野就是因為太真,全是「跟著感覺走」所以才混的潦倒不堪,而穿越了以後,張野依舊是一條道走到黑。不過唯一的區別就是這個時候他的能耐比起以前用翻天覆地都形容不過來了。而且這位越是依著本心行事也就越是貼近道心,威力也就越大。
所以現在張野勃然一怒的後果就是把所有人都嚇的瑟瑟發抖起來。迦就覺得在張野那灼灼的目光之下自己所有的心思都似乎被瞧了個一乾二淨,如同赤身露體的出現在鬧市中一般,甚至連遮掩一下的企圖都做不到了。
怕到了極致,迦也算豁出去了,再說自己投靠的對象也是個有絕大神通的人。而且迦的檔次也著實太低了,那是壓根也分不清聖人和准聖的差距,更別說瞭解張野了。這就好像我們普通人,看著部長,廳長都是高官,但少有人能清楚其中的差異,更不可能知道人家的背景和關係了。
所以迦戰戰兢兢的在心裡打了半天的鼓,也就覺著要是自己說了實話,將自己背後那位給抬出來,大概,也許,差不多是能和這個看不透的新任長老打個對台。
猶豫了好長一會,迦終於鼓足了勇氣,結結巴巴的看著張野道:「是……,是……,妖師大人給我換的血。我現在身上留的就是鯤鵬大聖高貴的血脈,你,你敢把我怎樣?」
迦開始說的時候還有些斷斷續續,但等他說道鯤鵬的時候信心一下就來了,聲音也大了許多。甚至說完之後,迦還帶著一點挑釁的目光看著張野。
事情被證實了,張野也是有點發傻,神情中既有三分的憤怒,又有三分的痛心,更有三分的猶豫。是的,到了這個時候,張野再遲鈍也能明白鯤鵬或者是妖族的算盤了。
雖然張野還不曉得人族因為自己的緣故,從出現開始就是至道的血脈,所以得享無盡的起運,但是張野至少知道其實人族的起運就是由一個個活生生的人組成的,它就蘊藏在人的皮、肉、骨、血之中,其中的分佈也是皮最少,血中最多。
所以迦的血肯定被注入了妖族人的身上,而妖族正是用這樣的方法來可恥的偷竊人族的氣運。可如果真的就是這樣也還不至於讓張野生氣到這樣的地步,最讓張野不能忍受的卻是妖族在利用完了人族的血脈之後,鯤鵬居然敢趁機將自己的血脈替換了進去。
如此一來,被替換血液的人族就不再是人族,確切一點說,那只能算是繼承了人族皮、肉、骨中氣運的鯤鵬後裔——這就好像有一種蜘蛛,總喜歡將自己的卵產在一些昆蟲的身體裡,讓自己的卵不停的吸收那些昆蟲的營養,不停的茁壯成長。而那些被寄生的昆蟲卻是越來越能吃,可也是越來越消瘦,一直到那些蜘蛛卵終於成型,這些被寄生的昆蟲才能在腸穿肚爛中悲慘的結束自己的命運……
張野瞬間就想把鯤鵬的心思想的清清楚楚,以前他還沒有怎麼在意鯤鵬的存在,但在這一刻,張野第一次認識到了鯤鵬可怕的心機,於是忍無可忍之下,張野對著門外的天空就是一聲大吼:「鯤鵬,你簡直欺我人族太甚!」
說完,張野又回過頭怒不可遏的看向了面色慘白的迦,眾人只見張野神色連著變化了好一會,嘴角動了又動,可始終沒有開口,似乎有什麼難言之隱一般。
而人族這個時候也有些反映了過來,這些能和妖族做鄰居的哪一個不是心思活絡之輩?以前是眼界不行,沒有機會站在那樣一個高度考慮問題,可現在張野恨聲大罵鯤鵬,聯繫迦的話,多多少少也能猜上個五六分了。
花白鬍子是在張野質問迦血脈的時候就醒了過來,當時見張野似乎變了一個人似地也就本能的楞在了那裡,可是現在聽完了張野和迦的對話,頓時就是一個激靈,跳了起來,指著迦緊張的問道:「和你一樣改換了血液的人還有多少?」
同時,族長老頭更是大怒,怒氣沖沖看了看迦,可接著又很是有些傷心哭著問他道:「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啊?你知不知道,這樣就等於是背叛了聖母和聖師,你又如何對得起他們?」
老頭一說完就是淚水漣漣,原本一個精力無限,常常笑呵呵的老頑童似地人物一下就蒼老了太多,那種發自肺腑的辛酸和無奈感染著人族這邊的人,大廳裡的氣氛也就瞬間陰沉了下來。
迦似乎也被老頭的話感染了,呆呆的看了看老頭,好久,不知不覺的就委頓了下來,箕坐於地,雙眼無神的只是盯著屋頂出神。
半晌,迦突然自嘲一般的笑了一聲,自言自語的道:「我有什麼好對不起的?聖師聖母除了給了我這個身體和四個沒相干的字還給過我什麼?當年我小的時候差點餓死,他們誰來管我?後來我大了,出外打獵的時候好多次險些死於非命,那個時候他們怎麼也不來救我?族長,還記得那一年的大火麼?夜裡突然燒起,四面八方都是大家的驚呼,我娘護著我往外跑,我在前,娘在後,可是等我衝出火海的時候,娘就因為晚了一步,我是眼睜睜的看著娘被一根燒著的柱子砸到的。我還記得娘當時還沒斷氣,臨死還對著我說『快……,快跑……』——那個時候聖師和聖母又在什麼地方?」
迦越說聲音也是越大,似乎想把往日裡埋藏在內心最深處的東西都一股腦的倒了出來,漸漸的,沉醉在回憶中的他眼前已然有些模糊了。
族長和十幾個老頭都是看著迦長大的,也知道他所言不虛,一時間再也沒了質問他的心思。而張野在一邊瞧著瞧著,火氣也漸漸的降了下去,滿腔充斥都是無可奈何。
張野直至今日還是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大的本事,但若是庇佑每一個族人自問卻還是能夠做到的,可問題就是今天自己替人族遮擋了所有的風雨,可以後人族又拿什麼去面對危險呢?
想著,想著,張野老毛病又開始發作了,這位心裡很是沮喪的就抱怨了:哎,要是我當年成聖不就沒這樣的麻煩事了麼?成了聖人我自然就不死不滅,大不了我就永永遠遠的呵護住人族的每一個人,讓你們永遠也不會遇見這許多的痛苦。可問題就是我不但現在不是聖人,以後也難以成聖啊!所以我根本就不可能一輩子照看人族,如此一來,人族也就必須學會靠著自己才行啊!
就在張野又開始神經的時候,迦還繼續著道:「其實要就是這些,我也不至於會選了現在的路。那個時候我就想了,要是我能變得更強,那麼我就不會再傷心了。我可以打敗所有的敵人,我能夠救了娘。可是……,可是……」
迦連著說了兩遍「可是」就再也說不下去了,眾人就見著他狠狠的,就和發了瘋一般的捶打著自己的身體,淚流滿面。
就這樣過了好一會,迦突然站了起來,眼中淚水不斷,可是卻露出了笑容,很是詭異的道:「可是聖師和聖母當初為什麼會給我造了這樣的一個身體?你們黃皮膚的修煉起來一個個和飛似地,百年時間大多就能修成元嬰,可是你看看我們這樣的白人,不說一百年了,就是兩百年,三百年怕都修不出來!而像我們這樣沒有元嬰的人才能活多久?憑什麼我就要長了白色的皮膚?憑什麼我這樣的人老死了之後你們卻能追求永生?聖師和聖母難道還不夠偏心?所以我為什麼就不能找條對我更好的路?」
迦說著,一轉頭,又看向了痛心疾首的花白鬍子,笑道:「長老你剛才不是問我部落裡還有多少人換血了麼?呵呵,我現在也不怕告訴你,只要是和我一樣白皮膚的差不多都已經換了血了。」
迦緩緩地打開了藏在身後的翅膀,原本一個平平無奇的人剎那就散發出了堪比元嬰期的氣勢。迦輕輕的搬過自己的一扇翅膀輕輕撫摸,神色溫柔的道:「你們看見了麼?這就是力量——只要換一下血,我們白人輕輕鬆鬆的就能擁有你們幾百年也修煉不出來的力量,而且只要擁有了這樣的血我們也就可以永生,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好麼?」
越是怕什麼就越是來什麼。剛才,張野一直猶豫不決,想知道又不敢知道的答案全被這個迦說了出來。此時此刻,張野只覺得心好像被揪著一般的痛。
人族分裂了,人族的血脈被自己人心甘情願的,毫不可惜的被拋棄了。迦在說到自己換血的時候就好似在說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堂堂人族的血脈,連同人族的驕傲都像垃圾一樣被他們扔在了一邊。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現在你讓張野真有了一種有心無力的感覺。在水落石出之後,張野居然很難憤怒,有的只是無奈、悲哀、痛苦,以及淡淡的憐惜。
也許連鯤鵬自己都不知道(或者說是不關心),替換了血液的這些人看似能夠長生,可其實卻是被鯤鵬的妖血把人族的三魂七魄消融,煉化成了一個整體。如此一來,這些似人非人的傢伙雖然肉身看似要比沒有成仙的人類強了許多,還能在受傷的時候自動修復,但卻再也修煉不出真正的元神。
也就是說,要是這些人沒有遇見大麻煩還好,可是一旦被人打散了肉身,那就是真正的死亡,卻不能像一般的修士一樣靠著元神逃離,從而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而最重要的,等到以後六道輪迴一出,即便是沒能修煉成仙,老死的人也都還有投胎轉世的機會——也許這一世你是白人,不適合修行,但下一世的時候誰說你就不能擁有一個適合修煉的身體呢?
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沒有了三魂七魄,那些和迦一樣的人就再也沒有轉世的機會。就算是這些人後代,也會因為沒有了人族的血脈,永生永世都不會再有機會了……
張野只覺得自己現在就像一個快爆炸的氣球,種種的負面情緒將自己充斥的不能自己,急需一個發洩的場所。但看了看在場的眾人卻是一個合適的對象都找不到。
人族自然不是;而迦也頂多只能算是「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所以也下不了手;而燃燈只是個過路打醬油的,雖然有些討厭,可做人還是要講道理的不是?至於那些妖族,張野瞅了一圈,居然連一個大羅金仙都沒有,欺負小魚小蝦的又算怎麼一回事?
張野琢磨了好半天,才一指妖族那幫人,牛眼一瞪,吼道:「滾!給我滾回去告訴太一和鯤鵬,就說我過一會回去親自拜訪!」
而妖族那邊的人更是會湊趣,剛才眼睛張野莫名其妙的弄死了一個,所以此時就改了一個諂媚般的站了出來,一副奴才相的問張野道:「那不知前輩是何名諱?也好讓我們通報不是?」
張野撇了眾妖一眼,慢慢的散去了偽裝,顯露出了本尊,傲然道:「我就是無憂道人,人族聖師!」
此話一出,大廳裡立馬就是鴉雀無聲,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珠,一眨不眨的看著張野。妖族那幾個立馬冷汗就和自來水一樣的下來了,楞了半晌,屁也不敢放了一個,轉過身飛似地一個接一個得溜了。而燃燈更是嚇了個半死,剛才的黃豆臉現在又變成了灰白的一片,如喪考妣一般,這位可是連鴻鈞道祖都怕的爺爺啊!
一想起剛才自己居然有膽子誣陷說張野偷了自己的寶貝,燃燈在恐懼之餘還真有點自得,心道:凡人都說「老虎嘴邊拔毛」就算膽大,但和我比起來又算的了什麼?我這可算是把老虎嘴當成家了——自己整個人鑽了進去不算,臨了還能不忘記幫老虎合上嘴巴呢!
要說人之所以會恐懼,那多半都是因為對危險情況的無知。所以現在都已經將自己當成死人的燃燈反而好了許多,還擠出了一絲笑容,打算說點遺言什麼道:「呵呵,前輩!能聽我最後說一句麼?」
張野現在哪有心思和他廢話啊,直接就不耐煩的一揮手,打斷了他道:「你還有臉說?少廢話,你給我去找老子,把今天的事情一個字不落的說給他聽。然後問問他,他這個教祖是怎麼當的?」
燃燈本來在張野揮手的時候就開始閉目等死了,可萬萬沒想到張野後來會說這樣的話,而且還要把自己放了,好半天這才反應過來,喜洋洋的就往外走。
可是等到燃燈上了路,再一琢磨,卻又開始叫苦了:好麼,您這裡倒是沒拿我怎麼樣。可是我要是真的按照你說的跑去訓斥老子,人家是不敢和你較勁,可憐我不就成頂缸的了麼?而聖人的手段又哪裡是我能受得了的呢?
燃燈越是琢磨就越是害怕,可是這位還真不敢違背的張野的法旨。燃燈是膽小,是貪心,可他卻真是聰明。雖然他沒像三清一樣,得到過鴻鈞的提示,可是他就靠著當初鴻鈞對張野的態度,還有後來的評價就知道張野絕對是洪荒中最可怕的人。或者說,在燃燈的心目中那是寧願得罪三清,甚至是鴻鈞,都絕對沒膽子和張野板臉。
無可奈何之下燃燈也是認命了。可是也不知道燃燈的運氣怎麼就那麼好。他是不知道三清已經給張野弄得分了家,而且這樣傷心的事情三清更不會逢人就說,所以燃燈根本就不知道老子已經上了天外天,還當著他就在崑崙山呢。
所以等到燃燈到了山上,就見著一個原始。兩人聊了半天,才各自知道了事情的由來。而且原始見燃燈本來就是紫霄宮的故人,談吐舉止更是不凡,不自覺的倒是生出了惺惺相惜的味道。
到了最後,原始更是熱情的挽留燃燈呆在闡教,幫他教導弟子,並許諾給他一個副教祖當當。燃燈那是一個樂啊,就差沒有當場笑出聲來。
可是樂完了之後,然後突然又愁眉苦臉的搖了搖頭,道:「聖人能看上貧道那是貧道的福分,可是我這裡還帶著無憂道人的法旨,實在不敢怠慢。要不等我交了無憂道人的法旨再來入教,如何?」
原始一聽燃燈做事居然有如此的責任心,更是對燃燈的人品激賞不已,連忙就笑了道:「此事容易。道友只管在這裡住下,至於無憂道人的法旨就讓我代勞好了。正好,我也有幾年沒見大哥了,剛好前去探訪一番!」
商議一定,原始就擊鍾喊人,讓自己的弟子等人見過了燃燈,簡單的舉行了一個儀式,然後自己就上了天外天。而燃燈道人從此就上了崑崙山,成為了闡教副教祖,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閒話少說,單說張野這邊。在燃燈走了之後,在場的呼啦一下就全跪了下來。族長老頭和花白鬍子歡喜的幾乎差點暈了過去,一想起這些時日裡自己等人居然有幸和聖師稱兄道弟,他老人家喝酒,我們跟在一邊放屁,簡直就好像做夢一樣。
張野看著門外出神了好一會,才緩緩地對十幾個老頭道:「這些年你們受苦了!」
十幾個老頭哭的稀里嘩啦,嗚咽了半天,才結結巴巴的回道:「不苦!不苦!」
張野聞言,這才收回了目光,一揮手將這十幾個老頭從地上拉了起來,又盯著他們的眼睛,很是嚴肅的問他們道:「你們也埋怨過我麼?」
一幫老頭嚇了一跳,頓時又要下跪,可是腿才一彎,就覺得被一道大力托了起來,忙活了半天這才放棄。最後族長老頭這才歎了一口氣,有些羞澀的笑道:「以前的確有過,但現在我們總算有些明白了。家花不如野花香不是?而且這些年過來,好多事情做成了之後再回頭看看也不見得就和當初想的那樣難。一個人不行就兩個,只要大夥一起,還真沒什麼對付不了的呢!」
張野聞言點了點頭,卻看向了還跪伏於地的迦,問他道:「你明白了麼?」
迦卻是一愣,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好像明白點什麼,可是再一想又好似什麼都沒明白,臉上不由得就是一片茫然。
張野見狀只好搖了搖頭,歎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去問問,願意留下的就留下,不願意的就去吧!一切好自為之!」
原來,張野自打迦開始回憶開始就發現此人果然性子裡就帶著一些妖族爭強好勝的味道,而且他從頭就直說自己怎樣怎樣,從來不見他提起大伙。而人族想要昌盛卻是要不得這樣的個人主義,更不可能指望一個兩個的英雄。更何況現如今這些白人的氣運已經比黃種人少了至少三分之一,要是再不抱成團那就真的只能淪落成二流人種了。
所以臨了張野忍不住就想藉著老頭的話來點醒此人,可沒想到這人卻是抓不住大好的機緣。張野想了想後世的事情,也就絕了挽回的心思。
打發走了迦之後,張野又指點了一下這幾個老頭,然後臨走之前又給這些人留下一個自己做的「打狗棒」的副本,並告訴族長老頭和花白鬍子道:「以後若是部落到了生死危機的關頭就把這個『打狗棒』拿出來,到時候自然可以逢凶化吉。」
說完,張野就火急火燎的往回就跑,他也不回玉京山了,直接就跑到了祝融的部落裡。這個時候后土也剛好在這裡,正和祝融說自己攪黃了張野的好事,雖然過去很久了,但心中還是有些坎坷。
后土越說那就越是柔腸寸斷,可祝融哪裡能明白小女兒家的心事啊?而且這位連安慰那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時間真是如坐針氈,差點沒將這位急死。
就在祝融忍了又忍,但實在是忍無可忍,打算奪路而逃的時候,張野卻一陣風衝了進門,二話不說,拉了他的手,就嚷了一嗓子;「走!快和我走!你大哥我被人欺負了,幫我找場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