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在黑夜裡獨自深入草原,那裡藏有吃人的惡狼……」牧人們常常會用這樣的話語恐嚇自己的孩子。
雖然草原上狼群為患,但它們只是禍害牲畜,很少有傷人的事件發生。
可有一種狼,出沒於黑夜之中,他是惡魔的化身、傳說中生性凶殘野蠻的狼人。如果有誰在野外遇到了他們,嗜血成狂的狼人便會首先選擇簡單易捕的獵物,從沒有人可以在他們嘴下逃生;所以每每有人提到他們的名字,牧人們無不駭然色變。
其實這只是傳說,既然見到過狼人的牧民都已經被害,這樣的傳說又有幾分可信的道理?
可偏偏有人對此深信不疑,巴雅爾便是其中之一。
巴雅爾覺得有些奇怪,連綿數十里的營帳,沒有任何人聲,就連哨兵也沒有了蹤影。
四下裡靜得出奇,只有巴雅爾的馬蹄聲,伴隨著燃火聲辟啪作響,一座座慘白色的氈房在閃爍的火光中隱約顯現,這樣的情景多少會讓人感到陰森可怖。
巴雅爾已經察覺到異常,可還是遵照唐善的命令,逕直來到博合林的營帳。
剛剛掀開氈簾,便見博合林的粗木大椅上,坐著一個異常魁梧的男人。巴雅爾的身材已經較普通人高大了許多,可同木椅上的男人比起來,他簡直可以稱得上是未成年的小兒。
這樣一位身體碩大的男人,坐在四五尺寬的木椅上,立即將其擠得滿滿當當。
「來了?」男人淡淡的招呼了一聲,像是早知道巴雅爾會來,特意在這裡等他。
巴雅爾微微一怔,放落氈簾,步入帳內,問道:「塔賓,你怎麼在這兒,博合林在哪兒?」
塔賓在身前的案桌上端起一碗奶茶,一邊向巴雅爾請茶,一邊說道:「少布狼主讓我提醒你,不要別忘了你們離開的時候,親口答應過他,『絕不插手草原上的任何事』。現在你們違反了自己許下的承諾,跑到博合林這裡大獻慇勤,狼主很不高興。」
巴雅爾走上來,為自己倒了碗奶茶,一口氣灌進肚,隨手把碗丟在案桌上,盯著塔賓問:「博合林呢?」
塔賓歎了口氣,似乎喪失了喝茶的興趣,將碗放回到案桌上,說道:「畢竟是兄弟一場,我可以告訴你——博合林早就得到了情報,知道俺答的兵馬來襲。烏梁海各部都已經做好了準備。夠了吧?——巴雅爾,狼主的脾氣你是知道的,當年放過你們,那是還把你們看作是青狼會的兄弟。可你們已經被驅逐出青狼會了,再敢招惹他,他一定會把你們都殺光。我要勸你一句,也請你轉告布日古德,草原有成群的牛羊、香甜的美酒、美麗的姑娘,繼續像以前一樣安心享樂吧,千萬不要再招惹狼主。」
巴雅爾只是前來告知博合林敵軍來襲的消息,既然博合林早已知曉,便也不必多此一舉。他聽塔賓把話講完,也不言聲,掉頭便走。剛出氈房,卻是一愣,因為唐善無聲無息的站在門外。
唐善早已來到,就在巴雅爾進入營地的時候,他也感覺到博合林的營地有些異常,所以跟來查看。
二人相對,誰也不言聲。巴雅爾看著唐善的眼睛,等他示下。唐善只是微微一笑,竟然掀開氈簾進了房去。
塔賓正低著頭向碗裡添加奶茶,聽見人聲,以為是巴雅爾,隨口問道:「你怎麼又回來了?」
唐善瞇縫著眼瞼,呵呵發笑,說道:「我沒有聽錯,真的是你!」
塔賓猛的抬起頭,見到唐善先是一愣,猛的瞪大了雙眼,像是想起了什麼,驚叫道:「是你?」
兩人一個發笑、一個驚叫,說的都是「是你」,卻把一旁的巴雅爾聽得糊里糊塗。
原來,塔賓不是別人,正是少布出行時,為其開路的那位旗手。
唐善湊到案桌旁,手扶桌面,盯著他「嘿嘿」發笑,問道:「塔賓,認出我了?你的記性真好!可我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曾經對你說過些什麼?」
塔賓慢慢的站起身,沉著臉說道:「你說,如果我不殺你,我一定會後悔。」
唐善癟著嘴抬了抬額頭,做了個怕怕的表情,又問:「你當時是怎麼答覆我的?」
塔賓的臉色再又陰沉了一些,回道:「我說,我等著你。」
唐善挺直身,雙手背在身後,微笑著說道:「我來了!」
塔賓瞥了一眼巴雅爾,氣呼呼的問道:「是你把他帶來的吧?他是什麼人?」
巴雅爾看向唐善,如果唐善首肯,他就會報出唐善的身份。可見唐善輕輕的搖了搖頭,便對塔賓翻了記白眼,也不回話。
唐善瞇著眼睛說道:「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而且你早晚都會知道我的身份,倒也不必急於這一時——其實我進來見你也沒有惡意,只是為了確認你的身份,順便感謝一下你的不殺之恩。」說著,他有模有樣的退後兩步,對著塔賓打了一躬。
在塔賓看來,唐善的舉動無疑是對他莫大的侮辱,已然被氣得暴跳如雷,一腳將身前的案桌踢飛,怒吼道:「我現在已經後悔了,當日我的確應該殺了你!」咆哮之中,張開巨大的手掌,對著唐善當頭拍下。
巴雅爾心頭一驚,側身竄來,打算替唐善抗下來掌。他的速度非常快,塔賓的手掌還沒落下,他已經站在了唐善身前。可當他握起拳頭擊向塔賓的手掌時,卻發現唐善已經跳在空中,一腳踢中了塔賓的手腕。
這一腳足有千斤之力,即便是一頭公牛的大腿,也將被唐善踢斷。可塔賓生得如此魁梧,自然皮糙肉厚,竟似毫無痛楚,不過發出一聲輕咦,再又回手抓向唐善的胸口。
唐善仍在空中,飛旋轉身,再又踢出一腳,還是踢中了塔賓的手腕。塔賓雙手狂舞,左右開弓。唐善雙腳出擊,依舊踢中塔賓的手腕,而且每次都能借力保持在空中。
巴雅爾從沒有見過這樣的武功,呆呆的仰著頭。塔賓和唐善的速度都非常快,僅在眨下數次眼皮的時間裡,手腳相接業的次數已經無法目數。
塔賓根本不瞭解唐善的底細,冒然出手,多少顯得有些魯莽。
唐善早已想得清清楚楚,既然他可以逼近到帳外,而令塔賓無法察覺,如果交上了手,自己定可立於不敗之地。但他並不是記恨前事,而是要探探塔賓的功底,由此來推斷少布的實力,又可以趁機檢驗一下自己的武功,可謂一舉兩得。
帳中打鬥的兩人,一個是冒失出手,一個是早有準備,僅從心智上比較,先已分出了高下。
塔賓像是一頭發了瘋的公牛,變得越來越瘋狂。唐善卻像是一根輕盈的羽毛,隨著公牛帶起的勁風而動,在牛角上飄舞。
巴雅爾默默的看著,像是怕唐善的肆意挑逗激怒了塔賓,臉上逐漸泛起了憂慮之色。
唐善沒有看到巴雅爾的表情,但卻發現塔賓猛睜的雙眼逐漸裂出一道道龜紋般的脈絡;很快,這些脈絡裡便充滿了鮮血,塔賓的樣子立即變得猙獰可怖。
唐善忽然想到,「少布為什麼自稱為狼主,他的屬下為什麼叫做狼人?」
就在此時,塔賓拚命的抬起下頜,端著膀子向兩側伸展著雙臂,整個人劇烈的抖動起來,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
直到這時,唐善才飄落在地,面帶不解,對巴雅爾問道:「他這是怎麼了?」
「您不知道?」巴雅爾頓時色變,顫抖著聲音回道:「他就要變身成為狼人了!」
「狼人?」唐善釋然一笑,令道:「你退下,不要讓他傷到你。我來對付他。」
「會主小心!」巴雅爾急忙退到了門口。
塔賓開始發出低沉而又痛苦的嚎叫,隨著嚎叫聲,他的身軀和四肢變得異常粗壯,整個人再又增高了數尺;駭然間,變成了一個身高過丈、渾身生滿黑毛、頂著一顆巨大狼頭的狼人。
「嗷嗚……」塔賓仰首向天,發出一聲狼嘯。聲音穿過帳篷,傳入黑夜。很快,草原上的狼群像是聽到了同類的呼喚,紛紛做出回應,嚎嘯聲此起彼伏,令人覺得毛骨悚然。
唐善板起臉,高聲斥道:「別叫了!」隨即又是一笑,對他招了招手,「你這樣大呼小叫的,真要是把草原上的狼群都引到了這裡來,那我豈不要變成它們的點心了?其實這就是我們倆個人的事,你先把嘴閉上,有什麼本事儘管衝我來。」
巴雅爾見唐善還是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不禁暗暗憂心,生怕他有個閃失,收復青狼會的大業就將變成泡影。又見塔賓張開一尺長的狼嘴,猛的撲上,對著唐善咬去。
塔賓的速度快得出奇,起碼要比變身前快過一倍,如同閃電一般,讓人猝不及防。眼見著他的雙手已經搭住了唐善的肩膀,可唐善的身影一虛,瞬時不見了蹤跡。
巴雅爾先是一愣,再又泛起歡喜的笑,急忙查找起來。卻見塔賓巨大的身軀忽然有些僵硬,霎時又布起一層白霜,緊接著便凍結成了冰坨。
唐善苦著臉從塔賓的身後轉了出來,帶著深深的歉意說道:「塔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可誰能想到,你看起來高高大大的,怎麼會這麼不經打?我只使出了三成內力,你就受不了了!」
巴雅爾勸道:「會主,我們快走,萬一少布就在附近,被他撞見可就糟了。」
唐善向他走來,說道:「少布手下的狼人也不過如此,看來我也不必再等兩年了,只要等俺答和博合林打完這一仗,我就去找少布算賬。」
巴雅爾突然瞪著眼睛尖叫,「會主小心!」
轟的一聲,塔賓竟然破冰而出。
唐善頭也沒回,反手拍出一掌,再又把塔賓冰凍了起來。
巴雅爾鬆了口氣,為唐善掀開氈簾,隨著他步出。
唐善剛剛走出數丈便停了下來,先是側耳聆聽,隨即讚道:「俺答也不簡單,沒有直接發動進攻,而是派出哨探前來查看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