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善沒有想到,俺答派來的使者竟然是烏卡林。
烏卡林沒有跟隨俺答返回,而是帶著他的書信來與青狼騎士接觸,就征討博合林的相關事宜進行商洽。他已經同布日古德談過,並把價碼抬到五百頭牛、兩千隻羊。布日古德看起來有些心動,可卻並沒有應下,說是要等到明日才能給他答覆。
烏卡林看得出來,布日古德像是做不了主,還要請示一下什麼人,再作決定。這令他感到有些納悶,聽說布日古德和屬下的青狼騎士已經被狼主少布趕出了青狼會,一直在草原上四處遊蕩。並沒聽說過他們投靠了什麼人?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唐善掀簾而入。
「是你?」烏卡林一眼便認出了他,不加思索的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唐善一笑,說道:「烏卡林?真沒想到,我們又見面了!」
烏卡林忽然瞪起眼睛,驚詫的問道:「難道你就是青狼騎士的新首領?」話剛出口,他的臉上泛起疑色,逕自搖了搖頭,喃喃道:「不可能……你是漢人,他們怎麼可能投靠你呢?」
「他們沒有投靠我,我也不是青狼騎士。」唐善輕描淡寫的略過自己的身份,大刺刺的問:「說說,俺答有什麼打算?」
烏卡林稍有遲疑,說道:「對不起,只能跟青狼騎士的首領談。」他吃不準唐善的身份,所以說得很客氣。可唐善卻絲毫不客氣,伸手指向門口,說道:「那就請回吧!」烏卡林一愣,已然感覺到唐善在青狼騎士中的地位,小心謹慎的問:「如果我告訴你,你做得了布日古德的主嗎?」
唐善依舊指著門口,繃著臉說道:「要麼告訴我,要麼離開,你自己決定。」
烏卡林有些為難,思量一番,終於說道:「俺答首領已經找到了博合林、呼克、烏日達、阿拉坦的營地,也探明了各部族眾駐牧的草場。大軍很快就會來到,同時對他們發起進攻。只要博合林他們沒有察覺,俺答首領一定會收服烏梁海……」他見唐善沉著臉看來,只覺得心底發顫,頓時停了下來。
唐善陰聲問道:「你是不是沒有聽懂我的話?」
「不……不是!」烏卡林顫聲回道:「俺答首領的意思是,大軍開戰,難免會傷及無辜,所以想請青狼騎士保護好依可兒小姐。」
「這就對了!」唐善微微一笑,不動聲色的說道:「繼續往下說。」
烏卡林接著說道:「還有就是……烏梁海各部族眾足有十萬,俺答首領怕他們不肯歸附,也怕他們歸附以後再次叛亂,所以想要讓依可兒小姐做他的三夫人。」他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就這樣,這就是俺答首領的打算。」
唐善點著頭說道:「我相信,你說的都是實話!那麼我也要告訴你,你猜的不錯,布日古德的確要聽從我的命令。」他見烏卡林想要說什麼,擺了擺手,要他等等再說,繼續說道:「我也並沒有騙你,布日古德的確沒有投靠我,我也的確不是青狼騎士。」他從懷裡掏出青狼令牌,「我是青狼會的會主。」
烏卡林傻傻的盯著青狼令牌看了一會兒,忽然醒悟,急急忙忙施禮說道:「參加會主大人!」
唐善扶住他的肩膀,沒有讓他參拜,繼續說道:「還有一件事,你一定想不到——你知道今天早上被我救出來的那位姑娘是誰嗎?」
烏卡林面帶疑惑,但看到唐善臉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頓時明白了過來。可他剛想說話,卻又被唐善止住,逕自張了張嘴,又把已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唐善拍了拍他的肩膀,歎道:「你猜對了,她就是依可兒!」
想起今晨發生的事,烏卡林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感歎道:「天哪!我們險些傷害了依可兒小姐!」
唐善陰聲發笑,問道:「知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些事情嗎?」
「為什麼?」烏卡林傻乎乎的問著,卻在猝然間感到,唐善的身上正散發出駭人的殺氣。他顯得有些驚愕,又覺得胸口發痛,垂下頭看去,一柄短刀業已刺入了他的胸膛。
唐善的臉色顯得異常嚴厲,冷聲說道:「要是我早知道俺答和博合林是一路貨色,今天早上我就會殺了他。」
烏卡林沒有聽到唐善的話,因為他已經摔倒在地,氣絕身亡。
夜深,圓月當空。
布日古德帶領著屬下趕去依可兒的駐地,確保她的安全。
或許布日古德不會明白,既然要去保護依可兒,為什麼要殺了烏卡林,白白放棄成群的牛羊。可他什麼也沒有問,什麼也沒有說。對於唐善作出的決定,他只懂得服從。
唐善留下了巴雅爾,要他為自己引路,去見博合林。他知道,只要博合林得到消息,不管是戰是逃,俺答的如意算盤都將落空。
借助「青狼騎士」的威名,唐善順利的進入了博合林的營帳。
這是個年過半百的老頭,兩鬢多半已經斑白,魁梧的身材略顯臃腫,顯然是被酒色所累。
唐善注意到,博合林的臉上滿是狐疑之色,眼中透出陰險狡詐而又貪婪的目光。
「你說的事情我知道了……如果被你說對了,我會把禮物送給這位勇猛的青狼騎士,你可以到他哪裡去領賞。如果你敢胡言亂語……」博合林傲慢的說著,可此時卻頓了頓,偷偷瞥了眼巴雅爾,「既然有青狼騎士引薦,相信你不會騙我。」他的聲音忽然變得非常嚴厲,凶狠的目光直視唐善,「如果你敢騙我,就算有青狼騎士,我也會砍掉你的腦袋。」
唐善徑直問道:「你想怎樣對付俺答?」
博合林靠著寬厚的椅背上,懶洋洋的回道:「還能怎麼樣,當然是先打一下,不能讓俺答小瞧了我們烏梁海——如果不能取勝,總也能打他個七七八八,再撤也不遲。」
唐善苦笑,這就是遊牧部落的優勢,只要是有水草的地方,隨處都可以安家。如果想走,別看這連綿數十里的氈房,吃頓飯的工夫就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可以走了,就要打仗了——我的勇士們一聽說打仗就會飛快的躍上馬背,揮舞著馬刀,歡叫著衝向,就像是趕去參加酒宴一樣興奮。你是漢人,沒見過這樣的場面,千萬不要嚇到你!」博合林像是覺得自己對唐善的挖苦很有趣,放肆的大笑起來。
唐善恨得牙直癢癢,真想衝上去打爆他的腦袋。可他還需要借用博合林的勢力來牽制俺答,只能暫時放過這位貪婪好色狂妄無禮的老傢伙;他翹起嘴角擠出一絲冷笑,也不施禮,甩手便去。
「無禮的傢伙!」博合林的聲音從帳內傳來,聽起來很是憤怒。
巴雅爾忽然湊近唐善,冷冰冰的說道:「會主?如果您同意,我想進去殺了他。」
唐善心頭一熱,口中卻道:「不必。要動手也應該我來。」
巴雅爾跟著唐善出了博合林的營地,一路向北行去。卻與黑森林的方向背道而馳,漸行漸遠。巴雅爾不知道唐善有何用意,但也不問;看樣子,就算唐善帶領他去攔截俺答的千軍萬馬,他也不會有絲毫異議。
唐善開始的時候還有些奇怪,總是搞不明白,一塊令牌,何以令這些剽悍的男人們如此虔誠,不僅對他唯命是從,而且絕無二話;就連鐵宏達是怎麼死的、為何要傳位與他,這些至關緊要的問題,他們也沒有詢問一二。
如果說是同這些青狼騎士真正意義上的接觸,即便算上這一回,也僅僅是第二次。可唐善卻發現自己已經習以為常,而且漸漸喜歡上了這些外表冷漠、性情殘暴,但又憨直可愛、忠心耿耿的騎士們。
向北、向南、向東、向西,唐善帶著巴雅爾圍著博合林的營地繞了一圈,停在高處,注視著深邃的草原,對巴雅爾問道:「依你看,俺答的兵馬會從哪裡發動進攻?」巴雅爾搖了搖頭,直接了當的回道:「不知道!」唐善只是隨口一問,原本也沒指望他有什麼過人的見地,繼續說道:「兵貴神速,土默特部的領地在北面,俺答從北面直接奔襲而來,最能出奇制勝——烏卡林說,俺答打算兵分四路,同時攻擊博合林、呼克、烏日達和阿拉坦。他這樣用兵,是想一舉收復烏梁海,一勞永逸。可現在博合林已經有所準備,只要虛設三營,聚兵一處,便能將俺答的四路兵馬逐一擊破。」
巴雅爾不懂用兵,但聽唐善侃侃而談,東指西點,宛如坐鎮帳中的千軍統帥,眼中似是流露出崇敬的目光。就在這時,卻見唐善神色凝重,默默的注視著前方,像是發現了什麼異常情況。巴雅爾豎起耳朵仔細傾聽,只有風吹草動聲、林木索索聲、河水潺潺的流動聲,並沒有其他異樣。
唐善的臉上逐漸泛起疑色,逕自嘟囔道:「烏卡林說的不錯,真的很快,俺答的大軍已經來了!」巴雅爾再又豎起耳朵聽了聽,可還是沒有聽到異響。唐善伸手指向黑夜,「三路人馬,分別從北面、東面、西面襲來……」見巴雅爾俯臥在地,把耳朵貼在地面上探聽,不禁一笑,說道:「馬蹄上應該包裹了牛皮之類的東西,聲音很輕,你還要等一會兒才能聽到。」
巴雅爾沒有起身,過了一盞茶的時間,他終於聽到,紛雜的馬蹄從東、西、北三面響起。
唐善轉回頭,博合林的營地一片安靜,隱約可見閃爍的篝火。巴雅爾爬起身,站在他的一旁,等他示下。唐善點點頭,說道:「去吧,告訴博合林,半個時辰之內,俺答的兵馬就將向他發動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