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木樓,晨起。
遠處有琴聲,掌櫃站在木樓的迴廊上,凝神眺望。
「有心事?」梅兒無聲來到,順著他的目光看去。
「陸槐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我都不敢認他。」
「雪蓮不是說過,那是他的心魔作祟。」
「雪蓮姑娘的琴聲也變了,透著一股邪氣。」
「掌櫃什麼時候變成了琴中高手?」梅兒的眼中帶著憂鬱,抿著嘴,泛起苦笑。
「我不懂琴,但我懂人,我能夠從琴聲中看到雪蓮姑娘的心思。」
「她有愛!見到陸槐的時候,她的琴音裡愛意濃濃。她也有恨!見到我的時候,我可以感受到徹骨的殺氣。」
「對於我們,他們都變得冷漠!」吉薩帶著吉索來到。
「發生了什麼事?」掌櫃遙視遠方,喃喃道:「魔宗總壇,一定曾經發生過什麼!」
人影一晃,身穿白裘的陸槐和雪蓮雙雙站在了迴廊的欄杆上。
「什麼事?」雪蓮面無表情的掃過梅兒四人,看向樓下。
樓下走出一個身穿青衫的年輕人,抱拳施禮,道:「我家二少主正統領天下正義之士向邪派發動攻擊,特邀姑娘共行義舉。」
「江湖紛爭,修士怎能參與?」雪蓮側轉頭,看向陸槐,嫣然一笑。
年輕人回道:「邪派魔尊楊騰早將『御劍錄』轉賜邪派各堂,當今的邪派中人,怕有大半都已經變成了修士。這些修士很少有人悟得出世的法門,多半會異變成妖。為了天下百姓,億兆生靈,我家少主業已聯絡道、魔兩族修士,共同誅討邪派。」
「嗯,知道了!」雪蓮不耐煩的撥了撥手指。
「小人臨行之前,三少主特命小人帶來寶琴一具,還望姑娘笑納!」年輕人在身後解下一個藍布包裹,單膝跪地,雙手捧過頭頂,獻向雪蓮。
雪蓮不屑的哼了一聲,隨口道:「本姑娘有魔琴在手……」「姑娘!」年輕人打斷了她的話,「三少主進獻的寶琴乃是漢代司馬相如的遺物,距今已有一千五百年。此琴以五音之性,化天地靈氣,入主法器,排為中階上品。」雪蓮神色一變,道:「你說的是……」
「綠漪琴!」年輕人再將包裹高舉三分。
雪蓮甩了下衣袖,藍布飛舞在空中,一具長三尺六寸五,寬六寸,厚兩寸的七弦古琴落入她手。
錚的一聲,琴音直透雲霄。一團有如白霧般的煙氣炸開,兩面橢圓形,內凹外鼓,如同巨大蚌殼般的潔白盾牌護在雪蓮左右。五個體態婀娜的女子凌空幻出,當空起舞。
吉薩、吉索兄弟看去,暗暗心驚。
雪蓮一笑,讚道:「果然是中階上品,綠漪寶琴!」
年輕人站起身,道:「我家三少主說,天下琴者無數,修界琴者萬千,但若想配得上這具綠漪寶琴,僅有姑娘一人。」
「恭維的話就不必說了!」雪蓮隱去蚌形護盾,收起幻出的女子,道:「回去告訴濟安,琴我收下了,等到他圍剿無極宮的時候,我會去幫忙。」
年輕人捧起笑臉,道:「我家二少主正準備攻取萬殺堂……」「不必再說了!」雪蓮打斷了他的話,「告訴岳乘風,我不會幫他的忙。」
年輕人的臉色有些難看,尷尬的笑了笑,躬身施禮,悻悻而去。
雪蓮收了綠漪琴,這才發現掌櫃正皺著眉盯著她。她略微怔了怔,問:「掌櫃的,怎麼了?」
「岳乘風?」掌櫃沒有多說,「岳乘風」的名字已經說明他心中的疑問。
梅兒偷偷打量著陸槐,可陸槐卻對這個名字無動於衷。
「噢!」雪蓮輕聲發笑,道:「岳乘風已經親口承認,因為他喜歡邱蘭,所以他的哥哥岳追風才會設計陷害陸槐。」她拉了拉陸槐的衣角,柔聲道:「我們走吧!」
「等等!」掌櫃將她攔下,疑問道:「陸槐蒙冤十年,陸家家破人亡,還有石榴和露露的死,難道就這麼算了?」他在問雪蓮,同時也在問陸槐。
雪蓮歎了口氣,安撫般拍了拍陸槐的手背,對掌櫃道:「岳乘風畢竟是他的義兄,不這樣算了又能怎麼樣,難道叫他們兄弟相殘?」
「兄弟?」掌櫃盯著陸槐的眼睛,厲聲問:「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哪還有半點兄弟情義?」
雪蓮拉著陸槐從欄杆上飄下,道:「不要再說了!他已經因為這件事亂了心性,險些無法壓制自己的心魔,異變成妖。不要再逼他,就讓這件事情過去吧!」
梅兒拉開掌櫃,問:「左憶山呢?還有玄教?廣陵真人怎麼說?」
雪蓮不耐煩的道:「那是釋宗的內鬥,不關我們魔宗的事。」
「唐善怎麼辦,難道任由玄教的人殺了他?」梅兒追問。
「不要提他!」雪蓮怒聲喝叱,挑著眉瞪向梅兒,厲聲道:「他最好死在玄教人的手上,否則的話,我會讓他死的更慘!」
掌櫃插口道:「唐善對陸槐有恩,如果唐善被害,等到陸槐恢復神智,你如何向他交代?」
「我做事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雪蓮拉著陸槐離去。
風,干冷,萬殺堂。
楊勇坐在堂上,手中捧了一杯熱茶。他的茶杯大得出奇,起碼同海碗不相上下。
堂下坐著兩個人,左手邊是霞兒,右手邊是月瑤。
陳珪、方琳站在霞兒身後。
兩個鬢髮如雪的老頭,一人手持九環刀,一人手握七星劍,分別守在堂門兩邊。
門內站在一個大漢,他的手裡抓著一把春秋大刀。人和刀一樣,一動不動的守在堂門正中。看上去像是一尊戰神,哪怕是萬千殺伐,也會被他阻擋在外。
「我對你不夠好?」楊勇看著手裡的茶杯,可大家都明白,他問的是月瑤。
「嫁給你的前五年,我不許你碰我,你沒有逼我!這些年,我每月只回來一次,你也沒有責怪過我一句!天下的男人,只有你對我最好!」月瑤的手掌輕輕的按在自己的腹部,她的腹部微微鼓起,像是有孕在身。
「影子門反叛,三十六堂、七十二門內亂,你怎麼看?」楊勇將茶杯轉在指間,盯著杯內轉動的茶水。
「唐善入蜀前派來了一個錦衣衛,好像是他以前的一個屬下的弟弟,名叫鄭邦。我想,關於我的事,他差不多也說了個大概,你又何必再問!」月瑤的臉上泛起了淒美的笑容。
「這麼說,你的確是岳家兄弟的探子!」楊勇歎了口氣,杯中的茶水劇烈的晃動起來。
「岳追風!」月瑤的眼睛有些失神,喃喃道:「那一年我才十五歲,跟隨德川家的浪人來到中國。可我們剛一上岸,就被岳追風的人包圍了。所有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我。那些男人很可怕,也很強壯,把我拖到草叢裡,撕掉了我的衣服……如果不是岳追風,我想我會死在那裡。」
「就因為他制止了自己的手下,你就死心塌地的為他賣命?」霞兒冷冷的道。
「不是制止!」月瑤的臉上露出羞澀的笑,「那是十一個一流的高手,若在我們東瀛,都能成為統帥千軍的戰將。可岳追風卻把他們都殺了,沒有猶豫,沒有手軟,就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嗯!」楊勇吭了一聲,像是對岳追風的做法表示認同。
「你們都是同一類人,驍悍雄傑!」月瑤垂著眼皮,看著自己的小腹。
門外響起殺喊聲,一陣箭矢激射的聲音如雨般撒過,殺喊聲頓時消散。
「你走吧!」楊勇喝了口茶。
「為什麼放我走?」月瑤站起身,將微鼓的小腹轉向楊勇,「因為他?」
「因為你是女人,而且是我的女人!」楊勇品味著苦茶,緩緩抬起手臂,僵硬的撥了兩下手指。
「哥?」霞兒疑問著站了起來。
「霞兒,讓她走!」楊勇像是心力交瘁,說起話來都顯得吃力。
月瑤蒼然一笑,向著門口踱去,道:「我知道,有句話你一直想問,可你問不出口!」
「沒有!」楊勇搖著頭。
「有!」月瑤在門前轉身,逕直看來,道:「你想問我,楊樂是不是我殺的?」
「你只是刀,岳追風手裡的一把刀!」楊勇將茶杯丟在食案上,站起身,背手挺胸,瞬時間顯得豪氣萬丈。
「堂主……」門外傳來叫喊,彭的一聲,一個滿臉是血的弟子闖了進來,跌跌撞撞的跪在堂下,瞪著血紅的眼睛催促道:「岳乘風人多勢眾,修界高手無數,弟子們支撐不住了,請堂主速速撤離。」
「滾出去!」楊勇瞠目暴喝。
堂下的弟子被嚇得渾身一抖,急忙起身,垂著頭,退出了堂去。
「我的人還沒有動手!」月瑤一步步行出,「你有一炷香的時間。時間一到,**堂和影子門的弟子就會發動進攻。」
「好!你讓他們來,我等著。」楊勇的聲音在月瑤身後傳來。
月瑤的身軀微微一抖,腳下卻是不停,出了堂門。
堂門外站著十八個大漢,他們的手裡握著異常寬大的彎刀,正是楊勇身下的十八把金刀。
屋脊上,一隊隊手持弩機的綵衣少女整齊排列,小心戒備。
大街上擠滿了萬殺堂弟子,手持各種兵刃,嚴陣以待。
月瑤走來,這些弟子左右分開,讓出去路。可他們的眼中卻爆射出寒光,似乎要將月瑤千刀萬剮。
一路來到鎮外,殺戰正濃。武者和修士的屍體隨處可見。月瑤一步一步,不緊不慢的在雙方的戰場中穿過。無論哪一方的武者、修士,見她走來,都會避讓。
岳乘風率領著各色武者和修士停在遠處,靜靜的觀看著這裡的殺戰。
月瑤來到,點了點頭,道:「那兩個武修老怪確實不在他身邊,我們可以動手了。」
「你的人呢?」岳乘風問。
月瑤舉起手臂,打了個響指。
一男一女,兩個年輕的黑衣人,不知從什麼地方飄出,雙手抱拳,單膝跪地,道:「影子門八百弟子……**堂三百弟子……全部到齊,只等門主下令。」
月瑤一笑,猛的板起臉,令道:「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