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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傳 114:小人報仇 文 / 羽林

    一個「殺」字出口,姚震頓時一愣,不知唐善與鄭興說了些什麼,竟然做出了這樣的決斷。

    權森噌的躥了起來,叫道:「不能殺!」

    郝繼祖的臉刷的變白,搖著頭喃喃道:「不能……不能……殺不得!」

    元泰跪在唐善身下,道:「鄭興為殺王堂立有大功,況且又是初次觸犯軍紀。而今師尚詔尚未歸捕,還請大人記下這筆死罪,讓他衝鋒殺敵,戴罪立功。」言畢,叩頭不起。

    修明也急忙跑來,趴在地上,哀求道:「匪首尚未伏法,豈可自斷臂膀,還請大人開恩,饒他不死!」

    權森和郝繼祖跪地行來,抱著唐善的腿哭嚎,「不能殺啊,鄭大哥是我們的兄弟!……大人,殺不得,真的殺不得!」

    姚震喝道:「軍紀不明,如何服眾?你等此舉乃是逼大人徇私,你們將置大人於何地?還不快快起身?」

    鄭興冷眼看去,但見潘家兄弟、一眾錦衣衛和軍士都是一臉怒氣,眼中儘是蔑視的目光。他自知此事已成定局,任誰也無力回天,於是大步行上,跪地叩首,嚴聲道:「下官不曾接到姚將軍的軍令,更不知師尚詔派遣暗探一事,還請大人明鑒。但下官通宵狂飲,挾妓宿娼確是實情,下官甘願接受軍法。」

    「不能接!」權森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吼道:「你這不是逼著大人殺你嗎?」

    「大人開恩……大人開恩……」郝繼祖只是咚咚咚的叩頭,額上磕得紫黑,血汁四濺。

    唐善看向潘家兄弟,喝道:「潘季、潘鵬,拉出去……」

    「恩公?」權森狂吼一聲,一雙眼睛瞪得血紅,渾身劇烈的抖動著。

    唐善心頭一痛,如遭重擊,咬著牙再又喝喊:「潘季、潘鵬,把鄭興拉出去,就地正.法!」

    「大人!」郝繼祖和權森都是七尺的漢子,可此時他們的淚水卻轟然落下。

    「得令!」潘季、潘鵬將鄭興壓出了門去。

    少頃,窗外人聲雷動,「大人英明!」錦衣衛和三千營、五軍營軍士呼啦啦跪倒在地。

    潘季、潘鵬提著鄭興的人頭返回,跪在唐善腳下。

    唐善道:「記,錦衣衛緹騎校尉鄭興,殺死亂民之首王堂,砍殺亂匪三十餘人,戰死殺場。」

    「是!」潘相提筆記下。

    「大……大人……」郝繼祖與權森已經泣不成聲。

    唐善歎道:「正身已經驗過,你二人去為他收屍吧!」

    黃昏,夕陽。

    唐善默默注視著手中的茶碗,夕陽射入,茶水似也變得血紅。

    元泰進入,道了聲:「大人。」

    「哦!」唐善點點頭,道:「都辦好了?」

    元泰回稟道:「三千營已經由郝繼祖接管,五軍營由權森統領,分別替下了潘季、潘鵬、潘相、潘榮。下官和修明各領一隊錦衣衛,換下了姚震。」

    「嗯!」唐善抿了一口似已變得血紅的茶水,道:「師尚詔的那邊的情況呢?」

    元泰回道:「師尚詔與保定方面的軍隊交過一次手,保定軍敗,死傷兩千餘官軍。俞諫俞大人的軍隊還在調動之中,一兩日內難以形成合圍之勢。」

    唐善道:「師尚詔現在到什麼地方了?」

    元泰道:「距離五河縣界不足二十里。」

    唐善抬眼看了看天色,道:「天色漸晚,他們該安營了吧?」

    元泰回道:「距離五河縣十里有一處山坳,三山相擁,亦有水源。按下官的推斷,師尚詔會把大營紮在那裡。」

    唐善微微一笑,道:「叫姚震來見我。」

    片刻之間,元泰帶著姚震返回。

    「姚將軍!」唐善將一張軍令狀拍在桌上,道:「你曾對本官誇下海口,說萬軍之中取師尚詔的人頭如同探囊取物。軍中無戲言,這是軍令狀,你簽字畫押吧!」

    元泰先是一愣,他怎麼不知道姚震曾說過這樣的大話?但他馬上便反應過來,無奈的把頭扭去了一旁。

    姚震咧著嘴嘿嘿發笑,歎道:「大話真不該胡亂說,更不該對大人胡亂說!」他在歎息之間舉步行上,在軍令狀上簽了字、畫了押,而後悄聲道:「大人!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是曹孟德誇讚關羽關雲長的言詞吧?」

    「讀書是件好事,可以知道許多典故!」唐善看也沒看他,冷冷的道:「祝將軍馬到成功!」

    姚震撇撇嘴,道:「大人該不會只叫末將一個人去送死吧?」

    唐善慢吞吞的喝了口茶,道:「還有四個人!」

    姚震苦笑一聲,道:「不會是潘家的四個蠢蛋吧?」

    唐善露出了笑臉,道:「軍令狀上也有他們的名字,將軍沒看到嗎?」

    姚震沒有回話,只是搖頭。

    唐善接著道:「可能是他們忘了簽字畫押,沒關係,回來再簽也不遲!」

    「回得來就不必簽了!」姚震已經離去。

    姚震沒有去找潘家兄弟,讓他們衝鋒陷陣或許還能有些用處,可帶上他們趁夜刺殺師尚詔卻只能壞事。

    即便姚震去找潘家兄弟,潘家兄弟也不會隨他同往,除非他扛上他們的屍體。

    潘家兄弟已經「陣亡」,在自己的屋子裡被師尚詔的「探子」殺害。

    當唐善再又添了一碗新茶的時候,修明站在了他的面前。

    唐善道:「明天派個人去見師尚詔。」

    「還見?」修明笑道:「想得到師尚詔的信任並不容易,總要有些見面禮吧?」

    「有!」唐善抬著眼皮點點頭,道:「刺客的人頭!」

    修明眼睛一亮,道:「怎麼做?」

    唐善一邊用手指敲著桌面,一邊思量,道:「找個伶俐點的人,帶上潘家兄弟的人頭,編個重要軍情,恰好碰到這四個人想要刺殺師尚詔,隨手砍了送給他做見面禮。讓我們的人給師尚詔講講軍事上的常識,最好能引他出來查看一下五河縣的地形。我們設好埋伏點,只要你的人能把師尚詔引來,我們就大功告成。」

    「好!下官這就去辦。」修明施禮告退,可剛剛邁出兩步,突然停下,怔怔的轉過身,道:「潘家兄弟的人頭?」

    唐善點點頭,撥了撥手指,沒做任何解釋。

    次日,天還沒有大亮,元泰和修明已經在房外拍門。

    唐善本就沒有睡實,二人來到院中的時候他就掠在了門邊,等二人開始拍門的時候他已經拉開房門,問道:「什麼事?該不會是師尚詔連夜拔營,此時出現在城外了吧?」

    二人搖頭,誰也沒有應聲,而是左右分開,轉身回看。

    一個血人踉踉蹌蹌的出現在院門外,一步三搖,所經的路面上留下了滴滴鮮血。

    「姚將軍?」唐善雙眼微睜,因為他看到了姚震手中的人頭,師尚詔的人頭。

    得見師尚詔的人頭,再看姚震渾身上下數不盡的傷口,有些還汩汩流著鮮血,唐善忍不住暗讚:「好身手!姚將軍真有萬軍之中取上將首級的古人遺風!」

    姚震一步步走上前來,跪在房前的石階下,雙手奉上師尚詔的人頭,道:「大人饒命,末將知錯了!」

    「姚將軍這是說那裡話?」唐善背著手踱在門內,道:「你不惜萬死之險深入敵營,取得匪首的首級,本官要上奏朝廷,為你討得封賞,何來『饒命』、『知錯』一說?」

    元泰與修明偷偷打量著唐善,見他並沒有送姚震療傷的意思,相互使了個眼色,悄悄退下,出了院去。

    姚震師尚詔的人頭舉過頭頂,抬眼看向唐善,道:「大人知道陳炯為什麼不肯出這趟外差嗎?」

    唐善微微一愣,不知道他因何由此一問,但卻回道:「他的品級高過本官,不願受本官統領,這也是人之常情,算不得什麼!」

    姚震道:「大人明明知道他是個急功近利之人,為何要用借口搪塞末將?」

    唐善打著哈哈道:「仁者正其道不謀其利,修其理不急其功。你說陳大人急功近利,也就是說他不仁。若是被他知道了,你可吃罪不起啊!」

    「大人不說我來說。」姚震正色道:「因為陳炯知道這是件苦差事,無論成敗與否都沒有好結果,所以他才會推脫,所以陳大人才會把末將派來與大人您共同承擔這份罪責!」

    「罪責?」唐善此次可不是打哈哈,而是的確犯起了糊塗,問道:「姚將軍處事圓滑,本官行事也敢稱一句風雨不透,自認沒有什麼把柄落在他人之手。你我為何要承擔罪責?又何罪之有?」

    「大人入仕尚淺,還沒看透官場黑暗!」姚震搖著頭道:「大人奉旨擒拿賊首,如果不成,戰敗的官軍、遭難的官紳便會諉過於大人,末將亦受牽連,自不必說。可大人若成功擒殺賊首,便如王堂。官軍便會趁亂民四散之際大肆掠殺以邀其功,鳳陽城外十里,伏屍萬具便是佐證。那些無辜被殺的亂民有鄉里姻親數十乃至百萬,消息傳出,自然民怨沸騰。朝廷為穩軍心,絕不會對衝鋒陷陣的將士責之過嚴。而民怨難消,大人與末將便會成為言官們攻擊的對象。試問大人,我們究竟有無罪過,需不需要承擔罪責,還請大人能給末將一個明確的答覆?」

    唐善因為他的一番話語而陷入思索之中。

    朝堂之上,言官們完全可以指責唐善擒殺了賊首卻沒有遣散亂民,大軍不知內情誤殺頗多……

    民怨難消,言官群起攻之,他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下場?

    唐善突然覺得背脊發涼,竟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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