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拐和尚無語。
怪鳥「嘎」的一聲尖叫,當頭撲下。獵鷹貼地滑行而上,射向他的下陰。月瑤和南北雙玄已經抵達他的身後,又一隻獵鷹幻出,死屍黑血幻化成的寶劍也向著他的背脊刺來。如此危急的時刻,即便他想說些什麼也絕不敢分心傳音。
「大和尚,不是唐善不幫忙,要幫忙也得看怎麼幫。人家現在有一百多屬下、一百多弟子、幾百具殭屍、兩個老怪、一個妖女,這麼多敵人你讓我如何幫你?衝出去只能是送死!」
唐善念了聲「阿彌陀佛」,但不是保佑大和尚順利脫身,而是保佑他回歸極樂。
雙拐和尚並沒有回歸極樂,而是將神木枴杖拄在腋下,撒出剛剛收回的九顆佛珠,咬破舌尖,啐了口鮮血。「彭」的一聲,九顆佛珠幻化成一張放射著紅光的佛面盾牌,護在了他的頭頂。
緊接著,他腋下一根神木拐向前輕點,頓時擊散了偷襲的獵鷹。另一根神木拐則瘋狂的劃過一個圓弧,將月瑤、南北雙玄一齊逼退。
而那怪鳥的兩隻利爪剛剛抓在佛面盾牌上,佛面的紅光立時大盛。光芒映射之下,怪叫一聲慘叫,根根骨架散落開去,逐漸消散。
「哇……」唐善暗讚一聲,沒想到大和尚還有保命的法寶,終於使他逃過了一劫。
「呵呵!」月瑤身上的紫焰更盛,冷聲發笑。
唐善在心中驚叫了一聲,「不對!」不由猛睜雙目,因為月瑤手中的利劍業已不見。
雙拐和尚渾身一顫,就在一顫之間,他的身後現出一柄泛著黑氣的利劍。
南北雙玄齊聲發笑,陰聲道:「大和尚,你該去見佛祖了!」
「是嗎?」雙拐和尚反問一聲,那張放射著紅光的佛面緩緩滑落,護在了他的身前。
而在此時,插在他背脊的利劍再又化成七條黑血,沿著他脊柱的七節椎骨赫然刺入,而後消融在他的體內。
唐善不知道被施了妖法的死屍黑血灌入脊柱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但即便是用屁股去想,那種感覺也絕不會好受。
可雙拐和尚的臉上卻不見任何表情,便似根本沒有受到任何傷害,也沒有感受到任何痛楚。
「他在散功,想要與我們同歸於盡!」月瑤瞪大眼睛,高聲驚叫,扭身便跑。
南北雙玄也是不慢,似是化成了兩隻受驚的獵鷹,飛速狂奔。
逃跑的還有一個人,那便是散去一身修為的雙拐和尚。他再又將一雙枴杖交叉在身前,幻化出巨龍,令巨龍裹挾著他衝向院牆。
院牆上的弩機再又激發,可這些弩箭根本無法突破護在大和尚身前的佛面盾牌,一經接觸到佛面的紅光便紛紛墜落。
「轟」的一聲,雙拐和尚的佛面盾牌撞塌了半扇院牆,將四五個操控弩機的漢子撞飛在半空。這些漢子口噴鮮血,慘叫連連,眼見是活不成了。而大和尚則在巨龍的裹挾下頂著佛面狂飆而去。
「追!」月瑤急急下令,「如果他真的散盡了一身的修為,那他一定會焚身而死。本座要見到他焚身過後的骨灰。」
「弟子領命!」靈雁、靈秋、靈蕊、靈芙嬌聲回應,各自帶一隊弟子追出。
南玄由雙拐和尚逃竄的方向轉回頭,問道:「門主懷疑其中有詐?」
「不錯!」月瑤身上的紫焰慢慢消散,疑聲道:「既然散去了一身修為,左右是死,他為什麼不同我們拚命?」
北玄思索片刻,搖搖頭,道:「雙拐和尚已然散功,絕無生還的可能,門主多慮了!」
南玄插嘴道:「或許他有事情需要辦理……或是有臨終遺言需要交代,所以才會逃跑!」
月瑤冷聲道:「那就更不能任由他逃走了。如果他把這裡的事洩露給其他修士,我們豈不要遭殃?」
「門主說的是!」北玄對南玄點點頭,二人急速行出。
「都撤下!」月瑤對站在木樓和院牆上待命的精悍漢子撥了撥手,將斗篷的帽兜戴起,整個人再又蜷縮在斗篷裡,背轉過身,向著高台緩步行去。
「小爺也該走了!」等那些待命的漢子都已散去,唐善覺得自己的雙腿微微顫抖,暗道:「誰也不怪,要怪也只能怪小爺自己多事,好奇心太重!」
自責歸自責,此行還是有些收穫。不說長了見識,起碼再見到月瑤的時候他會多加小心。
「這個女人可真惹不起!」唐善心有感歎,輕輕呼出一口氣。
只是極其輕微的呼氣聲,月瑤突然止步,猛的轉回身,藏在斗篷內的兩點寒光開始四下掃視。
「不是吧?你的武功也高的太離譜了!」唐善暗暗叫苦。
「稟門主!」院門外有人道:「那和尚一連闖過了十六處哨卡,看守哨卡的弟子……」來人欲言又止。
月瑤厲聲喝道:「說!」
「是!」那人道:「六十四位弟子無一倖免,全部遇難!」
月瑤身上瀰漫起陣陣妖氣,怒聲吼道:「把他是骨灰帶回來,即便他已經死了,本座也要把他的骨灰攙在酒中喝到肚子裡去。」
也許是她氣昏了頭,或許誤認為剛剛的疑惑來自這位報信的弟子,當下再又轉身,向著高台行去。
「呀呀個呸的!好端端的美人,不知學了什麼妖法,變得人不人鬼不鬼,豈不可惜!」虛驚剛過,唐善竟然憐香惜玉起來。可他再不敢輕舉妄動,便連大氣都不敢喘,直到月瑤的身影消失在高台上,他才悄悄躍起,手搭院牆,翻身而出。
進入樹林,唐善懸著的心終於慢慢恢復。偷偷一笑,暗道:「大和尚!不是我不肯為你收屍,而是你散了功,將要焚身而死。既然是焚身而死,自然屍骨無存。既然屍骨無存,那我也就不必為你收屍了!」他為自己的食言找到一個充分的借口,從而說服了自己,開始在林間穿行。
明崗暗哨都已經被雙拐和尚清除乾淨,新的崗哨還未建立,那些美女弟子以及南北雙玄又都跑去追尋雙拐和尚的蹤跡,唐善原本可以放足狂奔,可他今晚看到了太多恐怖的事情,不敢造次,所以他此刻要比偷偷潛入的時候還要小心謹慎。
即便唐善懷著百倍的小心,可他剛剛來到第一處暗哨就洩露了行蹤。一個陰沉的聲音鑽入他的耳朵,「臭小子,你終於趕來幫我收屍了!」
「傳音入密?雙拐和尚?」唐善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和尚的聲音怎麼會如此陰沉?他不是已經闖過十六道哨卡,怎麼又回來了?」帶著疑問,他輕手輕腳的摸了上去。
稀疏的月光下,胸前並著雙掌的雙拐和尚有氣無力的靠在一棵樹下,臉上隱隱透著黑氣。
他受了月瑤的暗算,所以聲音才會改變。
自知將死,終究逃不脫月瑤屬下的追蹤,他索性反其道而行。這裡雖然距離玄清別院很近,可月瑤的弟子只會越追越遠,絕對想不到他還會跑回來,所以這裡反倒變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唐善來到之時已經想明白這些疑問,所以不再詢問緣由,而是道:「大師?你不會真的要圓寂了吧?」雖然站在雙拐和尚的身前,可為保險起見,他還是以傳音入密送聲。
雙拐和尚微微抬起眼皮,翻了個白眼,道:「我說,你小子見死不救,大和尚想不死都難!」
唐善沒有應聲,而是皺著眉頭看向他的腿。
在那只高高提起的褲管下,他的右腿嚴重萎縮,只有手臂般粗細。
雙拐和尚呵呵一笑,道:「這是天生的,我生下來就是殘廢,學走路的時候便已經開始拄拐。鄉下人沒有名字,所以我娘叫我拐兒。如果不是遇見家師,得以佛法真傳,可能我這一生都要拄著雙拐過活。」他緩緩打開手掌,捧出九顆佛珠,語氣為之一變,「九龍佛珠之中蘊含著無上佛法,對於修士而言更是上等的法器。現在你應該明白,老衲散去一身修為而不去與那些妖孽同歸於盡,就是為了九龍佛珠可以傳承下去。」
「傳承下去?」唐善傻傻的指著自己的鼻子,道:「你不是要傳給我吧?」
「廢話!」雙拐和尚斥了一聲,道:「不傳給你又能傳給誰,難道傳給那個叫月瑤的妖女?」
唐善撓了撓頭,道:「你要是這麼說,我這個人選的確要比她合適一些。」
雙拐和尚正色道:「跪地,叩頭,迎娶九龍佛珠!」
「該不會有詐吧?」唐善心生警覺,怔怔的搖搖頭,道:「給我就拿來,不給就算了!」
雙拐和尚先是一愣,但轉念間便已猜到唐善的心思,歎道:「老衲已經散去一身修為,就連這條瘸腿也已經回復了原樣,即便有心害你也無力而為!」
「可我剛剛對你還是見死不救,你卻要把拼了命才保下的九龍佛珠傳給我,這是為什麼?」唐善有些猶豫。
「因為你剛剛如果出手的話……老衲也就不會把九龍佛珠傳給你了!」雙拐和尚的臉上閃過一絲壞笑。
唐善疑心更重,道:「怎麼說?」
雙拐和尚挑了挑眉毛,道:「如果你剛剛現身,自然會引去那些妖孽的主意,而我就會趁機逃命。」
「啊?」唐善失聲出口,慌忙回手按在了嘴上,壓低聲音道:「你個死禿驢,剛剛你想害我?」
雙拐和尚不屑的道:「臭小子,生死之事不必看得太重。我活下來可以降妖除魔,比你活下來要有用得多。兩害相橫取其輕,這也怪不得我。」
唐善由鼻孔哼了一聲,道:「不怪你,反正現在要死的是你又不是我,我有什麼好怪你的?」
「你小子年紀輕輕,心智卻是極高,看來機緣巧合,九龍佛珠竟然碰到了一位絕佳的人選!」雙拐和尚捧著佛珠遞上,道:「拿去吧!」
唐善帶著防備之心將佛珠接去,道:「這東西怎麼練?」
「自己悟!」雙拐和尚的嘴角溢出黑色的血液,慘笑一聲,道:「等你看到裡面的東西就知道該如何修煉了!」
「你們修士就是這樣修法的?」唐善筋著鼻子問道:「那你算是哪一宗?佛宗?」
「噗……」雙拐和尚嘔出一口黑血,翻了翻白眼,道:「天下哪有佛宗的修士,你在哪兒聽說過?」
唐善感覺他這口黑血像是被自己氣的,但卻還是問道:「那你算什麼?」
「道宗!」雙拐和尚歎聲回道:「儒、道、佛同屬釋門,其實應該叫做釋宗。可惜當今天子倡道滅佛,道家諸多門派得到皇家的庇護,其勢如日中天,釋宗也就因此變成了道宗!」
「道宗弟子!」唐善自言自語,「魔宗、法宗的弟子倒是見過幾個,你們道宗……」他忽然想起了春秀樓的舊事,道:「顯靈宮有位名叫濟安的小道士你認不認得?」
「濟安?」雙拐和尚想了想,搖了搖頭,道:「不認得!」
唐善提醒道:「再想想,他是致一真人邵元節門下的弟子。」
雙拐和尚再又白了他一眼,道:「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顯靈宮是由邵元節掌管的嗎?」
「哦!」唐善應了一聲,道:「那你便是我見到的第一個道修!」他擺弄著手中的佛珠,忽然又問:「武宗又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被道、法、魔三宗排擠在外?」
「真沒看出來,你小子知道的東西還不少,竟然連武宗也知道?」雙拐和尚的眼中放射出異樣的光芒,道:「武宗可真是了不起……」只說了一句,他突然頓了頓,似是無意的詢問了一聲,「誒?你該不是一個武修吧?」
唐善隨口回道:「現在還不是,但法宗的梅兒曾經跟我提起過,說我以後會是一位武修。」
「把九龍佛珠還給我!」雙拐和尚厲喝一聲,猛地撲出,一手撐地,一手成爪,向著唐善手中的佛珠抓來。
唐善一驚,閃身退出一丈,愣愣的道:「開什麼玩笑,既然你已經把這幾個寶貝送給我,那麼它們現在就是我的了。你現在後悔了?還要搶回去?休想!」
「孽障!我真該把九龍佛珠送給那個妖女,不該把它送給你!」雙拐和尚一臉兇惡,似乎想要嘶嚎,可聲音卻是有氣無力,幾乎不可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