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位真正的劍法大家,他所關心的不是生死,而是陸槐這一劍有何玄妙。
陸槐手掌下壓,平放在胸前,一柄精緻的小劍懸在掌下,在一團凝結的白氣中時隱時現。
「飛劍?」張四海的眼中沒有驚恐,而是露出驚喜的目光,緩緩拔劍,道:「讓我見識一下,傳說中的飛劍究竟有多麼犀利?」
陸槐有些猶豫,猶豫是殺手的大忌,因為那是對手發動突襲的絕佳機會。
殺手在殺人的時候絕對不能猶豫,所以殺手才會冷血,才會無情。
陸槐的確不配做一名殺手,因為他的心太軟,僅僅因為張四海同房裡的女人說了那些話,喝了一頓湯,他的必殺之念已經開始動搖。
「出劍吧!」張四海雖然沒有趁機發動突襲,但卻冷聲警告道:「如果你再次猶豫,我的劍的就會刺出,只要我的劍刺出,我保證你一定會後悔。」
陸槐翻掌甩臂,劍已射出。
張四海的瞳孔驟然放大,精緻的小劍剛剛脫離陸槐的手掌,一柄接近一丈長的巨大冰雪白玉寶劍赫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的劍隨即揮出,而在他出劍的時候,整個人卻是微微一顫。
一顫之間,張四海的額頭上已經綻開了一朵鮮紅的血花。
「錚……」精緻的小劍竟然被他擊中,斷裂成兩段,摔落在地。
張四海可以準確的擊中小劍,可他卻無法抵禦小劍所攜帶的劍氣。就在他擊中小劍的同時,他也直挺挺的摔倒了下去。
「如果不是因為天涯,如果不是你逼我出劍,我可能不會殺你!」陸槐走上前去,拾起兩截斷劍,默默的看著那間房子。
房內再也沒有傳出聲音,女人像是已經離去。
陸槐壓制住見見這個女人的強烈**,對著張四海的屍體躬身施禮,掉頭便去。
自從離開,他再也沒有回頭看張四海的屍體,也沒有去看那間房子,但他似乎聽到女人在房內怯怯的自語,「小章?我聞到了血腥的氣味,我有些怕,你應該快些回來……」
掌櫃手裡玩耍著一塊碎銀子,一兩重的小銀錠,拋起來,接在手中,再又拋起。
陸槐伸手取接,掌櫃卻搶先把它握在了手中,而且還白了他一眼。
陸槐的臉上泛起苦笑,歎道:「我殺了素有君臨四海之稱的堂堂天子劍,酬勞只有一兩銀子。可即便是這一兩銀子你也要拿了去,你的心是不是太貪了?」
掌櫃小心翼翼的收好銀錠,哼了一聲,道:「天子劍為什麼有負天涯,還不是因為那個女人?我若是你,就連那個女人也一併殺了。如果你真那麼做,我一定會把這一兩銀子交到你的手上!」
陸槐的表情變得很嚴肅,「哪怕你給我十萬兩銀子我也不會殺她!」
「因為她是女人?因為她不懂武功?因為你不屑向她出劍,不屑殺女人,是不是?」掌櫃不是在挖苦,而是在怒聲斥罵。
「都不是!」陸槐一臉正色,認真的道:「我只是不想殺她!」
「去你md不想!」掌櫃從來沒有如此粗魯過,也從來沒有發過這麼大的脾氣,他的手指幾乎點在了陸槐的鼻子上,叫罵道:「你tm不是一個殺手,不配天涯幾次救下你的性命,更不配『朋友』兩個字!」
「落日,你給我滾出來!」屋外傳來一個男人的叫喊聲。
聲音應該來自十丈開外。
掌櫃在房子方圓十丈的距離都設下了消息埋伏,既然他停在安全距離喊話,說明他也是同道中人。
掌櫃怔怔的眨眨眼,忽然一笑,對著陸槐踢了一腳,道:「我的朋友來了,一起去見見吧!」
「朋友?天涯?」
陸槐急忙跟著掌櫃出了房來。
巨大的金刀挎在腰間,魁梧彪悍的天涯瞪著眼睛看向來到身前的掌櫃和陸槐,落雷一般的聲音隨之炸響,「誰殺了章秀,是不是你們做的?」
陸槐覺得事情有些蹊蹺,最恨天子劍張四海的應該是劍指蒼天,也就是眼前的天涯,可他時下的模樣怎麼看也看不出高興的意思。
掌櫃翻著一雙狼眼,怔怔的點點頭,道:「不錯,是我們做的。可……你是怎麼知道的?」
「眉心一劍,血流一線!」天涯的眼睛瞪向陸槐,「那不正是你們陸家家傳的鑽心劍法嗎?」
「……」陸槐無語。
掌櫃皺起眉頭,道:「看起來你好像不太高興?其實我也想過讓你自己動手,可你未必殺得了他。再者我們接的是翠玉賭坊的生意,翠玉賭坊與你們萬殺堂乃是同行,我們也要有所避諱。」
天涯挑著眼皮看去,道:「僱主出了多少銀子?你們得到多少?」
掌櫃臉上露出苦笑,回道:「僱主給了東家十五萬兩,附帶章秀的消息,我們……我們只得到了紋銀一兩!」
「一兩?」天涯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你們為了一兩銀子就把堂堂的天子劍除掉了!」
「誰讓我們是朋友呢!」掌櫃有些無奈。
「朋友?」天涯哼了一聲,道:「你我都是殺手,殺手沒有朋友!」
掌櫃歎聲道:「我也不想在同行的殺手之中有你這樣一個朋友,可我們做殺手之前已經是朋友了,這是事實,沒有辦法改變!」
「走吧!」天涯陪同掌櫃歎息一聲,似已認下他的說法,道:「我們去看看那個女人!」
「該不會要把那個女人也殺了吧?」
陸槐的心有些冷,如果天涯當真要向那個女人下手,他不知道自己到時候會有什麼樣的舉動。
「好啊!」掌櫃露出了笑臉,道:「剛剛我還在罵他,如果是我,一定不留活口。」
「如果你殺了她,我也就不必來了!」天涯已經行在路上。
梧桐、紅葉、似被乾涸的血漬浸透的梧桐樹!
張四海的屍體已經不見,樹下站著十八位手握金刀大漢。
十八把金刀!
天涯本是十八金刀之一,可現在萬殺堂的金刀卻變成了十九把,看來天涯已經成為了領隊之人。
一行三人來到,天涯徑直髮問:「人呢?」
一把金刀回道:「還在房裡。」
天涯看了看掌櫃和陸槐,道:「跟我進去!」大步跨出。
不管天涯接下來將要做什麼,陸槐總算可以滿足他的好奇心。
房子裡究竟住著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嫵媚、溫柔、清純、活潑……不管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起碼應該是一位美女,否則也不會使得天子劍為之瘋狂,身敗名裂。
「誰?」當房門開啟的時候,女人怯怯的發聲詢問,詢問聲中帶有恐懼。
陸槐的眼睛瞪得差不多有雞蛋般大小,因為他所看到一張扭曲的臉。或許上天打算把這張臉製作得精美絕倫,可惜他一不留神卻毀掉了這張精妙絕倫的作品,所以這張臉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你們是什麼人?」女人翻著白眼仁,雙手胡亂抓摸著。
陸槐的嘴又驚訝的張開,差不多可以吞下整隻雞蛋,因為他發現這個被上天毀掉了容貌的女人竟然還是個瞎子。
「你們是來找小章的嗎?」女人一瘸一拐的迎上前來,「他不在家,他已經出門好多天了。」
「我的天!」陸槐完全不能再用驚訝來形容自己,因為這個女人的一條小腿已經嚴重萎縮,哪怕說她是個瘸子也可以算得上是讚美之詞了。
掌櫃臉上的表情只能有四個字來形容——呆若木雞。
女人一瘸一拐的走上,天涯伸出大手,讓她胡亂抓摸的兩隻手緊緊的握住自己的兩個手指,道:「彤彤?!」
「哥?」女人扭曲的臉上浮現出歡喜之色,「怎麼是你?你怎麼來了?」
掌櫃的臉色很難看,鬢角和額頭滲出一層冷汗。
陸槐覺得背脊發涼,心底發冷。
「彤彤!」天涯扶著她轉身走向屋內,問:「這些日子過得還好嗎?」
「好!」彤彤摸到了桌子,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道:「哥,你坐。請你的朋友也坐。」
陸槐和掌櫃哪裡敢坐,怔怔的站在一旁。
天涯屈身坐在了她的對面,用粗大的手掌撫摸著她的秀髮,臉上露出了父親般的慈愛,道:「小章怎麼樣,有沒有欺負你?」
「他不敢欺負我,可我總是欺負他。」彤彤臉上露出了調皮的笑,道:「他怕我怕的要命,也疼我疼的要命。」
天涯歎息一聲,道:「已經這麼多年了,你們怎麼沒要個娃娃?」
彤彤的臉刷的變白,垂著頭道:「他總說他不行,還讓我煎藥給他吃。可我知道他是在騙我,因為我偷偷看過大夫,大夫說我……說我不能生養。」
「沒有孩子也好!」天涯微笑著道:「少了一份牽掛!」
「哥!有件事……」彤彤的臉上帶著慌張,道:「小章說外面的梧桐樹有一股血腥的氣味,可我沒有聞到。但他說要另找一個住處,剛剛出去沒多久,我就聞到了血腥的味道,而這幾天那股血腥味卻又不見了,你說怪不怪?」
天涯的嘴唇微微發抖,問道:「這件事……你怎麼看?」
彤彤道:「我怕他在騙我,偷偷跑到梧桐樹下同什麼人比劍,結果被人殺了!」
天涯歎聲問道:「為什麼不是他殺了別人?」
「不會!」彤彤非常肯定的搖著頭,道:「如果是他殺了人,那他絕對不會讓我聞到血腥,因為他知道我討厭那種味道。」
天涯瞇著眼睛問:「那如果……如果他被別人殺了呢?」
彤彤的臉色反而鎮定下來,道:「江湖不就是殺來殺去的,你可以殺別人,別人當然也可以來殺你。當年大地和山河找到小章一起對付你,小章反而為了我倒向了你,你們兩個反倒把他們殺了。結義的兄弟都可以殺來殺去,別人殺他難道還是怪事不成?」
天涯呼出了一口氣,道:「我還真怕你想不開,你想的開就好!」
「他真的被人殺了?」彤彤臉色大變,猛的站了起來。
「是!」天涯咬著牙點了點頭。
陸槐剛想做出解釋,卻見彤彤急得滿頭大汗,慌慌張張的道:「這個死鬼!死了也不讓我知道,留我一個人在世上受苦!」
陸槐大驚,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女人?
天涯緩緩站起,道:「彤彤,你想跟他一起去?」
彤彤看起來很著急,「他死了幾天了?應該……」她似乎在盤算著日子,「三天了,他還跑不遠!」轉向天涯,催促道:「動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