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飄搖路,斷魂人。
大雨,狂風。吹得路人站立不穩,人不穩,路自然搖擺。
魂無形,如何斷,只有情傷。
為情所傷的是邱蘭,失魂落魄,人在暴雨狂風中。
山腰,石洞。岳乘風正在用自己的真氣為陸槐療傷。
王辰帶著四名弟子守在洞外。
山高,風疾,雨斜。洞口之外竟然不見風雨,卻也乾爽。
岳乘風冷不防瞥見了正在風雨中趕路的邱蘭,臉色有變。
王辰也注意到正在風雨中受虐的邱蘭,扭頭看來,似在徵求岳乘風的意見。
岳乘風歎了口氣,收回真氣,垂下抵在陸槐背心的雙手,道:「命是撿回來了,可要想恢復內力,至少要養傷三個月!」
陸槐咧嘴一笑,道:「還有性命就好!」
「暫且到洞裡避一避!」岳乘風嘴上說著,遞給王辰一個眼神。
王辰會意,道:「我去接邱姑娘過來歇腳!」說話間,人已竄出。
陸槐瞥了眼山下的邱蘭,挪動身軀,進入石洞深處,唏噓歎道:「無情之傷,何必傷神!」
「屁話!」岳乘風斥了一聲,教訓道:「誰家的女子經得起你這般折騰!」
昏暗的洞內傳來陸槐的聲音,「石榴死了,我的心也已經死了。即便沉冤得雪,我也不會再去履行我的婚約。而且我已經決定,這輩子要孤獨一生,不會再有任何女人!」
「胡說!等你沉冤得雪,大哥為你做主,替你們操辦婚事。」岳乘風的聲音小了許多,因為王辰已經引著邱蘭趕來。
「大哥年近四十還沒有成家,不防……」「混賬!」岳乘風已經猜出陸槐下面的話,怒聲斥罵,氣道:「你把大哥當成了什麼人?」
「如果害我之人的真正目的乃是為了邱寒天的獨門絕技『穿喉七殺手』,那麼設計害我,令我無法與邱蘭小姐成婚只是整個計劃的開始,接下來他們便會向邱蘭小姐下手!」陸槐的聲音中充滿了真摯的感情,「大哥?如果你能娶邱蘭小姐為妻,豈不正可挫敗他們的陰謀?」
岳乘風的聲音變得冰冷,「如果陷害你的人是我,是我想得到邱莊主的獨門絕技『穿喉七殺手』,那你豈不是將邱蘭小姐推進了火坑?」
「你會在意邱寒天的絕技?」陸槐的聲音之中帶著嘲笑,「有你爹岳逍遙岳大俠在,還有什麼樣的絕技能入你的法眼?」
岳乘風嚴聲道:「還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嗎?任何人都不要相信,難道你忘了?」
「可你是我大哥,難道我連你也不能相信?」
岳乘風的聲音更加嚴厲,道:「你要記住,既然這件事情如此詭異,你就不能以常態相對。越是你相信的人,嫌疑越大,你越要多加防備。」
「可……」陸槐還想說些什麼,但岳乘風卻打斷了他,道:「好了!邱蘭小姐已經來了,你只管躲在裡面,不要出聲!」
「見過岳大俠!」邱蘭渾身上下已經盡被雨水淋透,緊貼軀體的衣衫毫無保留的暴露著惹火的身材。
任誰見到這樣惹火的身材都不能不為之心動,岳乘風的心裡也似揣了一隻小兔子,撲騰撲騰亂跳。
再看邱蘭姣好的臉孔上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不能不令人心生憐惜。
岳乘風壓制著內心的騷動,不動聲色的道:「雨來的急,去的便快。再要緊的事也不急於一時,邱蘭小姐不防在此暫避風雨。」
邱蘭任由秀髮上的雨水流淌在臉頰上,卻也不加理會,呆呆的道:「這便是岳大俠要與邱蘭所說的話嗎?如果沒有別的事,請恕邱蘭告退!」說著話,她又行在雨中。
「慢!」岳乘風手掌一動,已然將她拉回,道:「乘風有話要對小姐說!」
邱蘭垂目,看向岳乘風握在她小臂上的手掌。
岳乘風急忙鬆開手掌,訕訕的道:「乘風聽說……小姐又再發出懸賞令追殺陸槐,而且賞銀提高到二十萬兩!」
邱蘭面無表情,道:「不錯!」
岳乘風道:「乘風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既然是不情之請,便請岳大俠不要說出來,免得邱蘭為難!」邱蘭斷然回絕,道:「陸槐害了我一生,我一定要殺了他!」岳乘風沉吟片刻,道:「乘風願意用岳家的『乘風』、『追風』、『破風』三路劍法換取三個月時間,不知邱蘭小姐意下如何?」
「什麼?」邱蘭眼中顯現一絲疑色,道:「岳大俠要用家傳的三套劍法保全陸槐三個月性命?」
岳乘風正色點頭,道:「不錯!」
邱蘭挑著眼皮看去,並未回答,似在思慮。
「怎麼樣?」岳乘風追問了一句。
「不!」邱蘭堅決的搖著頭,道:「我要的是陸槐的命,不是你們岳家的劍法!」說完,她已經走入風雨之中。
「邱……」岳乘風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呼喚之聲也噶然而止。
「大哥!我看得出來,你對邱蘭小姐有意!」陸槐的歎息之聲由石洞中傳出。
「胡說!」岳乘風的臉頰有些羞紅。王辰與四位弟子見之一怔,紛紛側轉頭去,假裝未見。
陸槐輕笑,「你我相交六年,你騙不了我!」
「好生休養!好自為之!」岳乘風也帶著王辰等人衝入風雨之中,歎聲回應:「下一回你未必有這樣的好運氣,不是每次我都能夠將你救下!」
陸槐在黑暗的洞內摸索著靠在洞壁上,喃喃自語:「爹?我的劍何時才能練成?」
「你爹已經是個死人,他管不了你!」陰森恐怖的聲音,不像是出自人身,而像是來自幽冥地府的厲鬼。
不管是誰,在他最虛弱、根本無力反抗的時候聽到這種聲音都會產生無由的恐懼。
「誰?」陸槐也不能倖免,所以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顫抖。
「殺手!」隨著陰森恐怖的回答聲,有月色一樣朦朧,白茫茫的光亮映射了進來。一個瘦骨嶙峋,生有狼一樣眼睛的老人站在了陸槐的身前。在他的手中握著一顆雞卵大小的夜明珠,那種像月色一樣朦朧的光亮正是由這顆夜明珠發出。
陸槐苦笑,非常緩慢的對老人道:「閣下真會挑選時機,在我最虛弱、最容易受到攻擊的時候找上了門來!」
「門?」老人左右觀望,一本正經的問:「這裡有門嗎?」山中的洞穴哪裡有門,陸槐不過是隨口一說,可他卻當起了真。
陸槐聞聲,再又苦笑,道:「這裡沒有門,即便有門,閣下也會破門而入。」
老人沒有回答,而是舉著夜明珠在地上查找起來。
足足過了一刻鐘,陸槐覺得好奇,忍不住問:「閣下在找什麼?」
「機關!」老人頭也不抬,繼續著他的查找。
陸槐哭笑不得,「根本沒有機關,閣下不必費心。」
「沒有機關?」老人突然蹦了起來,瞪著眼睛,貼近陸槐的臉,道:「記住!不管是負傷、疲憊還是困乏,你都要在自己藏身的地方設下機關埋伏,因為它可以保全你的性命。」
陸槐點頭,道:「在下記住了,如果此次不死,以後一定照辦!」
老人道:「你會死嗎?」
陸槐一愣,道:「閣下不是來殺我的嗎?」
「誰說我是來殺你的?」
「可你剛剛說過,你是殺手。」
「不錯,我是殺手,但這同殺不殺你又有什麼關係?」
陸槐又再苦笑,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發出苦笑。面對一個並不是來殺他的殺手,他只能做出這樣的表情。
「記住!」老人又道:「如果我是來殺你的,根本不會與你廢話。殺了人就走,絕不拖拉,那才是一個真正的殺手。」
「殺手!」陸槐哼了一聲,道:「我已經見識過了,像『五行殺陣』還有剛剛將我打成重傷的老太婆……」「你在侮辱我!」老人打斷了他的話,聽他的聲音,他似乎很生氣,可他的臉上卻連一丁點生氣的表情也看不出來。
陸槐疑問:「侮辱?」
「不錯!」老人道:「像他們那樣,為了賞銀而去殺人的人,根本不配稱之為殺手!」
「什麼樣的人才可以稱之為殺手?」
「為了錢而殺人的人!」
陸槐的臉上又泛起苦笑,道:「這有什麼區別嗎?」
「當然!」老人的聲音變得嚴厲,道:「真正的殺手不會先殺了人而後去領取別人拿賞銀。他會先收取一部分定金,而後動手,事成之後再去收回餘款。」
陸槐歎道:「是有區別,但也同樣是為了錢而殺人!」
「不錯!」老太點著頭道:「殺人是殺手謀生的手段,就如同屠宰房裡屠夫宰殺牲畜要收取銀錢是同樣的道理。」
陸槐突然板起臉,冷聲嘲諷道:「你是一個殺手。但你找到我卻並不是為了要殺我。而你囉囉嗦嗦對我廢話半天,你該不是想要我加入你們殺?」
老人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奇怪的表情,陸槐知道他是在笑,可他的笑臉看起來比哭泣還要噁心。
「我不是想讓你做一名殺手,而是想讓你學會一個殺手應該具備的本領。」
「學一個殺手的本領?殺手有什麼本領?」
「殺手不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一個龐大且複雜的組織。你對殺手的瞭解恐怕只限於那個動?」
「動手取人性命?這樣的人難道不是殺手?」
「是!他是殺手,但他不是全部,只是整個殺手組織的一部分。」
陸槐的臉上露出無奈的表情,道:「我明白了!你想做我的師父!」
「不!」老人搖搖頭,道:「我只是不想把一身本領帶進棺材!」
「所以你選擇我來繼承你的衣缽?」
「不是我的選擇,是天涯的引薦!」
「天涯?」陸槐的眼中儘是迷離之色。
老人在歎息,「我已是落日,可你卻是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