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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傳 第十六章:金蠶蠱毒(一) 文 / 羽林

    (一)

    蜀道難,山高坡險,雪大路滑。

    不足一丈的山路,一側緊貼著石壁,另一側則是萬丈深淵。

    一雙潔白如雪,不帶一絲雜毛的神駒沿著艱險的山路「嗒嗒」行來。馬上兩人,一男一女,身上都披著件油黑的貂皮大氅。

    男的是唐元霜,蜀中唐門的二少爺。女的是宣兒,蜀山「仙劍門」掌門趙奎安的千金宣兒。

    或許是因為惱人的天氣,宣兒的臉上很不好看,噘著嘴,嘟囔道:「好好的一個人,說死就死了!」

    唐元霜歎道:「好端端的怎麼又說起他來,大夫不是瞧過了,說是暴病身亡!」

    宣兒道:「練武之人,哪有那麼嬌貴,隨便得個什麼病就死了?」

    唐元霜「哈哈」大笑,道:「誰說練武的人就不得病了?去年你來我們家不是還染了風寒,我在你身邊又端水,又端藥,伺候了半個月。」

    宣兒的臉色好了許多,卻在佯裝不悅,道:「怎麼?討賞呢?」

    「哪敢啊!」唐元霜道:「求之不得!」

    宣兒嗔道:「你盼著我得病是不是,病死了你才開心?」

    唐元霜眼中帶著柔情,道:「要是你真得了病,我就又可以在你身邊守著你!可等你回了仙劍門,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相見!」

    宣兒羞紅了臉,垂頭低語,「還有幾天就是新年了,我會去看你的。」

    唐元霜沒有應聲,在懷裡掏出一隻精美的小木匣,拉開匣蓋,丟了一小片蜀錦在裡面。待他閉合木匣,臉上泛起了憂慮之色。

    宣兒看出他神色有異,關切的問:「表哥?怎麼了?」

    唐元霜泛出苦笑,道:「沒什麼,養了只金蠶!」

    「金蠶?什麼是金蠶?」宣兒一抄手,將唐元霜的小木匣奪了去,拉開一看,歡聲道:「這麼漂亮的蠶寶寶?」弓起手指便要去摸。

    「小心!」唐元霜臉色大變,死死的抓住了宣兒的手指。

    宣兒看到了他驚懼的臉,心頭一顫,手下有失,木匣滑落在地。木匣在雪地上翻滾著,向著路邊的萬丈深淵跌去。唐元霜的臉「刷」的變白,手撐馬背躍起,腳點馬鞍,向著木匣撲去。

    木匣滾落深淵的一剎那,唐元霜已經將它抓在了手中。可他的臉色卻更加難看,因為他的身軀已向萬丈深淵跌去。

    一隻柔軟而溫暖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宣兒站在崖邊,一手牽著馬韁,一手拉著唐元霜的手腕,笑叱道:「為了一隻金蠶,連命都不要了?」

    唐元霜腳蹬崖壁躥上崖頂,立身站在宣兒的身旁,滿臉嚴肅,正色道:「正因為要命,我才不能丟了它!」

    宣兒看去,但見那隻金燦燦的蠶寶寶正逍遙的趴在木匣裡,不緊不慢的啃食著唐元霜剛剛投入的蜀錦,不禁驚奇的道:「你的蠶寶寶不吃桑葉,吃錦帛?」

    唐元霜苦笑著道:「臘月天,哪來的桑葉?」

    「噢!」宣兒也因為自己無知的疑問感到好笑,道:「冬天裡的蠶寶寶是要喂錦帛的嗎?奇怪,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唐元霜道:「金蠶只吃蜀錦,不吃桑葉!」

    「噢!」宣兒點著頭,怔怔看來。

    唐元霜道:「知道我為什麼不許你摸它嗎?」

    宣兒一笑,道:「知道!既然是你們唐門養的蠶寶寶,自然有毒!」

    唐元霜認真的道:「天下第一蠱毒!」

    「呦!這麼厲害?」宣兒再又看去,但見金蠶縮頭縮尾,似是受不了風寒,忙道:「快收起來,揣在懷裡。天這麼冷,會把它凍僵的!」

    「凍僵?」唐元霜手腕一抖,將金蠶丟在雪地上,道:「冰雪不能侵,烈火不能降……」回手抓出利劍,一劍砍下,「刀斧不能傷!」利劍抬起的時候,劍身上已經多出了一個指甲大小的缺口。

    宣兒張著小嘴驚呆在當地,過了好久才驚呼道:「表哥?你這個金蠶可真是個寶貝!」

    「寶貝?」唐元霜渾身顫抖,戰戰兢兢的道:「金蠶一旦成蟲便會反噬其主,中者將飽受嗜髓蝕腦之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痛苦哀嚎百餘日,直待其破屍而出!」

    宣兒抱緊了雙臂,瑟瑟發抖,探出自己的手指,道:「碰碰它會這麼樣?」

    唐元霜道:「碰碰無妨,但要千萬小心,不能被它咬到。」

    宣兒道:「咬到怎樣?」

    唐元霜道:「蠱隨血入,化成千百條蛆蟲,蠶食五臟六腑……」「夠了!夠了!」宣兒只覺得頭皮發麻,渾身上下其癢難耐,急聲喝止,道:「表哥?那你怎麼還留著它,快丟到懸崖下面去吧?」唐元霜歎道:「蠱毒乃是神鬼之器,豈是你想的那般簡單!」

    宣兒道:「那它什麼時候會變成成蟲?」

    唐元霜用劍將金蠶挑入木匣,封閉匣蓋,道:「七日之後!」

    (二)

    拉車的是匹老馬,車廂也破爛不堪,既透雪又透風。

    山路陡峭,老馬拉著這輛破車已經不易,自然不能載人。

    趕車的和坐車的都在下車步行,陪著老馬一起爬上這段山坡。

    趕車的是牛二,陪在他身邊的客人便是虎子。

    牛二有些不好意思,道:「小少爺!你看你這車雇的可真夠冤的,到了爬山的時候還得讓你下車走路!」

    虎子露齒一笑,道:「那有什麼?走幾步路透透氣不是更好?」從他的表情上便可以看出來,他喜歡牛二這樣的人,憨實、直爽、有什麼說什麼,不會掖著藏著,跟鷹鷲嶺上的獵戶一個脾氣。

    「歇歇!」爬到了坡頂,牛二喊了一嗓子,拉住了馬車。

    牛二和虎子都不累,累的是老馬,需要休息的自然也是老馬。

    每每到了這個時候,牛二都要活動活動筋骨。劈腿、下腰,馬步蹲好,腳一跺,掌心砸拳,「呼呼」耍出一百零八路長拳。

    「好!」虎子每每都要拍著手叫好。他不是恭維,而是由心而發,拋開武藝不論,這套強身健體的長拳看在眼裡就讓人覺得爽快。

    一路長拳耍完,牛二的臉上也冒了汗。拿塊粗布抹一把臉,拎出酒壺灌下兩口燒酒,把虎子抱上車,再遞去一張燒餅,扯著嗓子喊道:「走勒!」跳上馬車,甩起馬鞭,踏上險路。

    一錠金子,換來二百兩紋銀,虎子一下子就給了他一百兩。一百兩銀子,當兩年縣太爺也沒有他這一趟活賺得多。他早就盤算好了,等回去蓋三間房,置幾畝地,讓老婆、老娘都好好享享清福。

    牛二總是笑,他一笑,虎子就知道他又再算計那一百兩銀子的花銷,想著自己將來的好日子。

    「喂?讓路,讓開!」坡上飛馳過一隊快馬,馬上的人高聲呼喝。馬隊後面是十輛大車,佔據了整條山路,左右兩側均已容不下牛二的馬車。

    牛二叫道:「下了坡路就寬了,等等先,等等!」

    馬隊已過,後面兩人,騰空而起,離馬竄來。先有一人腳點車轅站定,鑽進車廂拉出虎子,另一隻手拉住牛二,飛身竄落在車下。另一人卻已落在馬前,對著馬首便是一拳。

    一拳,老馬的眼睛已被打爆,血漿飛濺。老馬受痛,放足狂奔。可還沒等跑出三丈,便連車帶馬跌進了路邊的深淵。

    那人打的不是他的馬,而是他的房子、他的地、他那媳婦和老娘享福的日子。

    「奶奶的球!」牛二瞪紅了眼睛,揮起了拳頭。

    拳頭被抓住了,拉他和虎子下車的這個人抓住了他的拳頭,另一隻手拿著錠銀子,塞在他的懷裡,道:「對不住!我家老爺急著趕路,你們到了山下可以再換一輛新車。」

    牛二還在對著銀子發呆,二人已經奔出,幾個起落,跳到了仍在奔馳的駿馬上。

    馬隊上都是身著錦衣的青年,挎著腰刀,雙眼之中透著精光。只是一眼,虎子已經看出這些人都不是尋常的江湖中人,像牛二這樣的莽漢,他們隨便站出一位便可以對付十幾二十個。

    馬車隆隆駛過,跟在車隊後面的又是一隊快馬,快馬之上亦是錦衣挎刀的青年。

    「欺……欺負人!」牛二握緊了拳頭,拳頭握緊,這才想起人家的賠付,嚷嚷道:「賠了錠銀子,有什麼了不起?」

    虎子道:「牛二哥?你看他們是什麼人?」

    牛二道:「雖然未著官衣,可我一看就知道,他們是官家的人。好傢伙,十輛馬車,前呼後擁,怕是哪位外放就藩的王爺。」

    虎子氣憤的道:「為了多趕幾步路,就能把別人的馬車丟下懸崖,真是仗勢欺人!」

    牛二也恨恨的道:「等哪天你家王爺下了錦衣衛,你們這些狗爪子都不得好死!」

    二人一邊發著牢騷,一邊行下山坡。

    「錦衣衛?」虎子嘀咕了一句,問:「錦衣衛是幹什麼的?」

    牛二道:「小少爺?你連錦衣衛都沒有聽說過?」虎子搖頭。牛二笑道:「錦衣衛專緝天下要案,逮捕朝臣,可以不必上奏皇上,所以越是大官越是怕他們。」

    虎子道:「要是王爺呢?也怕他們?」

    牛二撓了撓頭。道:「怕!王爺的官比大臣的官大,應該……應該更怕才對!」他也不知內情,卻是胡謅。

    虎子哪知道他不過是信口胡謅,再問:「東廠呢?不是說東廠才是京城裡最大的衙門嗎?」

    「東廠?」牛二來了興致,道:「東廠的權力還要錦衣衛之上,就連錦衣衛也要受東廠的監視……」他把知道的、不知道的、聽來的、想來的海吹一通,反正是行路閒聊,卻也不必管它真假。

    「咦?」虎子突然發現路邊棄有一隻金絲籠,輕呼一聲,奔了過去,提在手中。

    這隻金絲籠只有茶杯大小,做工精細,玲瓏可愛。籠子底部鋪著錦帛,錦帛上面躺著一隻金黃色的蠶寶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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