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廣州還在持續著混亂狀態,珠江口外那場短暫的海戰除了租界裡的洋人幾乎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關注,即便有看到的也沒有心情去一探究竟,眼下自己還顧不過來呢,哪有閒心管海上怎麼了。
洋人反倒是比較上心,生怕有什麼情況會危及到租界的安全,派了一艘英國炮艇去巡視了一圈。由於廣庚和廣元沉沒的太快,蘭芳海軍確認戰過後也快速離去,英國人趕到交戰海域後除了發現了大量漂浮物和一些屍體什麼也沒看見,只得打撈起一些雜物和屍體就回去了。回去找人辨認辨認,最起碼能搞清楚被消滅的清國艦艇是哪個吧,那些留辮子的屍體一看就是清國人,所以被消滅的也一定是清國海軍,英國炮艇的艇長對自己的判斷很有把握。
譚鍾麟臉色鐵青的看著亂七八糟的的街道,瘦弱的身軀輕輕的顫抖著,這些該死的反賊,竟敢在自己的地盤上鬧事,還鬧得這麼大,連自己這個封疆大吏都差點被他們給打死了,現在還把好好的廣州搞成這個樣子,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其實炮擊停止後不到半個小時,譚大總督和巡撫等一眾官員就回來了,在譚總督的指揮下,各位大人分頭行動,拚命的想阻止城內的亂局,但收效甚微。那些平時就紀律散漫的兵痞,根本就不把這些大人看在眼裡了,隨不至於公開對抗,但也只是你來我走的躲開這些制止他們的官員,絲毫沒有停止自己搶劫大業的意思,偌大的一個廣州城,哪不能弄到點兒好東西啊。
這種無政府的混亂狀態,直到城外的幾個營頭兒感到才得到了控制,但也只是控制,天亮以後才真正平息了下來,因為後來來的這些傢伙也不是好鳥,其中的一部分也渾水摸魚了一把。
動亂平息,譚鍾麟與成允、保年等大員終於鬆了口氣,滿臉疲憊的回到了總督衙門。
「報~啟稟總督大人,守備張宏達求見。」一個親兵跑到譚鍾麟面前報告。
「他不是在城外圍剿叛逆呢嗎?跑來見老夫作甚!」譚鍾麟有一種不好的預感,「讓他過來。」
「卑職張宏達,參見制台大人。」一個四十多歲的胖子,盔歪甲斜的跑了過來,噗通一聲跪倒在譚鍾麟面前。
「張守備,你那裡情況如何了,那些叛賊又有什麼舉動?」譚鍾麟看著狼狽不堪的張宏達就知道不好,但還是心存僥倖的問道。
「卑職有罪啊大人啊,反賊反賊昨夜趁亂跑了,卑職卑職帥部追擊,沒沒成想,反賊還有同夥,卑職措手不及,那個那個差點兒全軍覆沒,請請大人治罪。」張宏達跪在譚鍾麟面前,渾身顫抖帶著哭腔稟報道。
譚鍾麟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摔倒,幸虧身邊的衛士反應快,一把攙住了他。
「飯桶!你們還能幹什麼?」一旁的保年破口大罵道。
「不不怪卑職啊,昨夜昨夜卑職一點也不敢馬虎啊,哪想到那些該死的反賊竟然有洋炮啊。」張宏達趴在地上解釋道。
「**的還敢頂嘴,老子砍了你個沒用的東西!」保年說著就要拔刀,成允等人急忙阻攔,總督府門前一下變得有點小混亂。
「饒命啊~!真的不怪卑職啊~大人明察啊~卑職冤枉啊~」張宏達聲嘶力竭的喊著冤,磕頭如搗蒜。
「住嘴!」譚鍾麟一口氣終於順了過來。
總督大人發話,場面立刻得到了控制,所有人都停了下來,只有張宏達還在哪不住聲的喊著饒命。
「來人!把這個貽誤軍機的傢伙給老夫拿下!關入大牢!待老夫稟明朝廷再做發落!」隨著譚鍾麟的命令,四五個督標親兵一擁而上,把張宏達扒了頂戴盔甲,繩捆索綁的拖了下去。
看著張宏達被拖走,譚鍾麟看了一眼身邊的大小官員,轉身進了總督府,成允等趕緊跟著進去。
看著殘破的衙門,譚鍾麟陰沉著臉站在大堂前一言不發,成允、保年等人也不知該如何勸解,只得也陪著站在一旁苦著臉不說話。
「報~」一個督標親兵飛奔而入,突然看見包括自家老爺在內的大人們都站在院中不禁一愣,趕忙住了聲。
「何事?」譚鍾麟面無表情的看了那個親兵一眼問道。
「大人,租界裡的洋人派來兩個人,求見大人。」親兵回稟道。
「洋人?哼~本官不見,你去把他們打發走。」譚鍾麟哼了一聲說道,譚總督本來就不喜歡洋人,現在正煩著呢,哪有好臉兒給洋鬼子。
「慢,請譚督恕下官無禮。這洋人來,下官認為還是見一見的好,當下廣州剛剛安穩,可千萬不要再鬧出什麼亂子來才好。」巡撫成允一看譚大總督要趕洋人走,急忙上前攔住那名親兵,轉身向譚鍾麟躬身行禮道,「大人,還是見見好,哪怕聽聽那些洋夷要幹什麼,我們也好拿個應付的辦法,您看」
「嗯那好吧,本官就聽聽洋人有什麼說的。讓他們候著,本督更衣之後就見他們。」譚鍾麟略一沉吟就明白了,成允的意思是怕洋人藉機鬧事,讓剛剛平穩的廣州再出亂子,只得答應見見那兩個洋人。
沐浴、更衣、用飯,譚大總督和成允等大員們好一通忙活,讓兩個洋人坐在偏廳等了足足有一個時辰才被請到了總督府的大堂上。
「您好,尊敬的總督大人,本人是大英帝國駐廣州領事館公使助理艾伯特?布朗,這位是我的同事鮑勃。」兩個英國人向譚鍾麟自我介紹道,並很有禮貌的鞠了一躬,這個洋人的中國話說的很好,發音比較準確。
「不知兩位來見本督有何貴幹?」譚大總督在正堂上端坐,輕輕的點了一下頭算是打過招呼,也不叫差役們看座,直截了當的問道。
「我們此次前來面見總督閣下,是有兩件事要通知閣下。」譚大總督的無理,使艾伯特?布朗助理臉上閃過一絲怒意。
「請講。」譚鍾麟沉聲說道,兩個小小的洋夷,總督大人根本沒放在眼裡。
「第一件事,昨天廣州發生騷亂時,大批亂民衝擊了我們大英帝國設在這裡的租界,由於貴國政府處置不力,給我國僑民及商人造成了極大的損失,我代表大英帝國政府向總督大人您,提出強烈抗議。要求貴國政府對這次不愉快的事件給予解釋,並保證不再發生類似事件,對於騷亂給我方僑民和商人造成的損失給予賠償。」艾伯特?布朗說著從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文件,打算直接遞交給譚鍾麟,一名書辦趕忙上前接過文件,恭敬的放在譚總督面前的書案上。
「昨天的動亂乃亂黨所為,並非我大清想對貴國如何,不能說是我大清對貴國的不友好舉動吧。而且據本督所知,昨夜的混亂並未蔓延到租界,如何會給貴方造成損失?」譚鍾麟只是看了一眼面前的那份文件,連翻都沒翻,看著站在堂下的艾伯特?布朗問道。
「難道向租界內開槍還不算不友好嗎?總督大人是不是覺得只有宣戰才算不友好?」艾伯特與譚鍾麟對視著,提高了聲音說道。
「不要誤會,制台大人的意思是,昨天我國的行動是為了剿滅叛黨,並不是針對貴國的,至於您說有人向租界裡打槍嘛~本官認為那一定是叛賊所為,目的就是想讓貴我雙方發生衝突,他們好從中得利。這一點還請貴方能夠多多理解。」艾伯特和譚鍾麟說話的時候,成允一直在旁邊注意著譚總督的表情,一看譚鍾麟聽了洋鬼子的話要發火,趕忙出來打圓場。
「開槍的人,穿的就是貴國士兵的服裝,就這一點,我方有證人。」艾伯特轉身看著成允說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只有貴國知道,如果你們認為那是假冒的,請拿出證據。」
「一定一定,請放心,我們一定會徹查此事,但這需要一些時間。」成允答應道。
「我們需要一份正式的答覆,您明白嗎?這位大人。」艾伯特看著成允點點頭,「昨天的騷亂中,我們有數家商行遭到了搶劫,被搶的還有堆放在碼頭上的貨物,對於我們的損失,貴國必須進行賠償。」
「賠償?這個也需要先查一查才好定論,您覺得呢?」成允猶豫著說道。
「難道您覺得大英帝國的公民會撒謊嗎?」艾伯特臉上露出憤怒的表情。
「查一查也沒有什麼嘛,這樣我們雙方都好說話。」成允沒有讓步。
「好吧,但是希望你們快一點,對貴國政府的辦事效率,本人深有體會。」艾伯特與那個鮑勃交換了一個眼色,臉上帶著譏諷的笑容看著成允說道。
「這兩件事閣下都說完了,總督大人會很快給貴方一個答覆的,廣州現在剛剛安穩,總督大人這裡還有一些緊急公務要處理,就不留兩位了。」看著艾伯特臉上的笑容,成允一刻也不想再和這兩個洋鬼子打交道了。
「哦~不,我想您沒搞清楚,我剛才說的是一件事不是兩件事,第二件事我還沒說呢。」艾伯特搖頭道。
「啊~?不知兩位還有什麼事?」成允覺得頭有點兒痛。
「第二件事是」艾伯特看著這些清國官員,無奈的聳聳肩膀。
「報~大事不好了,大人~」一個親兵慌慌張張的衝進大堂。
「慌什麼?成何體統!」譚鍾麟早就被兩個洋人氣的火冒三丈了,這會兒又看見自己的手下如此沒有章法,勃然大怒。
「大人,蘭芳海軍把黃埔港堵了,打沉了廣東水師好幾艘炮船,這會兒正向岸上開炮呢。」親兵這會兒也顧不上自家大人生不生氣了,一疊連聲的稟報道。
「啊~!」大堂上包括譚鍾麟在內的所有人都被這個消息驚呆了。
這怎麼又跑出蘭芳海軍來了?他們這是唱的哪出啊?難道叛黨是他們的人,這是替他們撐腰來了?還是來趁火打劫?
「這這些無父無君的傢伙要幹什麼!?」譚鍾麟氣的渾身顫抖。
「他們為什麼而來?為何要炮轟黃埔港?」成允問道。
「水師那邊混蛋招惹他們作甚?」保年的聲音有點發顫。
「小的不知道,他們讓大人去見他們,要不然一會兒要打到廣州城來。」親兵跪在哪搖頭道。
「造反了,這些不要祖宗的傢伙要造反了,來人,點兵,把所有的炮船都派出去」譚鍾麟吼道。
「大人息怒,息怒啊。」成允趕忙攔住發飆的譚大總督,「現在還不知他們有何目的,冒然出兵會把事情激化啊,大人,還是先派個人去問問吧。」
「還有什麼可問的,這些目無君上的逆賊想幹什麼還用問嗎?他們這是謀反!謀反!」譚鍾麟拍著桌案吼道。
「那也應該先看看他們來了多少人,做到知己知彼才好啊,大人。」成允看著譚鍾麟說道。
「大人,他們來了兩艘大艦,聽水師派來報信的人說,大的那艘大概和北洋的定、鎮二艦差不多,另一艘稍小一些。」親兵趕忙稟報著自己知道的信息。
「啊~這麼大!」所有人心裡一驚,一艘和定、鎮差不多的大艦,還有一艘稍小的,天啊,兩艘船加起來比整個水師的噸位都大,這這還怎麼打啊。
「老夫代天巡守一方,守土有責。」譚鍾麟向北拱手道,「以身殉國在所不惜。」
「還是先派個人去問問吧,也許有什麼誤會也不一定。」保年試探著說道。
「是啊,是啊,說的有理,還是先去打探個虛實的好。」底下的眾人附和道。
「大人,卑職願去走一遭,那蘭芳之人也是我大清子民之後,曉之以理,也許不用動刀兵就能使他們幡然悔悟也未可知。還請大人三思而定。」成允向譚鍾麟拱手道。
「總督大人,我們的事情還沒有說完呢。」艾伯特的聲音打斷了譚鍾麟的沉思,這才想起來這堂上還有外人呢。
「還有何事?」譚鍾麟好容易平復下心情,用盡量平靜的聲音問道。
「昨夜珠江口外發生過海戰,為安全起見,我們派船出去巡視過,但沒有找到交戰的雙方,只打撈起極具屍體,經辨認是貴國水師的水手,現在就放在我們的租界裡,請你們派人去認領一下吧。」艾伯特不緊不慢的說出了他來的第二件事。
「啊~」所有人又是一驚,幾個反應快的一下就想到了,蘭芳海軍~炮轟黃埔~廣東水師~昨夜的海戰,把幾件事聯繫起來一想,蘭芳海軍今天的行動就有點影子可循了。
「事情說完了,我們告辭了。」蘭芳海軍攻擊清國水師,艾伯特與鮑勃無意中聽到了這個重要的消息,覺得應該馬上向上面匯報,所以兩人向譚鍾麟微微一躬,轉身下了大堂,逕直離去了。
「那就那就勞煩你去一趟吧。」譚鍾麟彷彿一下老了十歲,失神的看著大堂外的院子說道。
「大人,您」成允看著譚總督。
「去吧去吧」譚鍾麟有氣無力的揮揮手,慢慢的站起身來,「都散了吧,老夫累了。」
「屬下遵命。」成允向譚鍾麟一拱手,出了大堂。
「本將軍這就回去集合部下,先走一步了。」保年緊跟著開溜了。
「恭送大人。」一眾官員躬身說道。
譚鍾麟在兩個親兵的攙扶下向後堂走去,剩下大堂裡的官員們湊在一起交頭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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