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5年6月4日,福江島
「伊籐博文閣下,我需要一個解釋。」歐格納滿臉通紅,額頭的青筋鼓脹,把一張信紙狠狠的拍在桌子上。
伊籐博文拿起信紙飛快的閱讀著,臉色先是變紅,隨即又開始發黑,然後越來越白,最後變成了一種難看的灰綠色。
「對於這件事,我非常抱歉。」伊籐博文的聲音顫抖著,一邊說一邊向歐格納深深的彎下腰去。
「非常抱歉!見鬼!我這幾天聽了太多的非常抱歉了,這就是你的解釋嗎?這就是你們日本政府對大英帝國的最後答覆,是這樣嗎?」歐格納暴跳如雷,絲毫不見平時的風度和禮貌。
「這是個別軍人的擅自行動,日本政府絕不可能,也絕不會下達這樣的命令的。這一點請您一定要相信,日本是非常看重與大英帝國的友誼的,發生這種不幸只是一個意外,我們願意賠償全部損失,並用最鄭重的方式向貴國政府和人民道歉。」伊籐博文再次深深的鞠躬說道。
「道歉?賠償?難道大英帝國的尊嚴和我們優秀國民的生命,只是道歉和賠償就可以挽回的嗎?不不不,閣下,我想你大概還沒有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從日本海軍的行為來看,這已經超過了最嚴重的外交事件的標準了,這是對女王陛下的侮辱!是對大英帝國尊嚴的侵犯!是對皇家海軍的挑釁!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伊籐閣下,這幾乎等同於宣戰!日本帝國對大英帝國宣戰!」歐格納憤怒的咆哮著,聲音之巨大大概一里地以外都能聽到,吐沫星子如同暴雨傾盆一般的,噴到對面的伊籐博文頭上。
宣戰!對英國宣戰!對這個星球上最強大的國家宣戰!包括伊籐博文在內的所有日本人,被歐格納最後的那個詞嚇壞了。沒法不害怕,英國可不是滿清,他們有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海軍,這個在全世界都擁有殖民地的國家所擁有的艦隊,可不是擺在那裡嚇唬人的。
「不不公使閣下,我們絕不想不是不敢不是不會侮辱大英帝國,請您相信請您一定不要誤會。我們會進行最徹底的調查,對所有參與此次事件的人進行最嚴厲的懲罰,我們可以按貴國提出的條件進行賠償,用最最隆重的禮節向貴國道歉,我們願意用一切方式求得女王陛下、貴國政府和人民的原諒,請您請您」伊籐博文顫抖著,冷汗已經沁濕了他全部的衣服。
「閣下,我無法答應你任何的請求,這件事,已經超出了我,一個普通的外交人員,所能決定的範圍,我將把此事上報我國政府,由女王陛下和議會做出最後的裁決。而我,必定會一絲不苟的執行政府做出的一切決定。」歐格納看著伊籐博文和那些日本要員恭敬謙卑的樣子,稍稍平息了一些怒氣。
「閣下,請您相信日本對英國的尊敬從來都是真誠的,這一點巴健特公使可以證明,這真的只是一個不幸的意外。」伊籐博文和陸奧宗光等人再次鞠躬。
「一個和高昇號一樣的意外,真是不幸啊。」菲利曼特的聲音裡充滿著譏諷。
……所有的日本人面如死灰的低著頭,只是不停的鞠著躬,誰也不敢去看這位英國皇家海軍遠東艦隊司令官那雙幾乎要噴出火來的眼睛。
「一切都將由女王陛下和首相閣下決定,我們走。」歐格納制止了想要說話的菲利曼特,轉身離開了日本使團的帳篷。
菲利曼特惡狠狠的瞪了這些日本人一眼,沒有再說什麼,跟著巴健特走了出去。
伊籐博文看著離去的英國人,呆呆的站在那裡,只覺得手腳僵硬,渾身冰冷,胸口好像壓著千斤巨石一樣的沉重。陸奧宗光、井上馨和兒玉源太郎幾人,像木頭一樣站在伊籐博文身後,低著頭一聲不出。
「閣下,閣下。」不知過了多久,井上馨走到伊籐博文身旁,輕聲的呼喚道。
伊籐博文木然的轉過身,空洞的眼睛裡沒有一絲神采,如同盲人般的看著井上馨。
「閣下,到底出了什麼事?嚴重到英國公使要向帝國宣戰?」井上馨輕輕的問道。
伊籐博文打了個冷戰,眼睛恢復了一絲清明,慢慢抬起手,把那張被他緊緊攥在手裡的信紙遞給井上馨。
井上馨接過已經皺成一團的信紙,慢慢展開,陸奧宗光等人馬上都圍了過來,一起往井上馨用雙手展開的那張紙上看去。
驚訝、緊張、憤怒、恐懼、憂慮,各種表情不斷的在幾人臉上變換,最後慢慢變成了同樣的一種,那就是絕望。
那是一份英國巡洋艦使者之神號的報告,一份要日本命的報告。
四天前,在清國黃海海面游弋的使者之神號,無意間遭遇了一次戰鬥。一艘懸掛著英國國旗,並已經起火的貨輪正在拚命的逃跑,後面追趕它的是一艘風帆混合動力的木殼戰艦,桅桿上沒有任何旗幟。
以為碰見了海盜的使者之神號立刻衝了上去,木殼戰艦企圖逃走,並一邊轉舵一邊向使者之神號猛烈射擊,使者之神號馬上進行了還擊。使者之神號憑藉著速度很快就追上了敵人,並輕鬆的在炮戰中佔據了上風,打斷了敵艦的兩根桅桿,並讓它的後甲板燃起了大火。使者之神號的艦長湯瑪士中校認為戰鬥已經分出勝負了,沒有必要趕盡殺絕,所以掛出信號命令對方停止抵抗立即投降。五分鐘後,敵艦升起了白旗開始減速,並很快就停了下來。湯瑪士艦長命令對方人員全體上甲板,等候英國海軍登艦,他們照辦了,但表示要先撲滅艦艉部的大火,使者之神號在距離三百米處放下了小艇,湯瑪士艦長派出了三十名水手去接管敵艦。
二十分鐘後,英國水兵登上了敵艦,就在全部三十人都上去之後,敵艦的甲板上傳來了喊叫聲,並響起了槍聲,緊接著這艘無恥的軍艦就又開動了起來,同時其側舷的火炮向使者之神號開火了。
由於距離太近,使者之神號被三顆五英吋炮彈,和數顆小口徑機關炮炮彈擊中,甲板上傷亡慘重,湯瑪士艦長輕傷。
憤怒的使者之神號水兵馬上進行了反擊,十五分鐘後擊中了敵艦的彈藥庫,敵艦在猛烈的爆炸中解體,很快就沉沒了。
使者之神號在海面上找到了七名倖存者(三名使者之神號的水兵和四名敵人),在對俘虜進行了審訊後,確定了敵艦的身份(日本巡洋艦海門號,隸屬於日本鶴舞軍港警備艦隊)。在後面的審訊中,俘虜還交代了他們的作戰目的,他們是作為襲擊艦被派往黃海海域,對過往的清國和蘭芳船隻進行攻擊,包括途徑此地的英、法、德、美商船在內。在遇到使者之神號後,見逃跑無望,其艦長柴三矢八,決定以假投降欺騙我們,然後伺機攻擊使者之神號,爭取擊沉我艦,如不能再設法逃離。
此戰,我艦傷亡五十三人(派出的三十名水兵只有三人生還),使者之神號輕傷。
此報告由大副亨利?亞當起草,湯瑪士艦長簽字,所有軍官附屬,以備調查。
一份短短的報告,清楚的說明了事件的經過,底下是湯瑪士艦長和三十三名軍官的簽字,日期是1895年6月1日下午3點48分。最底下還有一行字,是要求英國政府對此事進行嚴查,並對日本進行最嚴厲懲罰。
看完報告的陸奧宗光和井上馨等人目瞪口呆,只覺得暈頭轉向,手腳發麻。
怎麼辦?這個該死的柴三矢八,這個蠢貨、傻瓜、沒有大腦的章魚。到底是誰指使他的,還是他自己決定進行這次行動的,現在都不重要了,反正他已經干了,而且幹得很徹底,襲擊英國貨船,攻擊英國海軍,還準備攻擊法國、德國和美國船隻。這個瘋子,他想幹嘛?想向全世界宣戰嗎?讓所有列強一起來進攻日本?這頭蠢驢到底是怎麼想的,是想讓日本亡國滅種嗎?他的腦袋裡到底裝的都是什麼?難道全都是大便嗎?這些國家加在一起,不要說小小的日本了,就是大英帝國也不敢公然全部得罪了吧?不知道海門號被擊沉之前,有沒有攻擊過其他國家的船隻,要是有,那日本這次可就真的有大麻煩了。
「諸君,怎麼辦?日本該怎麼辦?」陸奧宗光看著兒玉源太郎和川上操六。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張了張嘴,又都閉上了。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這件事的嚴重性,已經超出了以他們的智慧能解決的問題的上限了。
「日本完了?」陸奧宗光喃喃的自言自語。
「陸奧君,振作一點兒。」井上馨抓住陸奧宗光的肩膀搖晃著,「伊籐閣下還在這裡,一定會有辦法的。」
「啊」陸奧宗光看著井上馨,「真的嗎?」
「伊籐閣下。」井上馨放開陸奧宗光,走到伊籐博文面前,鞠了個躬。
「井上君。」伊籐博文伸手扶起井上馨。
「伊籐閣下,日本此次能否走出困境,就看您的了。」井上馨祈盼的看著伊籐博文。
「難啊這件事實在是太棘手了,我也沒有萬全的辦法這次海軍的那些人實在是?太」伊籐博文的臉色難看之極。
「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嗎?難道日本就要陸沉了?」井上馨不甘心的問著。
「」伊籐博文猶豫了一下,「先派人去稟告陛下吧,這次的事件已經不是我們能夠解決的了,英國即使不和帝國開戰,所提出的條件必定無比苛刻,沒有陛下的同意,我們無法做出決定。」
「」帳篷裡的所有人都無言以對。
「陸奧君,就由你去向陛下稟報吧,告訴陛下,做好最壞的準備,此次帝國可能要付出非常巨大的代價,才能存活下去。……告訴陛下,我準備馬上與蘭芳簽訂和平條約,答應他們的全部條件,請陛下詔准。再請陛下恩准,授予我全權準備接下來與英國的談判。」伊籐博文的聲音如同將死之人一般,有氣無力,緩慢而嘶啞。
「答應蘭芳的全部條件?閣下」除了井上馨,其他幾個人異口同聲的驚呼起來。
「是的,難道還有別的辦法嗎?帝國現在經受不起任何打擊了,英國那邊不知道會有怎樣的風暴傳來,德、法、俄、美的反應難以預料,難道還要再加上一個蘭芳,讓這場風暴能徹底的掃平日本嗎?」伊籐博文的聲音更低沉了,還帶著一絲顫抖。
「……」陸奧宗光等人底下了頭,恭敬的對著伊籐博文鞠躬道,「我們明白了,閣下」
「陸奧君,去準備吧,馬上出發。和陛下說,請忍耐,忍耐,再忍耐。」伊籐博文看著面前的幾個人說道。
「是,我立即出發。」陸奧宗光鞠躬道。
「去吧,去吧,你們都出去吧,我要一個人靜一靜。」伊籐博文輕輕的朝幾個人擺擺手。
「閣下遵命我們告辭了。」一幫子人又鞠躬。
看著井上馨等人離去,伊籐博文好像一下子蒼老了二十歲,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一下子坐倒在地劇烈的咳嗽起來,一縷污血,順著伊籐博文捂在嘴上的手帕滴到了地上。
1895年6月5日,蘭芳全權代表周海濤與日本全權和談特使伊籐博文,在日本五島群島的福江島上,正式簽署了蘭日和平友好條約,既《福江島和平條約》,又稱《蘭日乙未條約》。簽署的條約中,除了將日本的戰爭賠款減少到四千萬英鎊,戰爭罪犯減至山縣有朋、樺山資紀、伊東佑亨和出羽重遠四人外,日本接受了蘭芳中華共和國提出的其他全部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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