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在說說笑笑當中,足足吃了近兩個小時,第六瓶五糧液見底以後,終於沒有人再叫開酒了。朱一銘提前從房間裡出來,去吧檯準備埋單,可服務員告訴他,剛才蘇局長已經付過帳了。正當朱一銘轉身回頭之際,聚龍都的總經理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的,雙手遞上一張名片,恭敬地說:「朱主任,你好,鄙人胡文鋒,以後還請多關照。」
朱一銘不想和他有過多的交集,但也客氣地打了招呼,心想,這人在恆陽絕對是個人物,消息可真夠靈通的,自己上午剛知道被提為委辦副主任,他居然已經知道了。胡文峰變戲法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和身份證差不多大小的暗紅色的卡片,恭敬地遞給了朱一銘。
朱一銘沒搞清楚狀況,連忙推遲,胡文峰解釋道:「朱主任,放心,這是我們這的貴賓卡,以後您再過來的時候,可以打個折扣,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您一定笑納。」
朱一銘聽說不過是一張貴賓卡,也就坦然地接受了。告別了胡文峰,進了包房以後,看大家都已經差不多了,於是也就各自打散了。送別蘇兆華時,朱一銘向他道了謝,蘇兆華則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是啊,堂堂的*長怎麼會在乎一頓飯錢,何況這錢也不需要他從自己腰包裡掏。等朱一銘回過頭來,薛必勝和陳然已經上了車,而肖銘華和李倩則叫了輛出租車走了,見歐陽曉蕾發動了汽車正在等自己,於是三步並作兩步上了車。
進了紅光小區以後,和以往一樣,朱一銘先上樓,歐陽曉蕾把車停好,才慢慢地上樓。由於都喝了不少酒,朱一銘雖然隱隱有興奮之感,奈何知道歐陽曉蕾正在生理期,於是也只得作罷,兩人洗洗就直接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早起來,兩人各自去上班。一天當中,朱一銘就跟著李志浩參加了三個會議,頭腦子裡面嗡嗡的,根本就不知道會上究竟說了些什麼。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著,轉眼間,又是十多天過去了,扒扒手指頭,離過年越來越近了。這天上午九點老干局召開老幹部慰問會,老干局的局長半個月前就來邀請李志浩參加了。朱一銘本以為李志浩一定會找個理由推脫,誰知他竟一口答應了下來,並且不像是簡單的敷衍,讓朱一銘把它寫進了工作計劃中。
李志浩到辦公室以後,沒有一會功夫就招呼準備去老干局了,朱一銘心裡一陣納悶,就算過去參加會議,是不是也太早了點,現在可還沒到八點半。一般這樣的會議,臨近結束的時候,縣委書記去露個臉,提前給老同志們拜個年,就算給足面子了,真不知道今天老闆的葫蘆裡買的什麼藥。想不通沒關係,作為秘書,領導怎麼吩咐就怎麼去做,執行是關鍵。朱一銘打了個電話給常達,讓他把車開過來,然後幫李志浩把前兩天準備好的講話稿放進包裡,拿上茶杯,跟在李志浩的屁股後面下了樓。
上車以後,李志浩對常達說:「去望月路。」朱一銘一愣,不是去老干局嗎,應該在雲川路上啊,怎麼去望月路了?再一琢磨,朱一銘明白了,李志浩肯定是去接老書記陳大成,然後再去老干局。陳大成退休以後,從縣委宿舍區般了出來,就住在望月路十號。常達把一號車拐進望月路以後,朱一銘大著膽子說:「老闆是不是去十號?」李志浩聽後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心想,看來這小傢伙越來越上道了,再假以時日,一定會成為自己手下的一員得力干將。
看來李志浩早就和陳大成約好了,一號車停下來的時候,陳大成已經從家門口迎了上來,李志浩不等朱一銘開門,就自己下了車,快步迎了上去。
兩人親熱地手拉著手,一起向一號車走來,朱一銘連忙拉開車門,把手遮擋住車頂,雖然李志浩不喜歡這種做派,但今天畢竟有陳大成在,所以該做的一樣不能少。兩人謙讓了一陣,最後,在陳大成的一再堅持下,李志浩先上了車。陳大成躬身上車之際,衝著朱一銘善意的一笑,低聲誇獎了一句,「小朱,不錯!」聲音雖小,但卻足夠讓李志浩可以聽見了,朱一銘心想,這些老傢伙一個個都是成了精的人物,誰要忽視了他們的存在,可真是自己的悲哀了。李志浩聽後,也露出了滿意的微笑,究竟是因為陳大成給他面子而笑,還是因為朱一銘的表現不錯而笑,就不得而知了。
朱一銘坐在車上正在琢磨李志浩去老干局的目的,按說年關歲尾了,作為縣委書記,去老干局走動走動關注一下老幹部的生活,聽聽他們的心聲,也在情理之中,可朱一銘總覺得其中應該還有更深的意思。因為前一階段,朱一銘聽說,主管老干局的副縣長王顯聲在去那檢察工作的時候,發了一通火,並揚言要把局長徐為華給撤了,好像就是因為在召開座談會的時候,個別老幹部提出的問題惹惱了他。
老干局局長徐為華八點半左右就站在門口等了,他這階段的日子很不好過,本來老干局就沒什麼油水,還要經常聽這些老頭、老太們的抱怨,不過好得也是個正科級職位,將來拖個關係,走個後門什麼的,換個油水足的部門,也算是修成正果了,可這個美好的願望就在一個月前破裂了。那天,王顯聲來召開老幹部座談會,前任人大主任對他嘴裡所謂的暫時拿不出資金來為老幹部們解決建活動室提出了質疑,老頭由於不在其位了,說話比較直,有一兩句還比較難聽。三兩句話一說,就把王顯聲惹火了,當場拂袖而去。他倒也聰明,知道和這幫老傢伙計較不到名堂,又想找回自己的面子,於是便放出話來,說是徐為華在裡面鼓動的,揚言要撤了他。
徐為華聽了這話,只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他知道那位老主任是個炮筒子,當天開會並沒有通知他來。誰知老頭閒在家裡沒事,來找人下棋的,恰巧碰上了。
華夏官場的人都知道幹好干壞不重要,領導的看法最重要,徐為華找了許多門路,想去給王顯聲賠禮道歉,奈何人家工作很忙,根本不理他這個茬。
徐為華回到家裡,整天唉聲歎氣的,婆娘看不過去了,就給他支了一招,找王顯聲不行,乾脆就去找蘇運傑,王顯聲還敢不聽他的。徐為華聽後,頓時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可轉念一想,就洩氣了。誰都知道,在縣政府裡面,王顯聲和吳輝是蘇運傑的哼哈二將,他怎麼可能為了自己這個無足輕重的小卒子,去落王顯聲的面子呢?既然此路不通,那就另闢蹊徑,在恆陽,要想讓王顯聲閉嘴,那剩下的選擇只能是縣委書記了。可自己知道自己的斤兩,如果貿然跑去匯報工作的話,別說書記能不能見到,恐怕就連秘書都不會待見自己,你一個老干局的局長,能有什麼重要工作需要找縣委書記匯報的?
蛇有蛇路,鼠有鼠道,他一連幾天去陳大成家裡磨著泡著,最後陳大成也不知是嫌她煩了,還是被他的誠心感動了,幫他打了一個電話給李志浩。他這才放下心來,大著膽子去縣委邀請李志浩參加今天的會議。誰知李書記的對自己的態度竟非常熱情,一口就應承了下來,可比自己去王顯聲那強多的,狗.日.的推三阻四的,拿那些退休的老傢伙沒辦法,就在自己身上出氣。
一直到八點五十五左右,徐為華看見一號車緩緩地開來了,頓時臉上笑開了花,連忙屁顛屁顛地迎了上去。車剛一停下,他就伸手拉開了車門,用手遮住車頂,一臉諂笑。李志浩率先下來,緊接著是陳大成,下車以後,陳大成就為徐為華作了介紹:「李書記,這是老干局的小徐,這個同志不錯,為了我們這些老傢伙,他可操了不少心。」徐為華聽後,心裡異常興奮,心想,自己平時經常去陳大成家走動,看來沒白費勁,關鍵時刻,老頭還是挺給勁的。
李志浩聽後雖沒有說話,卻看著徐為華微微一笑,算是認可了陳大成的話。徐為華頓時渾身的骨頭輕了足足三斤,愈加恭敬地在前面為二人領著路。
當幾人進入會場以後,在座的二十幾個人熱情地鼓起掌來。這些老頭老太們當年也是恆陽的風流人物,退休以後,彷彿就被人扔進了歷史的角落。別說見縣委書記,就連王顯聲那東西還動不動給他們甩臉子,要知道他們當中比王顯聲級別高的,可大有人在。
這次會議的氣氛可能是老干局近幾年以來最好的一次,老頭老太們少了抱怨,而是心平氣和地提生活中遇到的困難和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