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廢物
收攏雙臂，藍道天武第一時間將目光集中在嬰兒的兩腿/之間。這次沒有再出現任何偏差了，他確確實實是名男嬰。一種即將墮落地獄，可是忽然又再度被挽回天堂的感覺隨即油然而生。可是，當他再向這個嬰兒看第二眼的時候……
正似大盤凍水當頭淋下，讓藍道天武只感遍體冰冷。渾身肌肉也全然不受控制，令這絕世強人渾身僵硬，宛若泥塑木偶。還未來得及消散的笑容凝固在面上，卻再也無法從中尋覓得到半絲歡愉之意。唯一依舊剩餘者，就只有那最深沉的震驚與失望。
沒有錯，這確實是一名藍道天武所夢寐以求的男嬰。然而他面黃體枯，四肢猶如乾焦木柴。發育不良也就罷了。更重要的，卻是這男嬰雙目緊閉，眼窩凹陷，赫然竟根本就沒有生長出任何人也應該有的兩隻眼珠。和自己的雙胞胎姐姐截然不同，他甚至氣息奄奄，出氣多入氣少，連呼吸的聲音也頗有異常，顯然肺部也有極嚴重的問題。這就是無論智慧或力量都完美無暇，將要凌駕於全人類之上的神？開什麼玩笑！神難道竟會是……竟會是……一個先天性的殘廢嗎？！
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從期望到失望，再從失望到希望，終於從希望重重墮落到最深沉的絕望之中。那管藍道天武意志堅定如鋼，又怎能承受得起這接二連三的巨大打擊了？第二口鮮血！在連藍道天武自己也未曾發現的情況下，第二口鮮血已經不受控制地噴出，將腳邊的地板狠狠轟破。傷心、失落、憤怒、絕望……所有所有這些感覺，都統統沸騰起來了。恐怖血絲滿佈雙眼，暴凸青筋猶如蚯蚓般在他太陽穴上跳動。藍道天武變成了一座人形的活火山，迅速逼近爆發的臨界點。恐怖而沉重的氣氛在產房內迅速擴散開去，無論醫生護士，統統都被震懾得雙腿發軟，哆嗦著直截了當地癱瘓在地。只有……一個人是例外。
觀月美雪，在藍道天武的理想之中，就應該可以替他生下一位完美神袛的女性，好不容易終於緩過氣來了。她竭力撐持著從床上坐起，呻吟著呼喚出那個她以為是深愛自己的男人之名。道：「天武，天武。孩子……咱們的孩子，生下來了麼？抱過來，給我看看啊。」
壓斷駱駝脊樑的最後一根稻草輕飄飄落下，霎時間，藍道天武聽見了從自己內心深處所發出的「崩∼」一下斷裂聲響。緊接著，所有理智也全部消失得無影無蹤。他猛地將手中所捧著的殘廢嬰兒重重砸落地面。隨即反臂一掌拍出。憤怒咆哮道：「沒用的臭婊/子，妳他媽的吵什麼吵？給我——收聲！」
恐怖的活火山終於再也壓抑不住，以最瘋狂的姿態轟然爆發了！藍道天武聲尤未落，他掌心處已有大團熾烈得刺眼的閃電應聲激烈噴射，迅速聚合成球狀如炮彈般筆直轟向觀月美雪。電球速度至少也有時速五百公里以上，別說一名剛剛生產完的弱女子，即使是奧運會百米短跑冠軍，也休想能夠躲避得開！說時遲那時快，觀月美雪這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就連慘叫也來不及發出半聲，當場就被燒得灰飛湮滅，屍骨無存。優質合金製造的病床，更彷彿蠟燭般徹底熔化扭曲成一堆根本看不出原來形狀的金屬廢渣。
超現實的殘酷場景就發生在眼下，立刻就把所有人也嚇得名副其實地屁滾尿流。護士也好醫生也罷，紛紛如夢初醒般尖聲驚叫，企圖四散逃命。可是殺戮既然已經開始，那麼便他媽的再不能輕易停止了！所有的理智都已經徹底消失，極度的憤怒和失望，就讓這個素來冷靜的絕世強人化身為一頭最野蠻最嗜血的狂暴野獸！藍道天武嘶聲咆哮，手刀隔空虛劈，將距離自己最近的那名護士攔腰斬成兩半。淋漓鮮血連同滑膩膩的內臟從傷口處肆意流淌，把大片地板也沾染成一片觸目驚心的殷紅。
不需要回頭，藍道天武握拳反臂揮砸，當即「喀勒∼」地暴出驚天巨響。另一名護士的腦袋被當場轟爆，粘稠的黃白色腦漿淋淋漓漓地滴落，兩隻眼珠卻連著神經線向外飛出，不偏不倚，恰好掛落在主治醫生的脖子上。霎時間，竭斯底裡的尖叫聲從這個平庸的中年男人口中發出，聲音瞬間衝破兩百分貝大關！他滑稽地手舞足蹈，企圖把那兩截黏糊糊的眼睛從自己脖子上弄下去，卻又不敢直接用手去扯。
藍道天武替醫生解決了這個煩惱。他一拳轟進醫生胸膛，抓住那顆跳動的心臟猛地向外一扯。霎時間，整顆心臟也被他扯出體外，暴露於空氣當中。五指收緊，「啪嘰∼」古怪異聲響過，心臟被捏成肉醬四散飛濺。而那醫生的屍體，也同時直挺挺地倒下。
不夠，還遠遠地不夠！區區三四條人命，決不能讓藍道天武的怒火稍微減少半分。而現在，他更加厭倦這種沒有「沒有效率」的方法了。受傷的野獸仰天長吼，無數道耀目閃電當即從他身體各處瘋狂透體爆發，直向四面八方暴起延伸。一切一切東西，不論活人死物，統統都不能倖存，全部也被摧枯拉朽般狠狠轟成飛灰！那情景之恐怖，甚至比起龍捲風吹襲還要更甚十倍。霎時間，整座建築也不堪如此破壞與蹂躪地開始搖搖欲墜。無數磚塊土石雨點般紛紛墮落，從第三層頂樓開始，私人醫院就像暴露在沙漠熾熱陽光之下的冰山那樣，迅速融化崩解。
就在這憤怒的瘋狂之中，一高一矮兩條人影穿越了漫天飛揚的滾滾煙塵，迅速向藍道天武逼近而來。是野豹和病毒！驚覺醫院竟然遭遇如此嚴重破壞，他們第一時間就聯想到了「是組織的敵人前來襲擊」之上。忠心耿耿的兩人沒有多想其他，立刻不顧一切地過來想要支援藍道天武。可是當他們衝到近處之時，卻赫然發現根本沒有任何敵人。兩人面面相覷，眉宇間各自浮現出駭然之色。
病毒壯起膽子，大聲叫道：「大哥，天武大哥？究竟發生……」話聲未落，另一道閃電雷蛇向他迎面急衝，強烈電流讓寒毛倒豎，完全意想不到藍道天武竟然會向自己動手，病毒就被這超乎意料之外的情況嚇得幾乎傻了，連閃避念頭都沒有生出地，只懂得呆呆站在原地……等死！
他的肥胖身體，眼看著要被雷電轟成焦碳。及時從震驚中恢復清醒的野豹沉聲大喝道：「湯姆讓開！」更不等回答，沉肩側身就是狠狠一撞。病毒當場被撞得像個滾地葫蘆般「咕嚕咕嚕∼」直跌出兩三米遠。與此同時，野豹已經握緊五指，凝聚成一個世界上最堅硬的拳頭。下個瞬間，他整條右臂也忽然在視覺中完全消失。說時遲那時快，「轟∼」的巨大爆破聲猛地炸裂開來。不僅只襲擊病毒的那一道雷電，還有其餘十幾道雷電，統統也被更強力量徹底轟散。那正是屬於——野豹的力量！
兩股絕強力量的相互對撞，往本來就已經快要被壓斷的駱駝脊背之上，狠狠砸下了一塊千斤巨石。私人醫院的建築結構被徹底破壞，整棟樓房更好似用沙礫堆砌的城堡般「嘩啦∼」轟然倒塌。藍道天武、野豹、病毒、還有醫院裡面所有其他人，這剎那同時只覺兩腳一空，當場身不由己地向下墮落。
整棟建築物的重量，至少也數以十萬噸計算，這樣子直截了當地坍塌垮下，除去藍道天武等三個之外，私人醫院裡面其他所有人，包括那對剛剛生下來還不滿十五分鐘的雙胞胎嬰兒，就統統都要被活活壓死！這就是「地心引力」的作用。世間任何人也好，不管他擁有多麼強橫的力量，更不管他的智慧有多麼淵深，統統都不能反抗這一鐵則！而如果說有誰能夠例外的話，那麼……或許就只有：神！
不屬於人類所有的能力，如漣漪般平靜地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方圓五十米之內，一切一切東西也忽然間就失去了自身所有的重量，非但不再下墜，反而懸空漂浮起來。那情形就彷彿他們已經脫離了地球，改為置身於不存在地心吸力的外太空一樣。可是假如當真如此的話，則人類在沒有空氣和絕對零度的宇宙真空裡，根本就連短暫的幾秒鐘也活不下去。而現在，醫院裡所有人不但活著，而且更活得很好。
這是奇跡，由神之力量所引發的「奇跡」！而所謂的神，牠並不存在於天堂之中。牠就在這裡，就在藍道天武與野豹、病毒等三人的面前漂浮著，活像在游泳池內戲水般開心地划動四肢，發出像銀鈴般歡快的笑聲。牠並非他，而是她——藍道天武剛剛出生的女兒。在這個剎那，她竟然能夠打破自然規則，讓地心引力徹底消失。藍道天武的估計沒有出錯，這女嬰絕對就是足以改變世界命運的神！
親眼目睹了這一幕匪夷所思的情景，先前因為失望而陷入狂怒中的藍道天武，立刻就恢復了冷靜。如果說自己的女兒可以擁有這種程度之力量，那麼，自己的兒子又如何？帶著滿腔患得患失，藍道天武迅速回頭到處去搜尋，可是所看見的情況，卻只有使他再一次地失望。
當雙胞胎中的姐姐顯示出神之力量時，弟弟卻始終全無動靜。甚至乎，他連放聲大哭都不會，只是靜靜地漂浮在那裡苟延殘喘。
不知道是女兒的神奇表現已經將藍道天武滿足，抑或終於接受現實而對自己的兒子死心。總而言之，他並沒有再繼續自己的瘋狂。叱吒風雲的強人收起大部分力量，沉聲吩咐道：「秦虹和湯姆，你們小心吧。」
話聲未落，他踏著碎石縱身躍出，探出雙臂去將自己女兒接住。落入父親臂彎之中的女嬰「咿咿呀呀∼」地叫著，似乎想要和父親玩遊戲一樣，伸手在半空中虛抓著，顯得既開心，又快活。
藍道天武不快地冷哼著，再次踏石借力縱躍，離開了坍塌樓房的範圍，在私人醫院附屬的草坪上降落。野豹和病毒也緊隨而來。三人剛剛落地，驟然間「轟∼」一下震耳欲聾的巨大聲音響起，那股足以消除地心引力的奇跡力量不再存在，幾十萬噸碎石瓦礫重新恢復正常地重重砸落地面，揚起大波嗆人煙塵。藍道天武的兒子連同還留在醫院裡面那百多名醫護人員，全部被活埋在瓦礫當中，無一倖免。
神確實能夠將人類命運加以改變。但是到最後，可以將人類從滅亡中拯救的，始終也只有人類自己。而現在……神已經感覺到疲倦了。藍道天武的小女兒張開她那還沒有牙齒的小嘴巴，打了個非常可愛的呵欠，然後舒舒服服地躺在父親臂彎之中，進入了香甜夢鄉。
良久良久，煙塵已經散去，一切又再恢復平靜。但……存在於空氣之中的血腥氣息，卻非但未有散去，反而更越來越濃烈。驚魂未定的病毒拍拍自己胸口，忽然間失聲叫道：「哎呀！天武大哥的兒子還在裡面！」野豹聽聞呼喊聲，眼眸遽然為之激烈收縮。在他眉宇之間，更出現了一種同時混雜了懊惱和自責的神情。沒有多說任何廢話，野豹悶聲不吭地脫去外衣和挽起袖子，就要進入廢墟之中，把那名很可能已經被壓成肉醬的嬰兒重新挖掘出來。
「秦虹，不用去了。」藍道天武手上抱著自己的女兒，面色陰沉得可怕。他開口叫住野豹，吩咐道：「去把汽車開過來，咱們該走了。」
「走？」野豹愕然回頭，滿面都是難以置信地急道：「可是天武大哥，你的兒子還……」
「那不是我的兒子。」藍道天武粗暴地打斷了野豹的說話，咆哮道：「我藍道天武沒有這種廢物兒子！他只是件垃圾，根本沒有任何生存價值。留他活在世界上多活哪怕一秒鐘，都是我永遠洗雪不清的恥辱！沒有親手殺他，我已經是看在父子情分上格外開恩了。秦虹，去開車過來，你聽不見嗎？」
野豹跟在藍道天武身邊足足二十年，可是也從來沒見過這位大哥像眼前這樣失態的模樣。他暗暗歎息著，往廢墟的方向望了兩眼。隨即一邊搖著頭，一邊轉身走向停車場。病毒則小心翼翼地偷眼瞥向藍道天武懷抱中那名女嬰，扯開話題道：「大哥，這小女娃生得倒很可愛哦。給她想好名字了沒有？」
藍海，這是藍道天武一早就替自己兒子想定了的名字。因為在他理想當中，自己這個兒子就既擁有像大海般磅礡無盡的力量，也擁有像大海般深不見底的智慧。可是……現在擁有力量的卻只是名女嬰，那麼顯然就必須另外想個名字了。藍道天武重重呼出口氣，略微思考了片刻，緩緩道：「只是女孩子，她就沒有資格冠上『藍』這個姓氏，跟她的母親姓『觀月』吧。嗯……眼睛長得很漂亮，那麼名字就叫『瞳』好了。觀月瞳，這就是她的姓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