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祈福(二)
傍晚時候,沈婠端正跪在「清心堂」誦經祈福,姚容華跪在她身後,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卷經念完,已是暮色四合。
崔尚宮過來叩請晚膳,沈婠聽到起身,卻因為跪的太久有些站立不穩,姚容華慌忙上前扶住她。沈婠衝她笑笑,道:「我可真是沒用,跪了這麼會兒就吃不消了。」
姚容華笑道:「娘娘說哪裡話,娘娘是天家貴胄,平時不用跪拜,大概因為這樣所以才經受不住吧?」
沈婠笑道:「你還是那麼會說話。走吧,一起用晚膳去,這裡不比宮中,怕是沒那麼多美味佳餚,只能吃些素齋了。你執意要跟我出來,委屈了。」
姚容華忙慚愧道:「臣妾跟隨娘娘,娘娘如何,臣妾便如何。」
沈婠拍拍她的手,兩人一起走了出去。
當沈婠走到外面時,卻吃了一驚,那個灰袍僧人是如此眼熟!清秀的劍眉,微微垂下的眼眸,薄削的唇,溫柔白皙卻合十的雙手……沈婠心中一陣難過,情不自禁的含淚喚道:「表哥。」
「阿彌陀佛。」熟悉的佛號,卻彷彿有微微的顫音。
沈婠心中更添難過,看著面前不再是錦衣華服,不再佩戴玉冠,曾經清秀儒雅的少年,如今卻變成灰袍光頭的僧人!
至善低垂雙眸,朝沈婠道:「皇后娘娘,晚膳已備好,清粥小菜,不成敬意。」
沈婠顧不上儀態,走到他面前握住他的手,問道:「表哥一切可好?阿婠心中甚是掛念。」
至善渾身一顫,終於抬起清亮的眸子對上沈婠的眼,那雙眸子依舊亮如星辰,只是多了一層淡淡的哀傷……「皇后娘娘,平僧一切安好,娘娘若想敘舊,不妨用過晚膳之後,再一起參研佛法?」
沈婠含笑點頭道:「好,那就晚膳之後……」不捨的放開他,剛準備叫了姚容華走,卻見姚容華似乎比她還要魂不守舍,當下心中更是稀奇。看了姚容華一眼,又看看至善,方才拉直姚容華對至善道:「這位是宮中的姚容華。」
至善只是按照佛門規矩施過一禮,神色平靜。
沈婠看出至善似乎並不認識姚容華,可是姚容華為何對如此呢?姚容華見至善施禮,慌忙還禮道:「皇后娘娘稱這位師傅為『表哥』,想必就是?」
至善淡淡道:「平僧法號至善,八王爺,不過是過眼雲煙,紅塵舊事罷了。」
沈婠聽了又心酸,姚容華也愣在那裡。沈婠勉強笑道:「我先去用過晚膳,稍後再說這些佛理吧!」
一頓晚膳吃的心事重重,過後,沈婠問姚容華:「本宮與至善大師敘舊,容華妹妹有興趣嗎?」
姚容華聽出這話裡並不是誠心相邀,訕訕笑道:「臣妾與至善大師並非舊友,就不打擾娘娘了。」說完,她恭敬的退了下去。
沈婠蹙眉望著她的背影消失,隨後來到與至善約定的地方——清心堂。
剛一走進去,就看到至善那瘦削的背影,沈婠心中發酸,臉上卻笑吟吟的走過去說:「表哥怎麼選在這裡了,是要讓我也跟你一起清心寡慾不成?」
至善回過頭,衝她溫和一笑,道:「經年不見,阿婠你還是那麼俏皮。」
那笑容依舊如往日一般,使人如沐春風。沈婠難過的卻想要落淚,苦笑道:「這日子本就苦,再不苦中作樂,如何活的下去?」
至善神色一變,問道:「他待你不好?」
沈婠知道他是誤會了,忙笑道:「我是說表哥你呢!從昔日的親王到如今只對著青燈古佛的修行者,表哥難道你就不覺得辛苦嗎?」
至善恢復了平靜的臉色,雙手合十稱道:「阿彌陀佛,只是為求一個心安罷了。」
沈婠反問道:「難道讓你當王爺,你就不心安了?」
至善不語,沈婠歎了歎,只好道:「不說這個了,表哥還是快快告訴我,這些日子你過得好不好?每日裡都做些什麼?」
至善衝她笑道:「還能做些什麼,自然是和普通僧侶一樣,不過念幾卷經,打發日子罷了。」
沈婠故意道:「原來表哥你也是有口無心啊!」
至善無奈的一笑:「我總是說不過你。」
的確,小時候無論什麼事,他總是說不過沈婠,卻還願意幫沈婠做任何事,只要沈婠願意,他這個表哥,永遠都是站在她前面帶著她,或者等在她身後保護她的人。可是現在……物是人非,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幾日裡,沈婠道清心堂念一卷經,而後便是與至善一起說話。
這一日下過幾滴小雨,兩人隨意走在湖邊的迴廊下,秋風送爽,落下幾點細碎的黃金桂花。
沈婠伸手接住那些米粒一樣的花瓣,歎道:「宮中的桂花已落了,這裡的桂花卻還開著,只可惜風吹雨打,也所剩無幾了。」
至善淡淡道:「花開花落,本是自然規律,今年落,明年便又開。」
沈婠嘻嘻笑道:「誰跟你在這兒說佛法呢!」
至善一愣,低頭微笑不語。
沈婠在他面前轉了個圈兒,猛然發現池塘那邊的白玉橋上站著的正是姚容華,也不知站了多久,身上似乎有飄落的桂花,那面上,若隱若現有些淡淡的哀傷。
沈婠問至善:「表哥認識那位姚容華嗎?」
至善正色道:「我乃佛門中人,她是宮門中人,怎會認識?」
沈婠見他不像撒謊的樣子,再說這個表哥從小就不會撒謊,當下便道:「這就奇了……表哥沒覺得她面熟?也許,是以前見過?」
至善仍是搖頭,沈婠也覺得不可能,以往他們一起廝混的多,若是見過,自己未必一點也不知道啊!
沈婠想了想,笑道:「可真是奇怪,她臉上帶著淚呢,我這幾日冷眼瞧著,她對你呀,不尋常著呢!」
至善神色慌張,看著沈婠道:「阿婠你怎麼還是如此……如此古靈精怪,這是怎麼可能的事……」
沈婠見他急了,忙道:「我說著玩兒呢,表哥別當真。」
口中雖如此說,心中卻更加深了疑問,這個姚容華,究竟是為何,才會對表哥這麼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