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慶妃之死(三)
夜已深了,除了蛙鳴,聽不到任何聲響。沈婠披衣坐在床沿,目光定定的望著跳到的燭火。崔尚宮擔心的說:「娘娘,皇上還在議事,只怕一時半會回不來,娘娘還是早點休息吧?」
沈婠似乎並未聽見,眼神未曾改變一下。
崔尚宮歎了口氣,正準備退下時,卻見沈婠站起身,冷然道:「老師,我要見慶妃。」
崔尚宮一愣:「娘娘?」
沈婠看著她慢慢說道:「她與她的家人是相互依傍的,有她的家人在,她就不會死;而若她死了,她家人就會失去依附!對我來說,她先死還是後死,總得死的,與其讓她死於楚惜塵的震怒,不如讓她死在我手上,也成全了我報仇的心願!」
她說這話已是鐵了心要送慶妃上黃泉路的,崔尚宮無法,只得讓人取來玄色披風,親自攙扶著她,也不打燈籠,更沒有帶其他人,兩人緩緩走向慶妃被拘謹的「思存齋」。只是走到「思存齋」時,卻見夏文澤等在那裡。
「她怎麼樣?」沈婠問道。
「很安靜。」夏文澤道,顯然,他早已授命在此監管慶妃了。
進了「思存齋」,只見慶妃一人蜷縮在角落裡,看到有人來,也不驚慌,只抬頭看了沈婠一眼。冷冷道:「你來了。」
沈婠放下披風上的帽子,笑問:「你知道我要來?」
慶妃冷哼一聲,站起身道:「酸梅汁裡的毒不是我下的!」
沈婠笑的愈發嫵媚而陰冷:「我知道。」
慶妃這才顯出怒意來,狠狠道:「那你就該放了我!」
沈婠笑道:「你還真傻呀!我費盡心機布了這麼個局,怎麼會說放就放了你呢?」
慶妃的臉色忽然變得如鬼魅般可怖,厲聲叫道:「是你!」
「是我,」沈婠悠然道,「既能除掉你,又能試探素娥的忠心,這樣一舉兩得的法子,除了我,還會有誰想得出來呢?」
慶妃愣了幾秒,忽然尖銳的笑了起來:「你做夢!皇上不會殺我的!要殺早就殺了,我們家是倒相的功臣!何況我父兄……」
「你這時候還提你父兄麼?他們因為貪污河道灌溉的工程銀子,致使江南旱災愈發嚴重,不僅如此,還私吞民田。這個時候,只怕三宰和皇上正在商量怎麼懲處他們吧!皇上最憎恨的是什麼呢?貪污**!可你的父兄,偏偏不怕死呀!皇上那麼好面子的人,希望百姓過得好,所以,誰和百姓過不去,有損他的皇家威嚴,誰就是跟他過不去!」
慶妃暴怒起來,吼道:「不可能的,你胡說!」
沈婠婉轉的笑道:「我可沒有胡說,他們與底下官員互相往來的迷信,半個月前我就得到了,只不過那時不說,為的就是讓這漏洞越來越大,大到連劉兆都保不了他們,連百姓和皇上都恨透了他們!」
她緩緩深吸一口氣,繼續道:「我父親雖是權相,但他所做從未有損百姓利益,所以,即便他死,只是因為皇上好殺他,而不是如你父兄一般——百姓恨他們!直到他們死了。也會在百姓心中留下千古罵名!」
慶妃盛怒之下,就要向沈婠撲來掐住她的脖子,夏文澤一出手把她推倒一邊,沈婠輕輕鬆鬆躲了過去,而慶妃撲了個空,一下子撲倒在地上。
沈婠輕蔑的說道:「瀕死之人,還敢如此囂張麼?」
慶妃爬起來,臉上因為觸碰到地面上的灰而顯得髒亂一片,她胡亂摸了幾把,卻越是難看。惱怒之下瞪著沈婠道:「皇上的旨意一天沒下來,我一天都不會死的!」
沈婠冷冷道:「你以為我還會讓你看到皇上的聖旨麼?你不要忘了,如今你已不是二品妃,而是陸選侍!皇后處死一個選侍,沒人敢說一個不字!而你——本宮都幫你想好了,死因就是——畏罪『自殺』!」一面說著,她從懷中一面拿出一個青花瓷的藍色小瓶子。
慶妃看到這個臉色變得更加蒼白了,沈婠笑道:「這個,你總還記得吧?殺死我孩兒的是這個,逼死我姐姐的也是這個,現在,總算輪到你了!」說罷她又對崔尚宮道:「去請麗容華來,想必她一定很樂意見到陸選侍歸西。」
崔尚宮看了夏文澤一眼,退了出去。
慶妃冷笑道:「麗姬那個賤人,她算什麼東西!當初在王府時不過是個歌姬,若不是有我的提攜,她能有今天!」
沈婠淡淡道:「你的確提攜了她,卻也差點害死了她,愛或者很,世人往往會選擇後者。」她頓了頓,又道:「不過,恨你的人,太多,我不能都叫來給你送行,所幸被你害死的人也不少,你到了下面,可以跟她們好好敘舊。」
「我沒有害死過人!倒是你,害死了我的表妹!」
「是麼?」沈婠冷冷的,「嫻雅姐姐不是你害死的嗎?雪玲不是你派人滅口的麼?也是你讓駱霞假裝有孕才會害死她!畫之是你陷害的吧?其實,一開始你想把駱霞那所謂的龍胎栽贓到我身上,是不是?」
慶妃冷哼一聲,不去理會。
沈婠慢慢道:「那日在宸宮中請安過後,駱霞忽然說見紅,那個時候你們就想栽贓給我了。可惜我聞到了麝香的味道,所以趕緊讓香茗去看,又讓她找別的太醫,可是你為了不讓別的太醫給駱霞診脈,只好說沒事……若不是香茗去的快,那個不存在的孩子就要因為宸宮裡有麝香而滑掉了,是嗎?」
慶妃不否認,卻也不吱聲。
沈婠繼續說道:「你沒有法子,想另外想辦法,可是這麼湊巧,畫之送了幾段蘇繡去!按照駱霞那個脾氣,她是不會看上這些東西的,可是才幾天她就穿上了裁剪好的衣服,而且每日請安的時候我都見她穿著!本宮還很奇怪,駱霞什麼時候這麼喜歡畫之了?要她看不上眼的人,就算是真金白銀,她都未必肯要!何況還每日穿在身上!你們講麝香熏在衣服上,嫁禍給畫之,若不是你那麼急躁的想除去幫你們圓謊的太醫,我也不會發覺其中的不對!你,真是太心急了!」
慶妃神色變了變,冷哼道:「難道就算我不心急,你就不會懷疑麼!要不是你逼人太甚,非要處罰霞兒,我又怎會出此下策!」
「一切,不過是你們自作孽,不可活罷了!怨不得旁人。」
慶妃笑道:「不錯,的確是我們自作孽,可是,榮嬪——你的嫻雅姐姐,並不是我……呵呵,我為何要告訴你呢?我就等著有朝一日,你死在那人手上,好教我心裡痛快萬分!」
沈婠怒道:「你說什麼?」
慶妃只是笑,一揚眉,道:「沈婠,你知道你這樣子讓我想起了誰麼?沒錯,就是你的姐姐沈媛!你們,還真是一個德性!」
沈婠壓下怒火道:「不要著急,你馬上就能見到她了,當初你給她灌下毒藥,現在由她的妹妹我來送你下黃泉,也算是種緣分,對不對?」
慶妃淡漠道:「要殺她的人是皇上,我不過是奉命行事!不過……」她的眼裡閃現怨毒,「就算皇上不殺她,我也不會放過她的,若不是她……若不是她……我怎麼會一直都不能當上母親……」她說著,已嗚咽了起來,又抬起頭指著沈婠厲聲道:「你以為失去孩子很痛苦嗎?那總比一輩子都沒有孩子來的好吧?你畢竟有過孩子,可我呢?我一輩子都別想有孩子!一切,都是因為你的姐姐!沈媛,披著賢惠王妃的外皮,卻做出如此陰狠毒辣的事!」
沈婠微微動容,沉聲道:「你簡直胡言亂語!」
「胡言亂語?哈哈……」慶妃嘿嘿笑了起來,「我有沒有胡言亂語你最是清楚不過,當初你也曾在王府小住的,你姐夫有你姐姐一個正妃,我和裴妃兩個側妃,還有十幾位姬妾,可是,除了裴妃在艱難下誕下一個兒子,其餘也就兩個女兒……裴妃的兒子,還是早產得來的!她懷孕三個月才說出來,七個月就把孩子生下來了!若不是那時皇上要依仗裴大將軍,你以為平兒會安然活命嗎!不過,沈媛那賤人千算萬算,也沒想到皇上也在防著她呢!」
沈婠面色平靜,手指卻在顫抖,如今再回想姐姐在世時的日子,心中仍不免難過。她在王府時,不是沒有見過惜塵對姐姐的冷淡,有時整一個月都不會踏進姐姐的寢室……他既然不願意和姐姐有孩子,為什麼願意和自己有呢?難道,是因為沈家已經不存在了,所謂的後黨,不存在了嗎?
慶妃幽幽看著沈婠,黑夜裡的眸子仿若貓一樣發出可怖的光芒,她問:「你可知道,皇上為何一定要處死沈媛嗎?她那時已是皇后,被廢之後完全可以留一條一條性命的,皇上連你二哥都饒了,卻為何不肯饒恕她呢?」
沈婠問道:「為何?」
慶妃淒厲的笑了起來:「原來你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你不知道的事啊!我是不會告訴你的,死也不會!」
沈婠再無心思和她周旋,一字一頓狠狠道:「那你就去死吧!」揮手將瓷瓶遞給夏文澤道:「給她灌下去!」
慶妃一邊冷笑一邊後退,忽然道:「我是不會死在你手裡的!」忽然,只聽「彭」的一聲,她撞在了牆上,鮮血如注湧出,仰面倒下,唇邊還帶著一絲冷笑。
「啊!」門口傳來驚叫聲,原來是崔尚宮帶著麗容華來了,麗容華剛好看到慶妃死去,嚇得叫了起來。
沈婠靜靜站著,絲毫沒有畏懼。麗容華強忍著噁心和害怕挪到沈婠身邊,驚慌的問:「這……這就死了?」
沈婠冷冷道:「死了,還能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