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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伊斯法罕(二) 文 / 曾鄫

    第二百七十七章伊斯法罕(二)

    這時,一名軍官策馬跑了過來,走到上千侍衛圍成的大圈外圍便停了下來,侍從長劉裕看在眼裡,輕輕地策馬走了過去,與那位軍官交談了幾句,然後又回到曾華的身邊。

    「陛下,波斯人派來了使者,他們的皇帝卑斯支一世想與你會談一次。」

    聽到劉裕的話,正在沉思的曾華從自己的思緒中出來了,他轉過頭來笑了笑說道:「卑斯支,我有多少年沒見過他了?好吧,你回復波斯人,明天中午在城外的空地會面。」

    剛說完,曾華似乎想起什麼來,叫住了準備轉身的劉裕道:「石炮繼續攻擊,不過打到午夜就可以停止了,也算是給卑斯支一點面子。」

    看了一會繼續劃破長空的「流星雨」,曾華突然轉頭對曾卓問道:「阿丑,你覺得卑斯支為什麼想和我會面?」

    曾卓想了一會,老老實實地答道:「祖父,我和卑斯支沒打過交道,不是很清楚他的為人,所以我不敢妄下斷語。」

    曾華不由大笑起來:「不敢妄下斷語,好。」說完後曾華向旁邊的副官侍從揮揮手,一名副官立即策馬靠了過來。

    「陛下,請問你有什麼吩咐?」

    「哦,穆之,你研究過卑斯支,能說說他為什麼想與我會談,」說到這裡,曾華鼓勵道,「沒關係,說說你的看法就行了。」

    「是的陛下,據我的瞭解,卑斯支是個很自傲的人,至少他的內心充滿了自傲。」劉穆之恭敬地答道。

    「是的,卑斯支是個很自傲的人,我現在還能記得當時情節,卑斯支被做為俘虜帶進我的大帳時,他還是那樣桀驁不遜,高昂著他那顆高貴的頭。不過後來他回國後聽說就變得很低調,也變得很深沉了,但是一個人的性格是沒有辦法改變的。」

    曾華接著轉向曾卓說道:「你能不輕易妄言,這很不錯,但是卻不能僅此止步,你要好好向穆之學習。」

    「是的祖父。」

    「時間也不早了,我們回去吧。」曾華看了看天色,雖然時辰應該很晚了,但是在石炮火油彈和城中沖天火光的照耀下,半邊天空都被映紅了。不一會,曾華等人消失在遠處連綿不絕的營帳中,只剩下上百個流星拖著長長的橘紅色尾巴繼續在夜空中飛行,儘管伊斯法罕的火光已經燒紅了它的上空。但是在其它地方,天空依然是那樣的深沉,它和隱藏在夜色中的大地一樣,在默默地注視著這裡發生的一切。

    剛過午夜子時,華夏軍的石炮驟然停下,整個城外突然陷入一種難以置信的靜寂之中,所有的聲音在一霎間全部停止了,只剩下伊斯法罕城裡傳來辟里啪啦的火聲以及雜在其中的三三兩兩呼叫聲。

    太陽在波斯人的期盼中終於從東方升起,勞累一夜的波斯人站在滿是煙火燒燎痕跡的城樓上向遠方看出,除了在青色的天際冉冉升起的太陽外,他們的視線裡還有無數的背影。這些華夏人跪倒在地上,面向東方,他們心目中的聖地-黃陵做早禱告。

    在一名教士悠長的唱詩聲,所有的華夏人以一種非常整齊統一的動作行禮。直立,舉手加額如揖禮,鞠躬九十度,以為前禮,然後直身,同時手隨之再次齊眉。然後雙膝同時著地,緩緩下拜,手掌著地,額頭貼手掌上,以為跪拜正禮,然後直起上身,同時手隨著齊眉,再緩緩下拜,依然手掌著地,額頭貼手掌上,如此三次。跪拜正禮後,膝蓋並緊,『臀』部坐在腳跟上,腳背貼地,上身直立,雙手放在膝蓋上,面朝前方,以經坐方式坐在那裡,閉目凝神,隨教士齊聲低唱《聖主頌》,唱畢後再行跪拜正禮三次,最後直身站起來,以經立方式-正身、平視,兩手相合於下腹,肅立十二息後在教士最後的贊唱聲中結束早禮拜。

    上十萬人整齊地做著同一個動作,這讓波斯人感到無比的震驚。經過數十的年努力,大部分華夏人已經是聖教徒了,通過吸收古希臘哲學、羅馬基督教、波斯祆教和摩尼教的思想和學術,聖教在原本春秋戰國諸家思想的基礎上已經完了系統化、整體化的過程,並逐漸向哲學、美學完善,完全形成了一整套自己的思想和學術體系。而在漢禮的基礎上制定的一整套完善和嚴謹的儀式,通過這一整套簡單易行卻非常完整嚴謹的禮儀,每一個聖教徒都能感到自己的靈魂有了歸宿,也感受到了宗教的力量,這是他們現在最需要的,也是聖教能迅速擴張的原因之一。

    波斯人無言地看完這一切,最後在沉寂中散開。對於他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收拾殘局和休息。

    臨近中午的時候,伊斯法罕城門大開,卑斯支率領二十餘騎直奔中間的空地,而曾華也在數百騎兵的護衛下帶著曾卓、劉裕和劉穆之來到空地。

    曾華這次穿了鎧甲,只不過是一身連環軟甲,外面還套了一件青皂褂袍,頭上沒有戴頭盔,只是將花白的頭髮簡單地梳了一個髮髻,然後用布帶捆起來了。他的身後多了一個尖頂連衣帽,搭拉在後背上。這是西徐亞人用來抵擋高原寒風的特色服飾,後來傳遍了波斯,也被希臘人、羅馬人學了去,現在也被華夏人學去了。

    雖然這個季節的太陽並不猛烈,反而還能給人帶來溫暖,但是兩頂遮陽傘還是立在了那裡,這是君主的儀仗。

    曾華坐在自己遮陽傘下的馬扎上,盯著卑斯支看了許久也沒有作聲。卑斯支儘管被看得非常不爽,但是他卻沒有出聲,彷彿對面這個老頭那和藹的目光中帶著無聲的威嚴。

    「我上次見到你的時候,應該剛好和你現在一般年紀。」曾華終於開口了,旁邊的通譯立即將其翻譯成波斯語。

    「這次西征,我從長安出發一直到昭武城,足足走了一年,我終於感到草原是如此的廣袤,雪山是如此的高聳,沙漠是如此荒涼。」曾華繼續說著,而卑斯支坐在那裡,老老實實地傾聽著。

    「我站在昭武城的時候,終於無可奈何地對自己說,老了,我老了,不過我曾經如何的威震天下,如何的驍勇善戰,可是時間還是讓我變老了。」曾華現在如同變成了一個愛嘮叨的老頭,而卑斯支卻是一位非常有耐心的聽眾。

    「我已經六十八歲了,很快就七十歲了,或許這是我最後一次西征,誰知道呢?人活在世上,總是快樂少,痛苦多。我們要忍受失敗的痛苦,要忍受著磨難和痛苦,要忍受失去親友的痛苦,最後為得是什麼?」

    聽到曾華的疑問,卑斯支思考了一會才答道:「為了成功和勝利帶來的快樂。」

    「成功和勝利帶來的快樂?」曾華不由地笑了起來,「這是陛下你追求的快樂嗎?如果陛下你成功了,你會不會覺得付出和忍受的痛苦將超過收穫和快樂呢?」

    「我不知道。」卑斯支沉默了許久才喃喃地答道。

    「算了吧,我們不要提這些。」曾華揮揮手,「陛下,請原諒,人老了,總愛胡思亂想。」

    「其實我和你這一戰,如同華夏和波斯一樣,應該是宿命。從我第一次西征開始,從你被我俘獲開始,我們注定要用這種方式來決定我們各自的命運結局,就如同華夏和波斯一樣。」曾華轉言道。

    「是的陛下,這是我們的宿命。從我被俘那一刻起,我就無時無刻都在告訴自己,我要打敗你,我是沙普爾二世的兒子,我不應該背上這樣的恥辱,那也是我的父親-沙普爾二世最大的恥辱。我要用勝利來洗涮這個恥辱。」卑斯支紅著眼睛說道。

    「我或許看出你和你父親的不同。當你們的民族和國家在危難之際,你因為你個人的榮辱而挾持了整個波斯,這或許就是你失敗的原因。而你的父親能有崇高的聲譽,那是因為他將他個人的榮辱寄托在你們的民族和國家之中。」說到這裡,曾華不無歎息地說道,「我的陛下,失敗和自傲讓你迷失了眼睛。」

    看得出來卑斯支的身子在微微顫抖,他似乎在努力控制著自己的心情。

    「我的陛下,事情到了這一步,戰爭是不可避免的,我們必須倒下一個人。你還是回去做好準備吧。」

    卑斯支最後抬起了頭,他靜靜地看著曾華許久,他覺得眼前的這位看上去非常慈祥和藹的老頭是一個魔鬼,他的話象利劍一樣穿透了自己的心,而且還不留情地擊碎了自己所有的美夢。卑斯支努力地控制著自己的情緒,他緊緊地握住腰刀的刀柄,微微晃動著上體,不一會他的嘴唇被咬出血來,滲出淡淡的血色來。到最後,卑斯支實在堅持不住了,站起身來轉身就走了。

    看著卑斯支的背影,曾華搖搖頭,對身邊的曾卓歎息道:「這個波斯皇帝啊。沒能見到沙普爾二世,真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回到伊斯法罕城的行宮裡,卑斯支的怒火一下子就爆發出來了,他拔出腰刀,將眼前的一切東西砍去,彷彿那些都是華夏人的化身。只聽到一陣稀里嘩啦的聲音,房間裡頓時一片狼藉,無數精美的珠寶器具倒在了地上,被摔得支離破碎。

    發洩了好一會,卑斯支才漸漸地冷靜下來,他猛地丟下腰刀,蹲在那裡失聲地痛哭起來,如同一個極度受傷和痛苦的孩童。卑斯支的後背無力地靠著柱子,身體慢慢地滑落,最後坐在了地上。

    「奧多里亞,我最敬愛的奧多里亞,我們真的失敗了嗎?」卑斯支低聲地問道。

    奧多里亞從房間一個角落的陰影裡走了出來,一直走到卑斯支的跟前,然後輕輕地撫摸著這位波斯皇帝陛下的頭。

    「陛下,我的陛下,其實我們早就失敗,從我們兩線開戰開始就失敗了。」奧多里亞的聲音有些嘶啞,絲毫沒有他平時的鎮靜和平和。

    「什麼,你早就知道了?」卑斯支抬起頭望著奧多里亞,眼睛裡充滿了質疑。

    「波斯在羅馬和華夏中間,如果單獨與一國作戰,可能還有機會獲勝,但是與兩國交惡,波斯一點勝算都沒有。」

    「奧多里亞,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我一直當你是全波斯最睿智的智者,可是你……」卑斯支愣愣地看著奧多里亞說道。

    「我的陛下,你的路必須你自己選擇。如果按照我內心真實的建議,我會建議你與華夏結盟,甚至可以稱臣,然後一起進攻羅馬,從羅馬人身上彌補一切損失。」

    聽到這裡,卑斯支不再言語了,他知道奧多里亞的這個建議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會接納,自己頂多只會接受一個折中的辦法-聯合羅馬人對付波斯人,但是最後的結果還是波斯將獨立面對華夏人的攻擊,羅馬人不會那麼輕易出手相助的。

    「奧多里亞,」卑斯支默然了半天,終於慢慢地站起身來,「我的仇恨和無知毀滅了我,也毀掉了整個波斯。」

    「波斯?」奧多里亞突然對卑斯支笑了笑說道,「只要陛下願意,我毀掉整個世界也無所謂。」

    卑斯支聽到這裡,剛剛平復下來的情緒一下子又激動起來,他一把抓住奧多里亞衣領,大聲咆哮著:「你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波斯毀掉,你還是不是波斯人?」

    看著奧多里亞那蒼老的臉在自己眼前出現,看到他那頭花白的頭髮,看到他那雙關切的眼睛,卑斯支突然像是被擊中了要害,聲音一下子低了下來:「你既然什麼都知道,為什麼還要幫助我,幫助我奪得皇位,你知道嗎?我有多愛我的父皇?」

    奧多里亞眼睛一下子紅了,含著眼淚喃喃地答道:「沙普爾陛下曾經對我說過,崛起的華夏人將是波斯人最大的噩夢,他說他如果還年輕二十歲,他一定會帶著波斯人與華夏人決戰到底。可是他老了,老了。」

    卑斯支聽到這兩個詞時,已經從奧多里亞的話語中體會到父親沙普爾二世說這話時的悲涼和無奈,他突然看到了父親那張熟悉的臉,那雙如同黑海一樣深沉的眼睛,還有自己將匕首刺進他胸口時他對自己的愛撫,卑斯支的臉上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

    「沙普爾陛下曾經對我說過,他最羨慕華夏國王的不是他那顯赫的戰功和傳奇的事跡,而是他身邊如同星光閃耀的將軍和大臣,還有那些能接過他大旗的兒子們。」奧多里亞繼續說道,「沙普爾陛下曾經說過,華夏國王是太陽,但就算他突然墜落,那些星星依然能夠照耀整個天空。」

    「沙普爾陛下最後選擇了你,因為他知道如果你即位波斯或許還有一點機會,可是他還是擔心你,擔心你會被你的憤怒蒙蔽雙眼。」

    聽到這裡,卑斯支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奧多里亞的胸口上嚎啕大哭起來,一邊哭還一邊低聲哽咽道:「你為什麼不提醒我,你為什麼不提醒過?」

    奧多里亞一邊撫摸著卑斯支的頭,一邊低聲地答道:「多少年了,我都忘記了,我到底是希臘人還是波斯人?許多事情我都忘記了,許多人我也都忘記了。我只記得沙普爾陛下少年時遞給我的那隻手;我只記得在御花園遇到卡雅莎(卑斯支之母)的那一刻,那時她剛從設拉子,還沒有成為皇妃;我只記得她在病榻上拉著我的手,要我像照顧兒子一樣照顧你。」

    奧多里亞的聲音在房間裡輕輕地迴響,卑斯支的哭聲還在斷斷續續的哽咽著,而房間其它地方一片寂靜,只有燭光在微微地跳動著。

    而就在這一夜,曾華下達了對波斯軍發起總攻擊的命令,決戰終於在華夏十六年六月十七日的夜裡打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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