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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慕容恪(一) 文 / 曾鄫

    第一百三十九章慕容恪(一)

    「大人請!」段煥看到慕容恪,拱了拱手,然後右手向後一引,朗聲說道。

    「多謝段將軍引路。」慕容恪客氣地應道。他調查地很清楚,眼前這位大漢是曾華的近臣,身據侍衛軍司左都督領護衛軍都統領,掌管著三萬護衛軍和長安的衛戍事宜。而且據說他還是左陌刀將,和現在鎮守弘農郡的趙復合稱左右陌刀將,聽說北府新出的年輕將領大部分都拜這二人為師,可見真的是武藝超群。

    只見這段煥身穿一件北府特有的灰色棉布中擺長袍,腰間配了一口四尺長的雁翎腰刀,臉色平和肅穆,看不出喜怒哀樂來。慕容恪細細地端詳了一番,越看越覺得心驚,這位未曾交過手的北府將領恐怕不在那兩位燕國「聞名遐邇」的左右探取將之下。

    段煥直著身子,在前面不快不慢地走著,而慕容恪緊跟其後,不遠不近走在後面。這裡是北長安靠渭水的一所大宅子,據說原是北趙石虎修的行宮,看中的就是這靠河的秀麗風景。雖然石虎沒有來住過,但是也花了數百萬錢修建的,極盡鋪張,佔地極廣。後來曾華入主關隴,這裡被北府接管了,最後被曾華以鎮北大將軍府的名義掏錢買了下來,重新修繕改造了一番,然後以「軍官雅苑」的招牌重新開張。

    據說這裡被改造成了一間間臨水的小亭閣,而且各項配套設施和人員非常齊全,可以在這裡設宴、聚會,喝喝小酒,聽聽小曲,吹吹小風,看看小景,算得上是長安一處不錯的消遣去處。

    但是這裡只對北府軍官開放,不管你是府兵還是鎮北軍,不管是步軍還是騎軍,只要是軍官就行了。而其他人,只要你不是受在這裡設宴的軍官邀請,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去門口蹲著。

    走在彎彎曲曲的廊橋裡,可以看到園子裡到處都是有如地毯一般的青草,東一處西一處地種著梨樹、桃樹,而現在卻正是春花盛開的時節。雪白的梨花,還有粉紅的桃花,正在風中怒放,時不時有花瓣紛紛隨風飄揚,在空中打了幾個轉後又輕輕地落到地上。

    在青草上,在花樹下,到處有人影。他們三、四人成群,身穿青衫長袍,圍坐在一處,或者舉酒觀花,或者傾情賞景,或者和聲聽曲。他們的聲音都不大,只是偶爾從花影草地處傳來幾聲爽朗的笑聲,還有時斷時續的輕輕微哼和歌聲。

    慕容恪一眼望過去,立即將這雅苑中各處的景致收入眼底。看著眼前的情景,慕容恪心裡在暗暗地嘀咕,這北府難道不會是「傳染」上江左追求風雅清淡的「時尚」了,要是這樣的話對於燕國來說豈不是一件大喜事。但是憑著直覺,慕容恪覺得這沒有那麼簡單。曾華是什麼人,他與江左名士可是絕對地格格不入,怎麼會引入這種「不良風氣」呢?

    慕容恪跟著段煥身後向雅苑深處走去。越到裡面,景致越秀麗迷人,人也越稀少了,看來這裡是高尚區。

    剛走到一個圓月門洞前,迎面走來一名年輕人,也是灰袍挎刀,雄姿颯爽。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段煥,年輕人立即停住腳步,往路邊一站,然後彎腰拱手道:「見過段師。」

    段煥看到這位年輕人,臉色一下子緩和了,跟在後面的慕容恪可以清楚地發現段煥的嘴角露出一絲不易發現的笑容。看到如此情景,慕容恪不由對前面這個年輕人打起十二分注意,上下細細觀察起來。

    「哦,原來是舒翼呀!你怎麼沒有留在大將軍身邊呢?」看到曹延,段煥心裡不由地一陣暖意。這位好友趙復的徒弟在去年出擊河洛的戰爭中大放光彩。

    在新安城下連斬十九名周軍偏將、校尉,最後連周國偽衛大將軍、平昌公苻菁都被斬於馬下,嚇得三萬周軍落荒而逃。繼而奔襲洛陽宏關,殺得周國偽都督中外諸軍事、丞相、領車騎大將軍、司州牧、東海公苻雄措手不及,丟盔卸甲,掩面而逃。此兩戰過後,周軍上下看到曹延都是繞著走,而曹延也因功升任校尉。今年開春被曾華親自調回長安,隨著身邊,算是從趙復身邊合格滿師了。

    曹延雖然是趙復的「徒弟」,但是在和趙復齊名的段煥面前也得老實叫一聲「段師」,就像盧震要叫一聲「趙師」一樣。聽到段煥問道,曹延立即拱手答道:「回段師,大將軍聽說慕容大人已經進了雅苑,特地囑咐小的去通知伙房開始上酒菜。」

    能隨著曾華的身邊,曹延知道自己即將走上盧震的道路,想到這裡,曹延沉靜如井的心就忍不住一陣翻騰和激動,但是不知道大將軍會讓自己去哪裡繼續征戰。今天被喚到雅苑作陪慕容恪,曹延並不怎麼在意,但是大將軍的命令曹延會一絲不苟地執行。

    聽到曹延的回答,段煥點點頭,帶著慕容恪從曹延的身前走過,繼續前進。

    看到身後一直恭立的曹延動身前往伙房,慕容恪忍不住問了一句:「請問段將軍,這位少將軍是你的弟子嗎?」

    「不是我的弟子,是趙復的弟子。我的弟子現在在朔方。」說到曹延和盧震,一向不喜多言的段煥忍不住多說了兩句。旁邊的慕容恪卻聽明白了,剛才那位年輕將軍是同名的右陌刀將趙復的弟子,而段煥的弟子應該是朔方郡守盧震。

    記在心裡的慕容恪不再言語了,跟在段煥身後繼續趕路,不過他就是想開口也不行了,段煥已經恢復那肅穆深沉的模樣。

    沒有走多遠,就可以看到十數棵桃樹,只見萬粉千紅有如天際的朝霞一樣,在地面上青草的翠碧輝映下,顯得更加嬌艷。而在桃花後面可以聽到一陣幽雅的琴聲,伴著嘩嘩地流水聲傳來,這真是萋萋芳草傍流水,紫陌紅塵拂面來。

    慕容恪不由讚了一聲,真是懂得享受的風雅之士。

    轉過桃花叢,可以看到一個小亭立在石堤上,正對著春水長流的渭水河。亭子正中是一個不大的石桌,上面擺了一張棋盤,兩個人正在凝神對弈。愁眉苦臉的正是大將軍曾華,另一個文人模樣的慕容恪就不太熟悉。而北府名士重臣車胤坐在一邊,正在焚香撫琴。三人旁邊站著一個大漢,正閉目養神,不知是陶醉了還是睡著了。

    看到段煥引著慕容恪走了過來,曾華把棋盤一拔,大聲叫道:「我認輸了!素常先生的棋藝遠勝於我。」說罷,曾華站起身來,向慕容恪拱手道:「幸虧慕容將軍過來了,要不然我就輸慘了!這素常先生不找武子先生下,偏偏就找我下,居心不良呀!」

    跟著站起身來的笮樸一邊向慕容恪拱手致禮,一邊笑道:「誰叫大將軍的棋藝太差,我下不過武子先生,只好找大將軍你下了。」

    而已經聞聲停琴站起身來的車胤也向慕容恪遠遠地拱手致禮,聽到笮樸的話,不由也笑了:「素常先生不厚道,明明知道大將軍是一個臭棋簍子,你怎麼不找大將軍比射箭呢?」

    在眾人的大笑中,慕容恪走進了亭子中。曾華一把挽住慕容恪的手,非常自然地阻止了他的施禮,然後指著身後介紹道:「武子先生你是熟知的,這位是笮樸笮素常先生,現居武昌公右長史。那位大漢是張蠔張長銳,是我的宿衛軍統領、侍衛長。」

    聽到這裡,慕容恪不由瞇起眼睛注視著張蠔,這位看上去有點靦腆的漢子就是那位右探取將嗎?那位在萬千軍中槍挑燕軍大將高開,刀砍燕軍主帥大旗的右探取將?當年他揮刀高呼萬勝的樣子,和勇擒慕容垂、連殺三名燕將的左探取將鄧遐一起留在所有燕人的心中。

    慕容恪心裡長歎了一聲,這趟北府之行讓他明白了,上次魏昌之戰北府並沒有盡出全力,至少類似於讓燕軍聞風喪膽的左右探取將張蠔、鄧遐在北府將領中好像還有好幾個,慕容恪實在搞不清北府還有多少大將之才,他有點看不懂曾華,看不懂北府了。

    而曾華一邊挽著慕容恪,一邊上下左右地仔細打量著慕容恪,最後轉頭對笮樸和車胤感歎道:「每次看到慕容將軍我總是覺得自己無地自容,有壓力,太有壓力了!」車胤、笮樸等人一聽就明白了,自家大將軍因為慕容恪太帥了,帥得讓大將軍相形見絀,所以大喊有壓力。

    看到慕容恪有些不好意思,笮樸連忙接言道:「笮某曾聞慕容家都是人中龍鳳,今日一見,真是聞名不如見面!」

    聽到笮樸這頗有深意的一席話,慕容恪只好笑了笑不再言語了,就著曾華的引動在石桌旁坐了下來。

    剛一坐好,段煥往旁邊一立,和張蠔站在一起。而敏銳的慕容恪卻發現,張蠔在段煥站定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往後移了半步,隱隱地站在段煥後面。

    曾華指指段煥和張蠔說道:「元慶和長銳都是臭脾氣,說什麼都不願意陪坐下來,不用管他們,由他們去。」

    說完,曾華轉言道:「今天曾某借得雅苑這幽靜之地款待慕容將軍,請不要嫌棄地方簡陋,招待不周。」

    慕容恪連忙答道:「不敢不敢!這裡十分幽雅僻靜,正是聚會閒情的好去處,大將軍真是好雅致啊!」

    「雅致?」曾華聞言一愣,隨即啞然而笑。這時幾瓣桃花隨著風輕輕地飄落到亭子裡,無聲無息地向石桌飛來。曾華伸手輕輕一接,用兩根手指拈住了兩瓣桃花,然後在指尖溫柔地輕撫著。

    「這盛開在春天的桃花,代表著盎然無盡的生機。」曾華一邊閉著眼睛感受著手指傳來的鮮嫩和輕柔,一邊輕聲繼續說道:「當我們經歷過屍山血海的殺戮戰場,再來感受這充滿生機和希望的春意,我們會發現生活充滿了美好,充滿了希望。」

    說到這裡,曾華突然睜開眼睛,盯著慕容恪看了一會,看得慕容恪有點不自在了,然後輕聲笑了笑又閉上了眼睛:「慕容將軍,我們這不是清流名士的雅致,我們只是在盡量享受美好的生命,享受希望。我們不知道經過下一次戰爭後還會不會有這個機會。」

    聽到這裡,慕容恪不由地感到眼睛有點迷濛,他趕緊轉過頭去,看著那十數棵茂盛燦爛的桃樹。這時一股強勁的春風吹來,紅霞隨風而動,頓時搖落了萬千的花瓣,在空中揚起一道粉紅的花霧,飄飄灑灑地漫天飛舞。

    「真的很美!」慕容恪情不自禁地脫口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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