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關中(四)
燕王俊從平狄將軍慕容霸、北平太守孫興、五材將軍封弈、從事中郎黃泓、折衝將軍慕輿根等進言,以慕容恪為輔國將軍,慕容評為輔弼將軍,左長史陽鶩為輔義將軍,謂之「三輔」。慕容霸為前鋒都督、建鋒將軍。選精兵二十餘萬,講武戒嚴,為進取之計——
引言摘述
「這就是長安城嗎?」
看著前面有些殘破的城池,曾華怎麼也不相信這是輝煌上千年,被後世與開羅、雅典、羅馬並稱「世界四大古都」的八水長安?
看到曾華如此模樣,旁邊的車胤不由笑道:「大人怕是失望了吧?自從漢室東移,長安就失去了國都地位,再經過多年的戰亂所以就顯得殘破了。」
一提起了話頭,一肚子學問的車胤就忍不住咕咕地往外面冒了。
「漢高祖聽從婁敬、張良等人建議,決定定都關中。但是當時前秦朝的宮宇房室已經多遭焚燬,只能暫時居住在秦朝舊都櫟陽。高祖先修復興樂宮,並改名為長樂宮,以此為基礎,興建都城,名為長安城。高祖七年(前200年)二月,長樂宮建成,朝廷百官由櫟陽徙入長安。漢高祖八年(前199年),又在長樂宮西側興建未央宮。」
「而長安城城垣,從漢惠帝元年(前194年)正月開始興建,前後進行幾次,到惠帝五年(前190年)九月,基本完工。城垣周回六十里左右(漢裡),城高三丈五尺,四周各開三座城門,四面都有渠水或河水環繞。南面由東向西依次為:覆盎門(杜門)、安門、西安門;西面由南向北依次為章門、直門、雍門;北面由西向東依次為:橫門、洛門、利門;東面由北向南依次為:宣平門(東都門)、清明門、霸門。漢武帝時更大興土木,在未央宮北面增修高祖時草創的北宮,並新建有桂宮、明光宮等宮殿。據書記載長安城南像南斗星,城北像北斗星,圃此又稱「斗城」。城內街道佈局整齊,有八街九陌,一百六十個裡,城北橫門東西兩側設有九個市進行交易;另外在覆盎門外也設有市,城南還有專門交易書籍的「槐市」」
聽到這裡,曾華不由大笑起來,指著車胤說道:「武子,看來這個京兆尹你是當定了,不過說不定你為此不知謀算多久了,難怪連梁州刺史都看不上呀!」
旁邊笮樸等人不由聞聲大笑,笑得車胤頗有不好意思。不過他知道這是曾華的玩笑話,所以端坐在坐騎上雖然有些臉紅,不過還算端正,沒有因此失去名士風範。
經過昨天一夜的急行軍,曾華率大軍兵臨長安城下。而飛羽軍動作更快,石苞前腳剛從宣平門走他們就衝到雍門前,一頓火箭向長安宣告晉軍的到來。早就等候已久的長安百姓和豪強見此動靜不由鼓噪而動,圍攻官署和貴邸,長安城中驟然大亂。
聞亂而起的各趙國官員紛紛向上請示,但是請示到最後的時候,發現最高首腦-樂平王石苞和一直負責「實際工作」的左長史左咯都不見了,而整個樂平王府卻亂成了一鍋粥。再一仔細打聽才知道原來樂平王爺和左長史已經離開長安去「鄴城述職」去了,而且也知道護衛他們而去的麻秋已經在三橋大敗。
於是整個長安更加亂了。石苞丟在城中的萬餘精銳兵馬不知所措,有的在駐地閉門待時,有的私自打開城門出逃,有的加入到亂民轟轟烈烈的行動中。頓時長安城開始騰起幾處火光,知道石苞已逃的民眾越發地興奮,很快就攻下幾處官府貴邸,並開始洗劫一空外加殺人放火。而各屬官貴族紛紛就是集結部曲,誓死保府衛家。
終於有識相見機快的人打開了雍門,迎接飛羽軍入內。飛羽軍領軍的是橫野將軍楊宿,他領兵衝進長安城看到如此情景,連忙下令各營分巡各區,喝令各街各裡,所有百姓軍士各歸居處營地,閉門不出,但有膽敢在街上奔走者一律視作奸細暴民斬殺。
很快,飛羽軍以隊為單位策馬奔馳在長安街道上,四處傳令,喝令百姓們回家,並且毫不手軟地斬殺了數百名殺昏頭搶瘋腦、不願奉令的百姓和豪強部眾。看到飛羽軍發了火開了葷,百姓和豪強們這才知道現在的主宰者不是他們而是王師,不由紛紛奉令四散回家,或者在飛羽軍的監視放下兵器,蹲在一處等候發落。
大約一個時辰過去,整個長安漸漸平靜下來了,幾十處起火的地方也紛紛被撲滅,所有的百姓和趙國官貴都躲在自己的家中和府中,心情複雜地盼著天明。只聽到大街上時時響起馬蹄奔馳在青石街面上的聲音,飛羽騎兵來往不息地在大街小巷裡巡邏,看到還敢在外面晃悠的人,不論三七二十一,上去就是一刀,結果了再說。那偶爾劃破夜空的慘叫聲讓所有聽到的人心裡都不由一顫。
當曾華在上午帶著步軍急行至長安城下的時候,楊宿已經控制住了長安城,只是整個長安城四門緊閉,街道上一片寂靜,大白天的也沒有一個人行走。不過曾華是看不到這情景的,因為他還沒有入城,還在長安城外時就被楊宿接住,匯報清楚情況了。
知道長安已定的曾華心中大喜,先下令兩廂步軍和四千折衝府兵立即入城接防,然後繞有興趣地在城外看起這座慕名已久的長安城。
「那是哪裡?」曾華突然指著長安城東南的一處微微隆起的高坡問道。
「回大人,那是龍首原,西起三橋,東至滻河岸邊。」彎著腰,極盡卑謙答話的是趙征西將軍孫伏都。
征西將軍孫伏都、將軍劉渾、王葆都是跟隨中書監石寧和麻秋西征涼州的領軍將軍。但是趙軍在枹罕(今甘肅臨夏)一線纍纍大敗,讓麻秋書寫了敗將的傳說,最後迫使石虎悻悻罷兵。
石寧做為重臣和「皇族」都被以涼州刺史留在上邽,那孫伏都、劉渾、王葆連同麻秋就更不用說了,都被留在了雍涼,估計是石虎不想看到這幾個不爭氣的東西。昨晚石苞、麻秋等人棄城而走,長安大亂,領軍鎮守的這幾人知道大勢已去,連忙打開城門迎接王師,順利地棄暗投明。
曾華不由點點頭,聽這麼一說倒突然想起來了,這漢長安和後來將要出現的唐長安不是同一座城,漢長安在龍首原北,渭水南,而唐長安卻在龍首原以南。
記得自己那年坐車從學校回家路過西安時做了一次停留,花了一周時間遊覽了這座千年古都。西安有曾華爺爺的老戰友,更有父親的同學,所以不愁吃不愁住也不愁行。記得參觀未央區的時候聽導遊說過這麼一回事,當年隋文帝楊堅嫌漢長安歷時過久,城中宮宇朽蠹,供水、排水等日常生活設備嚴重不暢,不易修復,同時漢長安位於龍首原北側,逼近渭河,範圍狹促,難以擴大城區規模,顯不出皇家的氣派;而龍首原南側,地形開闊高爽,引水交通都很方便,於是就在這裡修建新都,號大興城。後來李淵建唐,就將大興城改為長安城,也就是後來的西安城了。而且在這龍首原好像還修了一座宮殿叫大明宮,自己以前看過的那部挺火的《大明宮詞》講的就是那裡。大明宮,這名字有點意思。
曾華在那裡胡思亂想,旁邊的孫伏都降將卻有點惶恐不安了。看到自己的回答只是讓這位新老大點點頭,然後在那裡不言語,好像在思考什麼。不熟悉曾華習性的孫伏都生怕自己講錯了什麼,犯了了這位老大的忌諱。而劉渾等人和孫伏都都是一條線上的螞蚱,跑不了孫伏都也跑不了他們,於是都跟著一起惶恐起來,誰叫他們以前伺候的麻秋、石苞、石寧都是些殘暴好殺、喜怒無常的人。
過了好一會,曾華終於在孫伏都等人的惶恐中回過神來了。看到孫劉等人的模樣,知道這是新入伙降將的通病,不由出口安撫:「諸位將軍不但深明大義,而且很熟悉雍、涼地方事宜,對朝廷安撫關中諸地定會臂助不少。我先以假持節拜四位為編軍司馬,先協助整編前趙軍。我已請武子先生在給朝廷的上表中為三位請職偏將軍,諸位安心行職吧。」
孫伏都四人一聽,心中頓時一喜,神情馬上舒緩了下來,均翻身下馬,磕頭拜道:「多謝大人活命之恩,我等願為大人赴湯蹈火再所不辭。」
曾華連忙叫人扶起這三人,再好生撫慰了一番。
按照曾華的小算盤,自己趁著中原鬧得驚天動天一個猴子偷桃取了關中,已經天大的幸事了,剩下的事情就是在數年時間內任它天塌地崩就是不挪窩,好好消化這一大塊勝利果實。而孫伏都三人本身既是捍將又在雍涼等地鎮守多年,更重要的這幾人不是羌、氐人就是匈奴人,跟深目高鼻的胡人挨不上關係,這樣的人不用自己真是秀逗了。
由於城內還在戒嚴整理,所以到了午飯時眾人都策馬往城外營寨走去。
看到車胤和笮樸有話跟自己說,曾華故意落在後面。不一會三人就遠遠地落在眾人後面了。
「大人,孫劉三人都是虎狼之士,用之可以,防之更甚。」車胤首先低聲說道。
「還是武子厚道,有話就直說。而素常恐怕是早就開始盤算調幾個偵騎處的人去監視這四人了。」曾華低笑道。
笮樸聞言也笑了:「還是大人知我,不過大人既然敢用,自然有辦法降住他們。」
「我們據得關中,轄地將從益州南蠻之地北進至北夷之處,可是地盤越大風險也越大,自然要戰戰兢兢,小心謹慎。武子擔心的是。」
聽到曾華這樣說,車胤的臉色輕鬆了一些。
「我等今後的首要任務是安撫雍、秦、益、梁四州,抗拒北、東兩個方向的來敵。所以我們要西聯涼州張家,北復北地朔方,東拒偽趙,如此而來我們不但家業大了,要做的事情也更多了,就需要更多的人才。不管是降將投者,我們都要一視同仁,量才度用。」曾華說到這裡,話頭一轉,「武子放心了,不管怎麼用我都牢牢地抓住兵權。」
聽到這裡車胤點點頭道:「我知道大人智睿謀遠,早在梁州就開始定下兵制和政制,就是防止有野心的人有擅權作亂的機會。開始我還不清楚大人的深意,越到現在我就越明白了。廂軍、折衝府兵分立,平時各自日常操練屯駐,戰時再收攏彙編,軍令調度皆由將軍府出,都是為了各將領擁重兵擅權。」
聽到這裡曾華覺得有點好笑,自己就是一個擁重兵擅權的典型,卻要制定重重制度來防止屬下人擁兵擅權,的確有點諷刺。
曾華連忙挑開話題:「武子,給建康的捷報寫好了嗎?」
「寫好了,剛不久已經讓人加急報送朝廷去了。」車胤意氣風發地說道,他的一篇告關中百姓書已經震動關中,而且這種震動正向中原和江東震去,他的大名一定會隨著這篇檄文傳遍大江南北,真正的名震天下。
所以昨晚收到楊宿進據長安的戰報後,車胤馬上就嚷嚷著寫捷報以報朝廷君父。他可不會放過又一次名動天下的機會,又是妙筆生花把捷報寫得花團錦簇。
「你說朝野接到關中大捷的上表會怎樣?」曾華笑著問道。
「恐怕又是一場震驚吧!剛收到出兵關中的上表就接到大捷的戰報,恐怕朝野上下……」車胤覺得不知道去形容,於是頓了下來。
想著那些名士大佬在自己的捷報中又一次目瞪口呆,曾華不由地有些得意了:「那些名士大佬們真是空負盛名,以為打仗跟吟詩做畫一樣。聽說北趙石虎死了,就急沖沖地出兵,生怕佔不到便宜。我朝地處江南,本來就缺少戰馬,多是步軍。什麼準備都沒做就出兵兗、徐,在平原上跟趙軍騎兵對打,這不是拿軍士們去送死嗎?」說到後面曾華變得有點氣憤了。
說到趙軍騎兵,曾華想起自己的騎兵了。「姜楠、姚勁他們到了沒有?」
「回大人,他們到了,已經繞過長安駐紮在東邊的會昌。」笮樸答道。
曾華舒了一口氣,這幫兔崽子終於按時到了,免得自己真的動軍法。
又過了一夜,待兩廂步軍和四千折衝府兵盡數佔據長安後,曾華命車胤以鎮北將軍長史行京兆尹事,進駐長安,開始正式接管「政權」。而自己不入長安,再領三廂步軍、左右護軍營,十四廂飛羽騎軍,繼續向東追擊,直至潼關。
話說石苞一路狂奔,在曾華順利到達長安的時候也順利到達了新豐城,但是卻在那裡遇上了援軍,車騎將軍王朗率領的精騎兩萬。
第一眼看到石苞,王朗有點不敢相信這狼狽之人就是先帝石虎諸子最溫文爾雅的樂平王爺。
「殿下,你這是怎麼了?」王朗連忙扶住翻身下馬走起路來有點搖晃的石苞。
「王大人,梁州晉軍北伐,長安已經失陷了。」旁邊跟著下馬的左咯替石苞答道。
「什麼?!」王朗頓時驚得說不出話來了。
這長安虎踞關中,是天下有數的雄城,而石苞手裡也有精兵數萬,怎麼說敗就敗了,連長安都被攻陷了。自己領命出兵的時候只是聽說關中暴民亂賊四起,過弘農郡的時候讀到了梁州晉軍的檄文。自己當時還在笑,文章是篇好文章,只是這晉人是出了名的軟腳蝦,只怕又是嘴巴上叫得凶而已,到頭來還是出來損兵折將灰溜溜地回軍。王朗根本不把這梁州晉軍北伐的事當一回事,他只想著如何完成「陛下」的密令。
王朗心裡頓時轉了無數個念頭,突然看到麻秋鐵青著臉走了過來,心裡一動,連忙吩咐道:「來人,趕快迎王爺和幾位大人回營地!」
當夜,王朗在自己大帳中設宴款待石苞、麻秋等人,他屬下的將領石塗、石咎作陪。
石苞看上去心情不好,不用別人勸,這酒是一杯接著一杯,拚命地往嘴裡灌,沒一會就搖頭晃腦,顯現醉態了。
已經知道事由的王朗只能用同情的目光看著石苞,誰要是把「積累」十來年的財富和數百名精心徵集的美女丟得一乾二淨,誰都這德行。
「麻將軍,多喝幾杯,解解乏。」石苞不敢去勸,王朗只好來勸麻秋,而且王朗以前跟他的關係還不錯。
麻秋感激地舉起酒樽,看拉來這老王還是記得舊情,比旁邊那兩王八蛋強多了。你看那兩個姓石的胡將,對自己豎鼻子瞪眼睛,極度鄙視自己這個敗將。你們牛!有本事你們去打一打,看你們是橫著死還是豎著死。
於是,這場面一直非常冷清。
看到石苞醉得差不多了,石塗、石咎不由連連咳嗽。
王朗知道他們在催自己動手,一咬牙,站起身來掏出一卷布絹來,對石苞說道:「王爺,皇上有詔書給你。」
半清醒的石苞一愣,抬頭問道:「有什麼詔書?」
王朗展開布絹念道:「朕初繼大寶,誠惶誠恐,恐負天德,故推重臣輔佐,以行正道。樂平王苞先帝器重,盛譽其才,鎮守關右數年,德被萬民,威施偏遠,實為匡扶之重臣。特詔其歸京行大司馬職。「
聽到最後,石苞終於明白了,原來石遵是打著劫自己回鄴城的主意。看來自己還是太天真了,就算自己不去打鄴城的主意,自己這位兄弟也會打他的主意。回去就回去吧,反正什麼都沒有,還是要去投奔鄴城的。
石苞長歎一口氣,長仰一口,將一杯酒一飲而盡,然後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大聲說道:「走了!走了就安心了。」
目送著五百禁軍精騎護著石苞一家數十人絕塵東去,麻秋和王朗站在黑夜中默然許久。
「秋三,你說我們該不該西進?」王朗看到周圍沒有其它人,低聲叫著麻秋的小名問道。
「西進有如入龍潭虎穴。」麻秋歎息著低聲道。
「為何?」王朗一驚。
「五月中,數萬西羌騎兵進入隴西諸郡,橫衝直撞。」麻秋只說了半截話。
「你是說梁州晉軍有數萬羌騎?」王朗一下子明白過來了。騎兵是北趙對付晉軍的王牌,現在晉軍不但擁有數萬騎兵,而且還是非常驍勇善戰的西羌,這兩相對比,誰佔勝算就一眼看出來了。
「據說有五萬騎,隴西到長安雖說有千里之遙,但是兩月之久不要說騎馬,就是騎驢子也該到了呀!」
王朗聽到這裡不由打了一個冷戰。
第二日,王朗借口奉石遵密詔,欲回鎮河洛,以防荊襄桓溫,遣司馬杜洪代行車騎將軍職,領著石塗、石咎並兩萬精騎繼續西進,準備一舉擊潰梁州晉軍,收復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