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突襲
其實前方都是塵土,根本看不清楚什麼,但朱溫仍然死死地盯著,就在剛才,他的牙衛們已經上了,他耽擱不起。
「大帥……」丁會的聲音十分沙啞,連日來不眠不休讓他的眼睛裡充滿血絲:「山南軍之前明明有力出擊,卻與末將等添油相耗,必有陰謀,望大帥明察!」
謝瞳看了一眼部屬損耗大半的丁會,心中歎息一聲,也對朱溫說道:「大帥,李嚴怕是沒可能賣這麼大一個破綻給咱們,丁將軍所言甚是有理。」
「唔。」朱溫沒有理會身後兩人,目光依舊集中在前方,那裡殺聲震天。
「大帥……」丁會豁出去了,雖然自己用傷亡換來了謠言的暫時平息,但若是朱溫大敗,自己定是那只替罪羔羊,因此直接說出了自己的猜測:「若是李嚴以陛下遮日耳目,直走水路……」
「水路?」寇彥卿少年得志,之前屢攻不下折了顏面,下意識地遷怒於丁會,雖然他對山南軍的古怪表現也感到了疑惑,但聽了丁會的話卻是冷笑出聲:「丁將軍,末將對水軍也略知一二,往來間費甚巨,就算李嚴早早備下船隻,要想到此也得再花上三天,丁將軍難道覺得新野還守得住三天嗎?何況李嚴怎麼可能早備舟船?」
丁會一時語塞,這個問題他也想過,也想不通。
「末將以為,丁將軍是怕自己的部屬損失殆盡,故而畏戰罷?」寇彥卿一時嘴快,脫口而出,說完也是頗為自悔,暗暗將頭轉了過去。
丁會終於忍耐不住,咬緊牙齒罵了一聲:「無知豎子!」
罵完,竟自顧自退回兩步,他擔心自己一時把握不住,抽出刀子來將寇彥卿剁翻。
朱溫好像沒有聽到部下的爭吵一般,冷冷下令:「寇彥卿!丁會!各帶千人隊,給某將那新野奪下來!」
兩個將領互相看了一眼,又迅速分開了目光。
「寇家小兒!」丁會大聲道:「看誰畏戰!」
「一試便知!」寇彥卿也毫不示弱。
但就在此時,忽然一聲古怪的悶響。河南眾人臉色大變,連朱溫的臉上也露出了驚疑之色。
這是山南火藥在遠處爆炸的聲響,河南軍早已習慣,讓他們震驚的是,這聲響居然是在河南軍側後!
「報!山南軍襲我後營!牛將軍陣亡!」
朱溫握著韁繩的手顫抖了一下,旋即鎮定下來,下令道:「新野方向歸丁會,其餘諸將,整頓回攻!」
「報!左側遭襲!」
朱溫臉色蒼白,嘴巴哆嗦,一時間居然說不出話來。
謝瞳還算鎮靜,大聲道:「龐師古去西面!丁會殿後!其餘諸將保護大帥,返身回擊!回南陽!」
見朱溫點頭,諸將紛紛動作起來,只有丁會像個傻子一樣立於馬上,好像現在戰爭已經與他無關。
謝瞳看到丁會的模樣,猶豫了一下,策馬回來,在丁會耳邊說了一句話,丁會臉色大變,再抬頭時,謝瞳已經策馬而去。
「河南已無君立足只地,自圖之!」
自圖之?!
朱溫的一動,新野方面很快發現。
已經不知道身邊還有多少手下的代理團副張苦娃奮力將刀擲出,撅翻一個往後退的河南兵,大喊一聲:「大帥到了!!!」
「大帥到了!」所有人忽然之間就振奮起來。
「大帥到了!」喊聲連成了一片。
張苦娃抄起一把落在地上的刀,向退卻中的河南軍砍殺過去。刀在手的瞬間,張苦娃看見了那個提前把銘牌交回去的什長,年輕人靜靜地躺在不遠處,眼窩裡插著一隻羽箭。
陳澤抹了一把汗,額頭很可笑地留了四根指痕,重重地吁了一口氣。
「周參謀!傳老子命令!」劉鄩手裡擰作一團的皮鞭鬆了開來,落到了地上,像地蛇一樣地扭動了一下:「能動的都給老子殺敵去!」
丁會望了望身邊,所部不去者不過千人。
山南造謠的基礎,讓朱溫猜忌的原因,他那整整一萬部屬,至今只有千人。
「將軍!」部將們紛紛叫著自己的主將,河南敗了,雖然不至於被人包了圓,但敗勢已經無法挽回,現在是決定命運的時刻,他們拚命約束著自己最核心的部屬,但主將卻發起了呆。
「讓道。」丁會終於開口:「告訴山南軍,我們降了……」
這句話一出,丁會閉上了眼睛,整個人無力地趴在了馬鞍上。
李字大旗獵獵得讓河南軍發慌,但他們卻沒有停下腳步,誰都知道,他們只有突破了傳說中的殺人狂李嚴的攔擊才能回到南陽,才能有希望回家。他們只能咬牙衝殺過去。
河南軍凶悍,但卻沒有嚇唬到壓抑了很久的山南第一軍的士兵們,相反的,他們更加興奮,剛才突襲河南後軍並沒有多少難度,一舉擊潰了防備不足的河南軍。現在不一樣了。
李嚴抖了抖手中的長槍,用一個眼神就堵上了想要勸阻的參謀——唯一一個有身份阻止他的劉知俊已經被派到河南軍西側。
「殺!」李嚴一聲怒吼,躍馬而出。
「殺!」內衛騎兵們同時發出了怒吼。策馬,舉槍,平端。
李字大旗移動的速度驟然加快。
第一個死在李嚴長槍下的是河南軍的郎將,他被告訴衝將過來的李嚴挑出了兩丈有餘,匍然落地。
「大帥!」
「大帥!」
喊聲轟然而起,騎兵們像是鋒利的槍尖猛烈地對河南軍進行著穿刺。漆槍所過,無不辟易。
挑、打、刺,李嚴的槍像是最最凶狠的毒蛇,撲殺過處,沒有人可以抵擋。
朱溫發現了那個身影,咬了咬牙,最終還是別過了馬頭。
「賊子!」寇彥卿護在朱溫左右,卻是停了下來,張弓,搭箭。
兩石硬弓一聲弦響,破甲箭如同流星,在目標所在處濺起了一朵碩大的血花。
那人依舊用槍,射中的只是一個護主的小兵,這一箭立即引起了注意,寇彥卿一個側身,躲過了緊跟過來的一箭,狠狠地唾了一口,伏身策馬。
亂戰之中,無數人倒下,被踩踏成肉泥,地面上稍微有凹處便有血流湧動。人少但佔優的山南軍要的是殺敵,人多卻慌亂的河南軍要的是回家,目的不一樣,但他們都必須殺下去,將阻礙自己的敵人全部剁翻。
新野軍來了……一個個傷口還捲著肉的弟兄們像是剛剛開戰一般氣勢如虹,每個人的眼睛裡都只有一片血色。
在過去的十天時間裡,他們的長官,他們的下屬,他們的戰友就倒在這些河南軍的兵刃之下,報復的時候終於來了。
殺光他們!
「丁會已降!」陳澤是將領,他還沒有昏了頭腦,大聲宣佈著稍微一想就能確定的事實。親衛們也跟著喊起來,讓每個河南軍都能聽到這個消息。
「朱溫跑了。追啊!」又一聲喊讓原本就是倉促慌亂的河南士兵的心終於沉了下去。
戰場更加亂了,更多人倒下,甚至都沒有受傷,只是被撞翻但卻不再有機會起來。
「殺!」第一軍的小隊副黃鐸一刀下去,對面的河南兵的臉去了半邊,血淋淋的肉在黃鐸眼前只是一閃便仰天倒去。
又一刀,另一個河南軍也仆倒,到處是驚惶的敵人,黃鐸忽然發現,殺一個敵人比起訓練時砍木樁還要方便、容易。
再一刀,救下了一個山南士兵,他的滿是血土的服色看起來似乎還是軍官。這軍官似乎已經脫離,黃鐸正要轉身,他便又要跌倒。
「張隊正!」黃鐸攙住對方才發現,這個脫力的軍官居然是自己新兵時的老長官張苦娃。
「殺!」張苦娃並沒有認出黃鐸,無力掙扎了一下,兀自喊叫著。
「棄兵跪下,降者免死!」
黃鐸剛帶著士兵們護好已經是統制服色的老長官,但卻忽然發現周圍的河南兵忽然矮了一片,許許多多的人都低下了頭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