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荊湖（六）
巷戰並不激烈，除了在牙城遭到了正在撤離的陳儒親信大約數百人的抵抗以外，其餘基本上都只是在捕俘過程中的零星反抗。
「李大帥有令，降者免罪！」小山一邊大聲宣示著山南的俘虜政策，一邊用刀背驅開四處跪倒在地的降卒，他草草包紮的肩膀還在滲血。這一仗讓李小山感覺甚是愉悅，真正的沙場和講武堂訓練畢竟有別，很是刺激。
「隊副，」經過此戰，原本不太認可年輕軍官的士兵們終於接受了這個官長，一個士兵湊將過來，輕聲說道：「抓到兩個副將。」
小山頭也不側，同樣低聲吩咐道：「送到團部去接受甑別，咱們不管。」
「是！」那士兵敬了個禮朝街角示意。兩個俘虜立即被押走。
鑒於需要迅速掌握荊州，李嚴不希望製造無謂的反抗，山南此次改變了以往的俘虜政策。普通荊南士兵全部免罪，校尉以上軍官交由監察司進行甑別，凡是被認為痞性深重或者是陳儒心腹的秘密處死，其餘由山南軍看押，適時釋放。
聽說山南此次不殺俘，也不會役之為奴以後，大部分散亂的荊南兵放棄了抵抗，將武器到指定地點上繳後等待處置。山南軍有令：凡是藏匿民家的荊南士卒一律以抵抗分子處理，很少有人敢冒上這個險——誰都知道山南兵在南方鎮軍中的血腥名聲。
除了需要迅速安定地方以外，荊南兵為惡有限也是他們得以免罪的重要原因，如果他們吃人為業的話就算形勢再怎麼樣李嚴也不會放過他們。山南針對全體荊南士兵的告示上說得明白：「爾非助逆，實為陳賊脅迫，無甚大惡。」也就是說大部分荊南兵都是屬於可以挽救的一類。告示同時還提出：凡是助山南軍捉拿逆黨，為山南軍提供消息或者有其他立功表現者可以獲得山南軍的獎賞——其餘山南軍未到地區的荊南兵可以「起義」，凡起義的士兵每人都可獲得山南的安家費若干，起義不成，但願意攜械來投的按照具體情況同樣可獲一筆錢財。而最大的懸賞項目則是陳儒的人頭，價值五千緡，土地五百畝。
都知道山南富庶，李帥守諾。在得了消息以後，許多荊南士兵開始為賺取最後一筆從軍財而努力。山南軍雖然答應不殺戰俘，同時給予山南居民身份，但同樣說明不會給予戰俘任何錢財也不會分配土地。
若是無錢從商，在山南控制區沒有土地就只能做工，這對於很多人來說都不是什麼好消息，尤其是一些當慣兵的老鳥。如此，一些藏起來的官佐紛紛被從夷陵的各個角落裡揪將出來，只是這些人雖然可以為山南軍提供一些戰利品，但實際價值卻不是很大。
真正有價值的傢伙都被陳儒帶走了，陳儒於城破之前帶著自己的嫡繫上了荊南水軍的船隻，準備轉往江南。
夷陵一破，陳儒終於知道了雙方實力的巨大差距，自知保全無望，便想退到江水以南，搜刮整頓以後再從水路西進求生。這個想法甚好，但是現實卻是非常的殘酷。
在夷陵城陷的第二天，枝江、宜都宣佈易幟。
次日，剛上岸的陳儒遭到在江南潛伏的山南第一營一個隊的伏擊，損傷慘重。暴怒的陳儒只能讓負責江南防務，「無能」的弟弟陳伸主動匯合，誰知道傳來的消息卻讓他挨了當頭一棒。
陳伸攜荊南一半軍儲，五千軍隊舉長陽「起義」，歸降了李嚴，而同時，陳氏宗族也立刻跟進，宣佈將陳儒革出宗祠。
接下來的一切都沒有了意義。
歸州降，西進之路被堵。
澧州、朗州降，黔鎮增兵北向，顯然不會接納荊南殘部，南下就此無路。
隨著夷陵陷落，短短的七天時間，陳儒竟無處可退。山南軍一戰而下夷陵的消息讓所以的觀望分子都迅速堅定起來。
陳儒始終不願意接受山南全勝的結果，在他心中，自己固然不是李嚴對手，但應當是可以一戰的……誰知道，他只遠遠地看到山南大纛下一個黑點，連李嚴的面目都不曾看真切就敗了，徹底乾脆。
「松滋還在沒有投降！」陳儒紅著眼睛說道：「咱們還有一城可守！與李嚴那狗賊還可以一戰！」
眾將沉默，他們也很難接受這個既成事實，但他們總算不是謀局者，相對來說還是清醒的，只是沒有人提醒陳儒，松滋在不在已經無關緊要了。一座小城，李嚴一個小指頭都可以將其推倒。
陳儒叫了一番見無人理會也慢慢冷靜了一些，冷冷說道：「你們不如將某的頭取了，還可以換上一官半職，幾千緡錢。」
「末將不敢！」眾人連忙聲辯。
也有人表忠心：「末將誓死追隨大帥！」
「好！」陳儒的眼睛忽然放出光來：「眾將聽令！」
「山南賊如今初勝必驕，其水軍不濟，而我尚有大船十二，小船上百，正可以水路反攻！」陳儒興奮地說道：「取圖來！」
眾將面面相覷，互相都從對方眼裡讀到了駭然之色。
陳儒卻不理會，看了一下地圖，頓有所得，指著江水側的一點叫道：「便是江陵了！」
「大帥……」有個手下終於看不過去，小聲地問道：「可是要過江陵而投淮南？」
眾將有近的聽清了這建議，神色終於稍鬆，山南水軍的確不行，只要大夥計猛衝出境，到了鄂岳再劫奪一番，有八分把握能安全到淮南——別人怕李嚴，楊行密這樣有大志的人定然不懼罷？
陳儒好像耳朵聾了一般，得意地分析道：「江陵世家軍力孱弱，怎會是我水軍對手？只要一戰而下江陵……」
眾將看陳儒的眼神越來越複雜，尤其是幾個階級較低，列在下首的水軍副將。
「樓船、蒙沖、戰艦、走舸皆有定數可換，甚至是遊艇連人帶船也能賣到十緡……願意留下的經過學習後可以繼續為官……」一些人忽然之間想到了山南告示上專門針對水軍列出獎賞細則，終於有些走神了。
「陳儒那傢伙是死定了。」李嚴對於這個時代的戲路已經非常熟悉，並不牽掛那個帶著殘兵的男人。之前已經明確，只要拿下夷陵，陳儒就等於屍體一具。
「你們監察司的內線活動的時候要注意保全艦艇，那是我們山南的！」李嚴想了想，叮囑恆緒。
「還有，歸州那邊的接收……趙匡凝，」李嚴掃視了一番周圍，最終定了人選：「那裡是兩川門戶，我保舉你做刺使或者觀察使什麼的，一定要守好！」
「是！」趙匡凝對這個任命很滿意，這說明李嚴終於肯用自己了。應下來以後小心問道：「不知大帥準備要多少守軍？」
「一個團！」李嚴說道：「現在到處都要兵，我沒那麼多兵給你。」
趙匡凝呆了呆，咬牙應下來。一個團雖然人手不夠，但機會卻不能放過。頓了頓，問道：「不知可不可以徵集鄉民自衛？」
山南兵制是不允許守將自募兵馬的，一經發現就是重罪。所有的缺編和戰損都要報參謀司，由參謀司核定後補充。這顯然是為了防止將領挾兵自立。因此趙匡凝才不得不想提出一個迂迴路線——弄一些編外人手來彌補兵力不足。現在提出來倒顯得坦蕩，否則很有可能變成「陰蓄兵馬」。
「不准。」李嚴知道對方的心思，解釋道：「到時候警備軍會調集半個團給你充作軍管，下一批新兵訓練完成後優先給你補充。」
既然大帥已經這麼說了，趙匡凝也不再有意見，再提就是不識抬舉。
「我準備在夷陵再駐半個月，」李嚴淡然說道：「諸將！」
眾將起立，嶄亮的馬靴發出動人的聲響。
「孫虎峪領著峽州事！」
「澧州、朗州合併為常德衛戍區，陳澤負責。」
「荊州刺使還是嚴之庭，原山南第一營營副范守斌任衛戍部隊統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