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大流寇（二）
流寇作戰是典型的一鼓作氣，在大小頭目的驅趕下，一千乞丐一樣的流寇嗷叫著揮舞從大槊到鋤頭的各式武器向當面的三百唐軍衝去，竟然是頗有氣勢。
但他們當面的是李嚴所部最精銳的第一營，雖然在當今只能算是中上之軍，但比起這些流寇來說卻已經正規到了極限。也算見慣了殺戮的他們沒有一個人被嚇唬到，全陣齊整，紋絲不動地等待著主將的命令。
韓綽並不著急，只是冷漠地看著衝將過來的乞丐們，在他眼裡，這些人只是些屍體而已。
因為流寇們沒有騎兵這種說法，因此衝鋒是在靠近後展開的，不到百息，第一營的士兵們已經能大約看到那些乞丐們麻木的面龐了。
「弓箭手預備！」韓綽一揮手，全營，也是全軍的近百名弓箭手全部預備完畢。
流寇們更近了，他們已經看到對面搭起的弓箭加上那幾百個士兵的冷漠，恐懼開始在流寇中蔓延，但他們的雙腿卻還在繼續向前，麻木而奮力地衝向那幾百士兵。
「放！」隨著韓綽的一聲斷喝，近百支箭矢離弦而出，密集的流寇立即倒下一片，可是沒有人停下，流寇們只是稍微一頓，還是不斷向前，踏著自己同伴的屍體機械向前。
眼看流寇就要衝過來，對第一營士兵絕對信任的韓綽竟然讓弓箭手們又射擊了一輪，這卻是無奈了，因為弓箭手數量實在有限，為了保持殺傷面，不能分列射擊。
「刀手！」韓綽一聲喊，弓箭手立即從兩側繞到蓄勢已久的兩百人小方陣之後，準備兵刃肉搏。而兩百人小方陣則齊刷刷地舉起手中的陌刀，這也是第一營的全部陌刀手。
儘管因為戰亂，這些陌刀都已經沒有貞觀年間那麼雪亮，許多刀身已經略顯老態，個別甚至刀口近鋸，但這麼齊整一舉，依舊攝人心魄。
「一營無敵！殺！」韓綽怒吼一聲，全營地齊聲呼喝。
「殺！」
賊寇們離開刀陣此刻不過二十步，雙方已經能看清楚對方的面容。但一營的士兵似乎無視這些面目骯髒，衣衫襤褸的敵人，依舊邁著整齊的步伐，斜舉陌刀迎了上去。
「殺！」
每一步都伴隨著怒吼。
賊寇的恐懼終於影響到了他們麻木的身體，但兩軍相遇，已經沒有再逃跑的空間。乞丐一樣的流寇們終於撞上了一營。
陌刀終於劈出，流寇們雜亂的衝鋒極其致命，沒有人教他們要以長兵器為先，沒有告訴他們怎麼有序躲避。陌刀手的力量讓那些乞丐們的格擋如此虛弱，他們孱弱身體的鮮血無力地開始流淌。混亂，許多流寇茫然了，他們在旬月，甚至幾天前還是農人，還是小商販，甚至還是放牛或者讀書的孩子。少數打過幾回仗的，在一片混亂之中根本沒能發揮作用，反而開始想逃跑。
「繞！繞過去！」一個頭目著急地大叫，他是當過兵的，知道刀陣的厲害，剛才就有些後悔發起攻擊，但想已經晚了，在他意識裡，對方人少，繞到側背圍毆是最後的一點希望，但是他卻忘記了，自己的手下並不是當年在鎮軍裡的同袍，若不是因為他們僵硬的身體沖得太猛，現在早就潰散了。
更何況，剛才換到後陣的弓箭手們已經自動結陣保護刀手的側背，開始參與了肉搏。
不過片刻，已經有近兩百人倒在了地上，許多沒死的呻吟掙扎，再被踏得氣絕。這兩百人的死帶給那些麻木的神經更大的震撼，也給他們提供了足夠的空間。
混亂暫時緩解了，但潰散也終於開始了。
不知道是誰——這也並不重要，第一個扔了「兵器」，轉身就跑。立即有人效仿，更多的，大多的效仿，沒有訓練，甚至連吃都吃不飽的流寇們終於崩潰，把後背留給了陌刀手們。
「掩殺！」韓綽自己用的是槍，隨手挑翻一個，一聲斷喝。
掩殺意味著隊型，小組都不再重要，士兵們要做的就是追殺敵人，再一刀過去。如狼的追殺令流寇們又只剩下一個念頭：「跑！」，甚至連頭目也不例外，做到了身先士卒，相對於手下那些到處可以抓來的炮灰，他們顯然更重視自己的生命。
慘叫和哭喊迅速掩蓋了第一營士兵的喊殺聲，每個人都拚命地邁動腳步。
流寇們的人多，他們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跑得比別人快，可以逃出生天，但這個願望很快也破滅了。一支軍斜向兜頭而來，連流寇頭目都心思看看對方有多少人，大家又向兩邊逃，第一營前後五百人像是牧羊人一般，驅逐追趕著受驚的豬羊。沒有士兵罷手，因為上峰的交代是全殲！
「流寇……刀陣……」李嚴在遠處小坡上靜靜地觀看著殺戮，喃喃自語。
李胤燁也立馬一旁，這個時代的文人不比後來，他們走馬任俠為榮，還沒孱弱到步行氣喘的地步。他顯然也不是第一次看屠宰，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可言，聽到李嚴的話，在遠處的嘈雜聲中大聲說道：「本朝陌刀陣，如牆而進，所向披靡，當嗣業者，人馬俱碎……這還是因為韓營正手下沒有騎兵包抄，威力打了折扣。不過那些流寇也實在太過不堪……將軍不必費心思了！」
李嚴望著遠方，卻不回頭，大聲答道：「攻入默水以後再看看！」
李胤燁搖頭，他並認為那默水城能給部隊補充些什麼。
在二李背後，孫二小不由自主地將手摸向鞍間懸掛的陌刀，手心微微出汗，若不是衛隊長的職責所在，他早已經策馬匹衝過去和一營的弟兄們一起痛快殺敵，而看自己那幾個部屬的表情，和自己又有什麼差別？
遠遠的，屠殺已經接近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