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嚴望著帳下諸人,開門見山地說道:「李克用想讓我跟著他,諸位怎麼看?」
帳下除了韓建以外,其他人都是跟著李嚴有些時日的,知道李嚴的軍官討論主義,紛紛議論起來。這種場面倒是讓見慣了品階森嚴的韓建大開眼界。
「朝廷裡的人不想咱們留下,咱們走就是!暫時跟著李克用倒是出路,不過問題是怎麼保全自己,不被吃掉。」閻烽率先發言,倒是無所避忌,事實上現在外面的軍隊裡也沒人尊重朝廷。
眾人紛紛點頭,對於朝廷,大家都死了心。連懂點戰略的王鐸都被宦官排擠掉了,可以說現在的朝廷就是廟裡的一尊佛而已,貌似尊貴,只要敬他,他便有點作用,否則就是個擺設。連李嚴屬下最忠誠於朝廷的張克行在目睹白骨千里,鎮軍自大的種種情狀以後也放棄了那份忠心之意,死心地跟著李嚴去嘗試他那個「新大唐」了。
崔成謀道:「我軍只要可以保持距離,李克用要的恐怕是咱們的旗號,咱們給他,一旦有什麼事情要咱們來擔當的,分析利弊再做打算……不過有李克用之強悍,恐怕到時候一些燙手的事情咱們最終還是得接下來。」
「如果做得太過份……」張克行遲疑著說道:「咱們不是就只能跟著那獨眼龍一路走下去了?」
崔成謀點點頭,神色間也是為這個問題所困擾。
眾人都沒了言語,顯然一時間也找不到好辦法。李嚴見狀心裡暗歎,自己的參謀人員始終沒有一真正的合格的……閻烽雖然機變,但不是大勢之才--這點上他甚至比不上那個神出鬼沒的辛大俠;崔成謀太過呆板,雖然手段不陳腐,但思維顯然不夠發散;至於張克行,始終只是將兵之人,只適合帶上個千百人執行一些比較簡單的任務;再往下,薛家兄弟、高景行、孟西來等人只是專才,王賢又沒成長起來,都指望不上,剩下的……只有韓建了。
李嚴將目光轉向名義上的手下韓建,對方卻是面無表情,宛如石佛,當下問道:「韓別將,你有什麼看法?」
眾人看向韓建,顯然對這個「新人」不是很信任,也不是很看重。
韓建基本無視周圍人的眼神,不疾不徐,淡然說道:「最好的辦法莫過於李克用有什麼棘手之事,咱們主動代他辦理,也好留有餘地,不過這也無奈之舉。」
李嚴沉吟了一下,點點頭。看來歷史名人究竟不是浪得虛名,否則在這亂世裡根本沒辦法生存下去。如果能讓他誠心加入自己的隊伍,或許就是一大助力,只是自己對這個韓建並不瞭解,應當怎麼做?李嚴不願意再花很多時間來處理這個問題,韓建的自己隊伍裡的特殊地位顯然不允許自己再緩緩圖之。對於韓建,李嚴對他日後的走向只有個模糊的認知,這是一個亂世之中典型的軍閥,沒有絕對的忠誠感和歸屬感。不過他也有一個亮點,那就是愛民,即便是暫居一州也會盡力安民,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至少說明他心裡始終明白民心的重要,或者應該有一份悲憫……
半晌,李嚴說道:「諸位先回去想一想,明日作出決定。」
眾人紛紛起身,李嚴叫住了韓建和王賢,說道:「韓將軍留一下,我們談談。」
韓建遲疑了一下,終於留了下來。
屏退眾人,李嚴的第一句話就是:「韓將軍有什麼理想嗎?」
韓建一呆,卻不知道李嚴為什麼忽然問這種問題,難道是刺探自己的心思,正在籌措應對間,李嚴卻是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原本的理想是好好活下去,憑借自己的一點知識做個太平富家翁,過一輩子衣食無憂的生活。可是自從加入神策軍,這個理想就沒有機會再實現了……」
韓建好奇之心頓起,不由說道:「將軍年輕有為,日後出鎮拜相前途無限,即便是年老之後歸隱山林,也是一方名士啊……」
李嚴並不接茬,反而快速問道:「韓將軍覺得等我六十歲的時候,時局會怎麼樣?」
韓建此時雖然已經城府頗深,但畢竟年紀還酸輕,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李唐不再,天下割據,諸侯紛亂征戰。」
「好見識!」李嚴的讚歎讓韓建醒悟過來,想起自己以神策軍的身份卻說出悖逆之語,白白落了一把柄在對方那裡,額頭微微見汗,心中暗自埋怨自己口快。
李嚴看出了韓建的擔心,卻不安慰,只是說道:「天下的亂勢早在安史之亂後已經明確了。方鎮自大,朝廷沒有了權威,也沒有再出現雄才大略的皇帝來扭轉,加上李輔國之後的宦官專權,文官系統的內部互相傾軋,貪官酷吏到處橫行,民怨四起,即便是沒有黃巢造反,也必然有周巢,陳巢的出現。而黃巢這麼一反,又促使亂勢迅速加劇,朝廷僅有的一點力量和損失了大半,皇家正在向東周天子那樣的擺設靠攏,已經無可挽回地走向滅亡……」
李嚴說的韓建雖然都知道,但還是聽得有些心驚,沒有接口。
「朝廷倒了,對咱們武夫來說其實無所謂。越亂越需要軍隊,越需要將領!」李嚴的話像炸雷一般,讓韓建一直保持得很好的臉色都變了。
李嚴雖然沒去看韓建,但也知道對方的心神已經浮動,直接說了下去:「但是老百姓不行!世道一亂,他們就不再是人,變成了豬狗!貪官逼得大家反了,接著反叛者又成了強盜,強盜坐大了,又引來披著「平叛」外衣的新強盜!你來了搶,他來了燒,最後更是屠戮不止!老百姓沒糧食吃可以吃野菜樹皮,沒野菜吃大不了吃觀音土吃人肉,可是強盜們不會罷休,屠刀舉起來以後,百姓連觀音土都吃不到!
你我都是軍人,手裡頭也不乾淨。但是這一路殺過來,心底當真沒有一絲愧疚,沒有一點難過?我是有的……長安,這個天下第一都市,現在都是瓦礫,都是焦黑的屍體,我看不下去了……大家都是人,為什麼武人就有資格把百姓視作豬狗?哪個武人不是百姓生百姓養的?怎麼到最後大家都成了禽獸畜生呢?這樣的武人就應該殺個乾淨!」
韓建無言,他雖然出身軍人家庭,但親戚朋友都是尋常百姓,生活的悲苦他從小見慣,對於百姓,他也始終保持著寬厚的心思,因此別人劫掠他都努力約束部下,盡量不要隨手屠戮,李嚴的問題他隱約想過,但卻無能為力。
李嚴已經有些控制不住情緒,站了起來:「軍人是做什麼用的?軍人保家衛國,軍人開疆拓土,只會屠殺自己的同胞,只會在內戰中耍威風的算得了什麼?!視百姓如豬狗,其實自己才是豬狗,甚至豬狗不如!」
韓建還是沒有說話,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過對李嚴說這番話的動機竟是絲毫沒有揣摩,他已經陷在了內心的震動中。
「大家說天下安定就好了,紛紛舉著旗幟要定天下,可是本心呢?有誰會想著百姓,又有幾個還有良知和人性?都是些野心家,都是些想做梟雄的人……這樣的人,能指望他們為百姓做什麼?能指望他們善待百姓?」
韓建聽到這裡,聯想起近日來在李嚴營中聽到了那個「新大唐」的說法,終於問道:「將軍會兼愛天下嗎?」
李嚴搖頭語意堅決地答道:「不會!我想明白了,如果要善待天下,就不能有仁愛之心,要比那些強盜更狠才能清除那些渣滓!在這個過程裡,百姓還是會犧牲,還是會餓死,這是無奈,也是必須!」
ps:對於韓建,我覺得這個人是有人性的能人,所以才花了一定篇幅,想把他補充到主角的團隊裡。11點多應該還能碼出一章更新。守夜現在還沒吃飯,餓得不行了,先行告退,回來再寫。謝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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