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沙苑大戰（三）
陳籽和趙光化的近乎悲壯的攻擊實在太過突然，因此即便是代北軍這樣的久戰勁旅一下子也措手不及，左翼的外圍陷入了混亂之中。
薛志勤憤怒異常，他不明白前軍是吃什麼的，居然漏了這麼一群賊軍在附近！但現在不是抱怨的時候，要是讓那些人撕破左翼，自己也就沒臉在大帥帳下混了。為了避免這樣的結局，他只有怒吼著整頓人手，分派軍官。
對方是騎兵，在薛志勤的佈置下，騎兵們迅速投入亂戰，步兵則在外圍結陣，形成包圍圈，終於在敵軍即將形成突破的時候止住了頹勢。
這邊李嚴剛喊了聲：「士兵們，準備戰鬥！」卻見代北軍已經分隊向混亂處奔馳而去，步騎配合十分的默契，而自己這邊則還有些發楞。沒工夫感慨經驗差距，只好再叫了聲：「有馬的跟著我！」
混亂是暫時的，賊軍雖然號稱精銳，但人的勇氣是有限度的，面對大軍片刻沒有取得突破，賊軍死戰的心思就消失了一大半，陷入了一絲迷茫中。因此雖然依舊飛蛾撲火一般地向前，但卻已經是沒得選擇之下的機械舉動。
沙陀士兵經過半晌的混亂，折損了數百人手以後，見對方偷襲部隊不過數千，根本翻不起大浪，隨即清醒過來。開始有組織地抵抗起來，加上附近的戰友成建制地趕來，陣形開始穩定下來，形成了對敵軍的包圍。
到處是嘶吼，慘叫。士兵們殺紅了眼，只要看到有人向自己這邊來，第一反應就是揮刀過去，而賊軍士兵們剛剛消失鬥志在鮮血的刺激下又重新點燃，既然不可能生還，臨死拉兩個墊背的總是好的。這樣一來，儘管賊軍馬術不如對方，格鬥不如對方，但一時間代北軍在這片開闊的戰場上也沒能很快佔到壓倒性的優勢。
薛志勤見對方凶悍，猛然咬牙，怒吼一聲：「殺賊！」提了自己的大槍率親衛也加入了戰團，直奔表現勇猛的一個賊軍將領。
那將正是陳籽，他早就斷絕了生還的心思，憑借自己的一身功夫，加上拚命無比，以兩處小傷換了十幾騎的性命，見薛志勤似乎是個將領，想也不想，立即迎了上去。
薛志勤雖然憤怒，但卻不是單純的血勇之輩，越是戰場上越是冷靜，雖然只看了兩眼，就知道對方是個莽漢，剛才怒拼一場，馬力損耗很大。因此薛志勤根本不看對方，只是挺槍策馬疾馳而來，他的坐騎是代北良駒，爆發力極好，全力催動之下比陳籽的馬匹速度快了近一倍。
一般的將領騎戰其實並沒有演義之中的絢目，兩匹馬只是擦肩而過。坐騎一聲悲嘶，陳籽便已落地，雖然沒有受傷，但哪裡還有機會生還，薛志勤的親衛們馬上一陣亂劈，頓時血肉模糊。
薛志勤正了正為躲避陳籽的陌刀而有點歪斜的頭盔，霍然大喝：「賊將已死！大伙立功啊！」親衛們跟隨薛志勤日久，配合十分默契，立即跟著大喊：「賊將死了！我軍必勝！」附近的代北士兵們也跟著一邊大叫，一邊劈砍敵軍。
代北軍氣勢頓漲，許多草原上的漢子發出狼一樣的嗷叫，陷入了瘋狂的狀態之中。
眼看自己這邊就要崩潰，原本不擅長騎兵指揮的趙光化同樣一聲怒吼：「兒郎們！拼了賺棺材本！」帶著自己的心腹繼續兇猛向前。
沒有黃王，沒有大齊，只為了棺材本。賊軍原本已經有些散的軍心在這個實在口號的刺激下又凝聚起來，娘的！反正沒活了，能多殺一個是一個。
當一個人心中只有殺人的念頭時，他就成了頭腦簡單的野獸。有的賊軍落馬以後，奄奄一息間居然還在伸手去夠從身邊踏過的馬蹄，有的受了傷的則是連人帶馬亂撞，運氣好連對方一起撲下馬去在黃泉路上做伴。
空氣中的血腥味道越來越重。
戰鬥在最新一批的五百騎兵加入後終於沒有了懸念。這批由李存進集結出的士兵多是他的部屬，組織性極強，而且馬力充沛。薛志勤和戰場上代北騎兵在李存進殺來前就聽到了代北軍中特有的號角通知，開始慢慢聚攏，避免受到自己人的衝擊，現在大家渾身是血，已經完全不明敵我，要是不表明陣營很容易冤死。
看著周圍部屬越來越少，趙光化非常清楚自己的任務到此結束，或者說已經完成了。終於把命送掉了……趙光化滿足地歎了口氣，完全感覺不到身上十多個創口的疼痛，忽然大叫一聲：「弟兄們，某先行一步！」刀身一轉，劃過脖頸間，整個人隨即匍然落地。
主將一死，剩下的百多人也沒堅持多久，攢射而來的箭矢迅速穿透了他們的身體，也有手腳快的搶先抹了自己的脖子，兩千騎兵，至此化為血土。
李嚴所部並沒有參加這次戰鬥，儘管他十分渴望參加一次真正騎戰。但卻被閻烽給拉住了，閻烽說道：「咱們只有一百服色混雜的騎兵！」
的確，一百服色混雜的騎兵只是送給雙方吃的一小塊肉。
人窮志短。李嚴無奈地承認了這一點，不過最後還是帶著薛家兄弟夾雜在步兵中圍觀了戰鬥的後半程，左翼的代北軍士認得這個別將的不少，倒也不至於將他趕走。有一個都頭還在嘈雜的吶喊聲中承擔了對李嚴的解說工作。
那都頭說了什麼李嚴並沒有聽清楚，他完全被震撼了。騎戰的彪悍讓他有一種窒息感，難怪沒有騎兵的軍隊始終挨打，草原民族能夠橫掃四方。在空曠地帶的野戰中，騎兵幾乎是無敵的，說是攻擊性最強大的兵種也毫不為過。
李嚴知道，以騎制騎是除了熱兵器以外克制騎兵的最好辦法。難怪大家想盡辦法都要爭奪幽雲代北產馬之地，沒騎兵底氣就不足啊！要想不看人臉色都難……看到後來，遠處的嘶吼和血色都已經模糊了，只剩下一個念頭：「我要有一支足夠強的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