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沙苑大戰（一）
李存孝獨領三千人為先鋒，南向進兵，可惜卻沒有什麼表現機會。附近的小股賊軍大多聞風而逃，向大部隊靠攏，更有少數分了糧草金銀就地解散，各尋出路。幾天下來，李存孝的戰果是斬首三百，其中還有一半是「疑似」賊軍。
李存孝並不是戰爭狂人，殺人機器。但從小卻有一股子倔脾氣，做事不做好便不如不做，既然領兵打仗了，就必須斬首無算，殺人如麻方是好漢，否則打他個鳥仗！李存孝對目前的狀況很是不滿，他彷彿已經看到張污落嘲諷的眼神和那一聲刺耳的「牧羊奴」，因此數次向前鋒總負責李存璋請命加速突擊，並舉了草原上狼群的突襲為例證，但卻換來一句「行軍打仗不是惡獸捕食。」
說那句話的時候，一向面目寬厚的李存璋露出的那一絲不屑讓李存孝耿耿於懷。打仗與圍獵有何不同？不就是人吃人嗎？其實李存孝心中也明白，自己終究還是個新來的。既不是沙陀李氏的族人，也不是代北行伍裡的世將，甚至連那回鶻子都比之不過。但他卻嚥不下這口氣，赫連老頭說過，自己一旦從軍，必為猛將，要是這麼蹉跎下去，猴年馬月才能成就事業？不過李存孝卻忘記了赫連老頭的後半句話：「若謙遜世故三分，或可為帥才！」
李嚴並不知道李存孝的感慨，否則必定鼓惑兩句：「跟我來吧，我給你機會……」什麼的，此刻他正在與薛志勤扯淡。
兩個各有心思的粗曠男人騎著戰馬相互扯些山水天氣實際上是很無聊的事情，但李嚴卻似乎甘之如飴，時不時還冒出兩個薛志勤沒聽說過的詞語，並熱情地解釋一番，弄得對方是頭痛不已。在扯淡進行了整整一個時辰，見對方還沒有口水枯竭的表現，薛志勤終於崩潰了，借口觀察前方道路落荒而逃。
看著對方狼狽的樣子，李嚴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跟老子玩虛的？老子可比你多吃了一千多年的飯！半個字也別想從老子嘴巴了套到！
一直跟在李嚴身後的閻烽見薛志勤策馬離去，便上前兩步。笑這說道：「別將真是博古通今啊，滔滔不絕下來便輕鬆退敵。」
李嚴一笑，閻烽在高景行這個兼職名醫的治療之下，情況似乎好很多，好像從家庭慘劇的陰影中走了出來。雖然他依舊不稱自己為「老李」，但李嚴卻不在意，反而心中暗自感激，閻烽似乎從一開始就努力維持著他這個頭的權威，而不是隨便與親切。
「按行軍速度估計，李存孝應當已經在前方五十里有奇，估摸著黃賊所部不可能再退了，或許大仗真真是要開打了。」閻烽開玩笑只是曇花一現，隨即便切入正題：「別將似乎對李存孝頗感興趣？」
李嚴正要回答，卻聽到前方傳來一聲淒厲的呼哨。李嚴和閻烽均是色變，他們在代北軍中呆了幾天，自然知道這是前方接仗的訊號。看到所有代北士兵迅速待戰，李嚴也大喝一聲：「士兵們，準備戰鬥！」
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存孝遇見李嚴倒了霉頭，不戰則矣，一戰就踢到了一塊鐵板。而這鐵板就是黃巢的弟黃揆所部。
和李嚴多吃的那一千多年飯裡的米粒有點差異，黃揆雖然依舊在大荔佈防，但智商卻提高了很多，手下的幕僚也不是原來的草包，在得到李克用南下的消息後，黃揆立即展開了防務建設。針對李克用騎兵太過強大的事實，黃揆下令毀卻北面的所有道路，廣挖陷坑，甚至連小路都用木石封斷，派出所有鐵桿機動騎兵巡梭騷擾，當真是打造最強的烏龜殼的態勢。
李存孝雖然勇猛，「或可為帥才」，但畢竟不是陳年老兵，一心突襲之下就吃苦頭，還沒到賊軍主力所在的沙苑大營，死在陰招之下的部屬已經有七十之多，雖然殺敵過了兩百，但傻子也知道這是虧本生意。無奈之下，李存孝只得放慢了前進的速度，以弓箭作掩，讓一部分士兵負責探路，這樣一磨蹭，又被偶爾射出的冷箭傷了幾人。更令人惱怒的是，直到傍晚，李存孝所部還是沒能達到沙苑。而這時，李存璋所部分卻已經趕到了自己身邊。
李存璋臉色嚴峻，卻不是因為生李存孝的氣。而是開始擔心起戰損來，按照這樣的賊軍這樣的戰法和態勢，恐怕已經成了縮殼的烏龜，強攻之下效果未必會很好。損失必然超過大帥預定的至渭水戰損不超過三千的計劃。
「傳令，全軍擇地駐紮，嚴防偷營！」李存璋無奈之下只好作出固守待援的決定，以他現在的八千兵雖然可以嘗試進攻，但相對於大部隊全面進攻來說顯然不是很明智。
李存孝見李存璋如此安排，覺得十分之窩囊，但一時間也沒想到更好的辦法。直到營寨建成，忽然靈光一現，向李存璋建議道：「現在營寨已經建成，想必黃賊的斥候多半也知道了，不如將軍在此虛張聲勢，某帶本部漏夜偷襲，定能打他個出其不意！」
這建議本是值得一試，但經李存孝的嘴巴這麼一說，就變了味道。李存璋聽得惱火，到底我是將軍還是你這個牧羊奴是將軍？什麼語氣！惱火歸惱火，但李存璋一向都是「寬厚待人」，也沒發火，只是問道：「你熟悉道路嗎？白天怎麼不見你突襲成功？」
李存孝被堵了一句，甚是窩火，娘的，要不是你一路求穩，賊軍的防禦哪有這麼快佈置穩妥？半晌才答道：「我軍輕兵突進，只要隱藏得當，慢些不要緊，左右離沙苑不過二十里，半夜不成，黎明攻擊也可以。」
「到時候你陷進去，我軍又來不及救援怎麼辦？」李存璋冷冷反問：「你怎麼知道不是黃賊的圈套？人家夜間就全無防備？」
李存孝一時語塞，他現在作戰多是靠直覺，自然說不過行伍出身，勝仗戰功一堆的李存璋，煩躁之下禮也沒行，悶聲就去了。
「哼！匹夫！」李存璋冷哼一聲，低頭研究起地圖來，李存孝這樣的年輕後生他見多了，一股傲氣，個個都是撞了南牆都不回頭的憨貨。嗯，其實突襲也未必不成，但卻不能給他這樣的莽夫去做。李存璋想了片刻，召進一個親信，遞給他一支令箭，說道：「今夜由你守營，未見我手令一概不許出營地，違者斬！」
事實證明，李存璋的命令是有預見性的，李存孝回去悶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去偷襲，偷偷整頓好了兵馬，卻發現人家早有準備，只好罵了那個守營官幾句悻悻回帳睡覺。
第二天上午，李克用中軍的先導就帶著可能搶到頭功的王處存部、忠武軍（太監楊復光以監軍將忠武軍）已經分別展開對黃巢進攻，連跟在後面的王重榮都改變方向加快行軍，大帥神色不豫的壞消息抵達了李存璋的大營，領兵的是康君立和張污落。兩下合兵，湊夠了一萬五千。看看兵力基本夠用，眾人商議了一番，終於決定在大帥徹底發火之前攻克沙苑。辰時一刻，沙苑強攻終於啟動。
而此刻，沙苑軍中也正在密議對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