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夾縫之中
低眉順眼的奴才作態並沒有使李嚴難過萬分。他從小到大都在受摧殘,受的教育是低頭做人,吃的虧都是一股正義之心出頭惹來的,即便是穿越以後做的也是小媳婦,不同的是這個時代的人惡得坦白,沒有面具,使他深刻理解到了實力決定論的真諦。自己不如李克用有兵能打,在**的示威之下不做乖小弟又能如何?難道為了面皮吐對方一口唾沫不成?
無論是太平世界還是亂世夾縫,面子都不是爭出來的,而是打出來的,是靠地位撐著的。要是有了實力,抓了李克用在腳下踩都成,沒有的話就只能忍著。李嚴的理智完全壓制了恥辱感,目下心中更多的卻是疑惑。當日紮營,回到所部營地以後反覆思索,李克用為什麼要對自己示威?按道理自己所部根本沒有拉為小弟的價值,他又何必如此費心?
想了多時,李嚴仍然是不得要領。這卻不是李嚴蠢笨,更多的是因為一種思維定勢,因為李嚴畢竟是後世來客,雖然細節不明,但總是瞭解歷史大致走向的,在那個歷史中,李克用是有恃無恐,野心袒露之輩,做事直接無比,根本就不需要掩蓋。因此,李嚴也很難把自己的作用聯繫到一面招牌,一個擋箭牌上去。
正煩躁中,帳外傳來整齊的操練聲,卻是自己所部每日必須的一次晚操。這一千多人是李嚴的唯一資本,李嚴狠很吐了一口唾沫,掀帳出去監督訓練。
由於是行軍途中,李嚴所部的訓練被大為壓縮。晚操只剩下隊列和一套組合格鬥術練習,時間只有半個時辰不到。但即便是這麼半個時辰不到,在行軍疲憊的之餘仍然堅持訓練卻是難能可貴的,在李克用部屬看來,更是稀罕事,因此倒有不少的人前來圍觀。
經過一個多月的訓練,士兵們的隊列訓練已經基本完成,動作規範性已經遠遠超過李嚴以前訓練的那些打罵不得的大學生。因此,無論是立正、齊步走、敬禮、蹲坐都頗有氣勢,令圍觀的李克用士兵大為驚奇。這些原本或牧或農的代北漢子並不理解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只是單純覺得好看而已。但少數有心人卻不這麼認為,混雜在角落中,對李嚴有些好感的李存孝和李存璋都覺得這套訓練頗為有效,不過想法卻不一樣。
李存璋是標準的行伍出身,在他看來,這種訓練是極其有效的列陣基礎,可以使士兵絕對服從命令,提高結陣速度。而李存孝的看法則淳樸得多,在李嚴的訓練中,他看到了自己牧羊時的影子,他當年放羊是村子裡第一好手,一人所牧可比三人之數,靠得就是對羊的控制。他目前尚未獨領一部,並沒有帶兵經驗,對於牧兵之法並沒有多少見解。雖然李大帥其他部將,甚至包括那個回鶻崽子張污落都有帶兵經驗,但他卻不願意與那些心胸狹窄之輩多說半句,何況請教。因此,反倒是李嚴所部這裡但是值得一觀。從心底來說,李存孝並不認為帶兵作戰比牧羊戈壁有何吸引人的地方,但既然自己不再是安敬思,不再是牧羊少年,既然亦師亦父的赫連老頭叫自己從軍,那麼就不能輸於他人,就要做好,就要有出息。這就好比赫連老頭尚未到村子裡之前自己與那些壞崽子鬥毆一般,鼻青眼腫也絕不認輸……這就是李存孝簡單的想法。
李嚴一開始並沒看到有兩個太保在觀察自己部隊的訓練,他心中的焦躁隨著士兵們格鬥套路訓練的展開而慢慢消解。士兵們雖然不敢四處張望,但也知道周圍有無數雙眼睛正在看著自己,別將也在看著自己。想想當日剛到沙陀兵營時的遭遇的嘲諷和別將的訓話,一個個都卯足了勁頭,將前方的空氣視著沙陀、雜胡士兵一般,每個動作都是虎虎生風。
「這套格鬥之術,多有可取之處,進退有致,倒是適合步兵正戰。」奉命監視李嚴所部的薛志勤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李存璋身邊,低聲說道。
「嗯。此人卻不可小覷。」李存璋的神情也有些凝重,說道:「如果他有自立之地,時日一久,難說不能成就一支鐵軍。」
「去見大帥吧……」薛志勤歎息一聲:「也許我們該勸大帥改個主意,免得到時成就出一個漢家侯景。」
「唔……」李存璋點頭,忽然道:「我剛好像看到存孝了。是否尋他一道去見大帥?」
聽到存孝的名字,薛志勤眉頭一皺,道:「由他,這少年風頭太盛,有些崢嶸過顯,難怪張污落時不時說他壞話。」
張污落……小人。李存璋心中暗想,但卻沒有說出口,李存孝有些時候也的確是十分過分。
李存孝並不覺得自己所做有什麼過分。他只是覺得大家都是代北漢子,何必虛情假意,卻想不到自己半年時間已經得罪了許多人。現在他關心的是李嚴的格鬥訓練,這套格鬥術落在李存孝眼中,卻沒有李存璋他們認為的那麼高價值。他始終覺得赫連老頭教自己的入門套路更適合於士兵訓練,理由是:自己練了兩年入門套路,不用發力就可以打遍全村。因此看了半晌,和一些看完新鮮,覺得格鬥無用的兵士一樣,也便準備離開。
「存孝兄弟。」李嚴這時候卻看到了李存孝,連忙叫住了對方。
李存孝停下來,眉頭微皺,他不明白這個李別將怎生這麼看重自己,難不成有中原人的那種……嗜好?聽他一口一個「存孝兄弟」,倒是有些可能,這麼一想,心中惡寒,冷聲道:「何事?」
李嚴雖然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如此冷淡,但卻知道李存孝脾氣惡劣,倒也不以為意。並不說什麼事情,問了一句:「你看我軍的格鬥訓練如何?」
李存孝嗜武,這一句正好撓到了他的癢處,聽李嚴見問,卻是脫口而出:「甚是一般。」
李嚴心中大樂,老子就怕你甩手就走,不理老子或者客套兩句,不好上套,就等著你這麼說呢。當下作出一幅惱怒的神色,說道:「這話未免托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