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人獸大關
得知辛峻的身份,閻烽的臉色都有泛紅。悄聲道:「這個人,你不覺得他很狂妄嗎?而且有些莫名其妙?」
李嚴聽完這話,頓生知音之感,鄭重點頭:「非常莫名其妙。」閻烽知道李嚴的性格,作出的決定哪怕再匪夷所思也斷然不會收回,只好歎道:「但願這位『妄人』不要搗亂。」
「妄人」?看來辛峻在江湖上也不是只有好名聲,這個稱號也的確符合這位老兄。不過李嚴根本沒有閻烽的擔心。在他心中,一支特種大隊的誘惑勝過了一切。畢竟這個年代沒有槍械,如果一群士兵經過訓練以後能達到辛峻十分之一的能力,再加上自己傳授現代特種作戰常識,在戰爭中的作用將不可估量。如果訓練有素,作戰裝備又齊全,那時就再也不會出現這次行動一樣的情景了,至少能保全生命。
在李嚴和辛峻的合作下,一小隊黃巢的偵騎成了運輸隊,給李嚴他們「贈送」了七匹戰馬和服裝武器。有了這些,幾個人化裝前進,迅速穿越了賊軍偵騎的主要活動區域,折向西北尋找張克行所部或者盡量向唐軍大本營靠攏。至於沿途偶然發現的成建制鎮兵,李嚴在閻烽的提醒之下,絕了和他們會師的念頭。這個年代,就算不從軍也知道鎮兵殺人奪功勞的事情是再普通不過的。萬一李嚴身上有尚讓首級的事情被他們發現,那只有一個結果:某鎮於某日格斃賊酋尚讓及賊從五人……
戰亂的破壞在整個京畿道的土地上都是十分明顯,經過唐軍與黃巢的反覆爭奪,許多地方的城鎮都變成了村莊,有的更是可以直接從地圖上勾除。地面上大凡能充飢的,無論是樹皮還是草根,都被剝了個乾淨,成了「赤地千里」活生生的範例。
從某種意義上說,長安之行以後,李嚴自己雖然沒有發覺,但實際上見了兩天百姓屍橫遍地的他已經慢慢同化於這個時代的軍人。對於眼前所見的慘狀已經變得不是那麼敏感和無發忍受,後世穿越者的滿腔熱血也在他身上封凍起來。
現實與小說的差距在於,在一個亂作一團的世界裡,要想活下來,要想有所作為,不是靠人道主義,不是靠悲天憫人,而是需要冷血與堅韌。雖然在看到僥倖生存下來的婦孺老人混濁昏暗的眼神與支離的身形時李嚴也會痛切,但更多的反而是因為搶不到糧食而產生的懊惱。至於偶爾看到饑民圍著大鍋煮著肉湯,李嚴卻始終沒有勇氣去看看他們在吃什麼。
路過幾伙饑民以後,李嚴他們已經斷糧一天,閻烽只好提議殺馬。
看看天色已晚,附近又偏僻,李嚴點頭,示意大家就地休息,準備殺馬就食。
「不可。」辛峻卻出言阻止。見大家用疲憊的目光疑惑地看著自己,再看看還伏在馬背上的昭德,辛峻想想歎了口氣說道:「隨便吧。或許不至於……」
對辛峻莫名其妙的表現習慣了,眾人也不問這位刺客究竟是什麼意思。逕自動手,三兩刻後,成塊的馬肉就已經架在了篝火上,馬肉不多的脂肪在夜色中被烤得滋滋作響。
這時昭德已然醒來,一聲不吭的坐在篝火旁。和周圍的三個男人一樣,目光中充滿了食慾。只有辛峻還是小心地拂拭著自己手中的劍,一副冷然的姿態。
「好了好了……」李嚴把一整條烤熟的馬腿拿下來,正要分的時候,卻被辛峻忽然的一聲:「竟來得這般快!」嚇得差點掉在地上。
李嚴正要開罵,忽然發覺不對,和旁邊的閻烽同時站了起來。
在篝火周圍的暮色裡忽然遠遠地出現了一大片活動的陰影。這些陰影速度很快地向篝火靠攏,在微弱火光的映襯下,李嚴頭皮瞬間發麻。也知道了辛峻剛才那聲「不可」的意思。
這些都是人,但卻是一個個像剛長期吸毒的癮君子一樣形容枯槁,形銷骨立。這些人有的手裡拿著木棍,有的則握著不知道從哪裡撿來的兵器,更多的則空手,他們十分一致地向篝火靠攏。大致估計一下,得有一百多人。
李嚴知道,這些人都是饑民,他們這種模樣全是給餓出來的,這樣的人他一路上見了不少。令李嚴感覺恐懼的並不是這些人的樣貌,而是他們的眼神。雖然相隔較遠,但李嚴仍然可以感覺出他們眼神中的火焰,他們的都只注意一樣東西,那就是馬匹。
「上馬!突圍!」李嚴不敢想像這些餓到極限的人湧上來會是什麼後果,將手中的馬腿往饑民一甩,衝向馬匹。看著馬腿扔來,立即有二三十人興奮地圍了上去,廝打起來。更多的人則吼叫著更快地衝向李嚴等人。
大家見勢不妙,也紛紛上馬。
在被嚇得癱軟的昭德被拉上馬以後,饑民已經離他們只有十米,野獸一樣的神情已經隱約可見,他們似乎已經失去語言能力,喉嚨間發出「呵呵」的聲音。
「殺出去!」辛峻持劍在手發出號令。
李嚴雖然對這個時代的殘酷的認識已經增進了一些,但殺殘成這樣的平民,他卻是根本沒動過念頭。因此辛峻叫了第二聲,他才拔出了刀。
不單是李嚴有心理障礙,就是閻烽和丁開也是楞了一下才拔出刀來。
「殺!」李嚴閉上眼睛,一咬牙率先縱馬向北。閻烽和丁開隨即跟上,辛峻身手最好,由他護著公主殿後。看到幾個人要跑,北面的饑民毫不猶豫地堵了過來。在他們眼裡,李嚴他們和座下的馬匹不單是食物,也是威脅——要是讓這幾個「賊軍」逃出去帶上人回來的話,他們必然活不下去。
當刀劈上第一個饑民的身體時,李嚴感覺到了一陣強烈的噁心。這噁心比他第一次殺人後的感覺要強烈百倍,甚至帶來了一陣突兀的眩暈。
「殺殺!」李嚴腰刀翻飛,瘋子一樣劈砍向前,在他人馬經過之處無人可擋。飢餓的人們沒有多少鮮血好飛濺,被砍中的人像是枯柴一樣倒下。閻烽等人緊隨李嚴其後,出刀的時候同樣一個個臉色灰敗。
饑民雖然早已經麻木,但恐懼心卻沒有完全消失。在李嚴瘋狂的屠戮下,終於讓開了道路,轉向還留在原地的兩匹戰馬,與前面已經撲上去的饑民爭奪起來。這表現已經完全與野獸無異。
跑出數里,原本貌似勇猛非常的李嚴突然大叫一聲,栽落馬下。眾人連忙停下,扶起昏迷的李嚴檢查一番,卻發現對方除了嘴唇咬破滲出的鮮血,並沒有多大的外傷。但無論怎麼弄,李嚴還是面色蒼白地昏迷著。幾個男人面面相覷。
「你們……禽獸!」剛才幾乎昏死的昭德這個時候終於開口。
辛峻搖頭,說道:「你知道那些饑民衝上來以後會怎麼樣嗎?你細皮嫩肉,定然比我們好吃……」
昭德的臉色更加蒼白。看了看被扶上馬匹的李嚴,對辛峻恨恨說道:「你明知會這樣還……你好狠!」
辛俊冷笑:「誰知道那些饑民來得這麼快,哼!還不是拜你們李家皇室所賜,我只是看得多了,習慣了而已。」
昭德沉默了,顫抖著身子,眼淚已經濕透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