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茅房刺尚案(二)
「媽媽的,怎麼會是廁所?」憑借屋角燈籠的微光,李嚴一眼就看出了這間房子的格局。
「撲通……」一聲響。
李嚴連忙靠上牆角,卻又聽到「哦……」的一聲呻吟,這呻吟十分的舒爽通泰。若是此地為二十一世紀的衛生間,李嚴十有**會誤會成有人XX。
李嚴見自己沒有被發現,直接躥到了隔牆的另一側屏住呼吸。按照一般常識,如果目標未知,千萬不可以迎面而上,在目標即將經過的地點伏擊側背才是最佳選擇。
尚大官人已經釋放完畢,用廁籌刮了幾刮,這才施施然地整理好下裳,站了起來。揮一揮衣袖,盡量少帶走一點臭味。完成了大事的尚大官人終於施施然走向門外。
「以後少作應酬,切切。」尚讓正給自己定規矩,忽然嘴巴一緊,正要掙扎,脖子又是一陣涼快,全身的力氣迅速流失。
「家裡的女人再差一個就湊成三十了……」這是歷史名人尚讓腦海裡最後的一個念頭。
目標的生命體征已經消失殆盡,李嚴這才摻扶著懷裡的死者小心地靠上牆角。側耳聽了一聽,卻發現屋子外面的五個護衛似乎已經消失了一樣。
這裡的黑夜靜悄悄。這種情況是李嚴最為忌諱的,未知意味著變數。
如果是在以前,李嚴最好的選擇是固守,呼叫支援。但現在,他卻只能選擇一個方向突圍。否則等敵人形成絕對包圍的話,李嚴相信,那樣就是一屍兩命——在他的意識裡,自己一死,公主也就沒了活路了。也正是這個時候,李嚴對自己潛入長安的正確性的懷疑更深了。不過形勢已經如此,他也別無選擇。
同昌公主家的茅房設計在這個時代是極其人性化的,西側牆壁有一個通風口。李嚴選擇的突破點就是這裡。
小心地鑽出通風口,李嚴悄然落地。
「幸好幸好……」李嚴見周圍沒有大批伏兵一湧而上,暗道僥倖。剛抹了一把汗,全身猛然一僵。他明顯地感覺到,自己的後背頂著一個尖銳的硬物。
「你是誰?」一個低沉的聲音問道。
李嚴扭了扭身子,反問:「能不能把劍拿開?」
「不能。」那人的聲音依舊很輕,語氣也沒什麼變化。
沒有大聲喝問,也沒有口令盤查……那麼這人顯然不是黃巢的人。李嚴心中稍定,同樣低聲說道:「我是刺客。」
「我知道,我殺完護衛進去的時候尚讓已經死了,你用的是匕首。」那人說道:「我想知道你是誰派來的。」
「你也是刺客啊?」李嚴慢慢地轉過身,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我殺的那個是尚讓?」
這位刺客老兄一身黑衫,臉都沒蒙,卻是一個年輕英俊的男子。聽到李嚴的問話,眉頭一皺,這位同行居然連目標是誰都不知道就在茅房就動手了,實在是匪夷所思。
李嚴見對方沒敵意,連忙又向那個通風口而去。
英俊刺客見狀問道:「你去做什麼?」
「割腦袋,那是尚讓的腦袋啊……」李嚴頭也不回,低聲答道。
英俊刺客頓時哭笑不得,說道:「首級在我這裡。」
李嚴聞言回過身,這才發現刺客老兄背著一個類似骨灰盒的匣子,估計就是尚讓同學的首級了。果然具備時代特色,居然還帶著裝備撿便宜?李嚴頓時有些惱怒:「還給我!」
英俊刺客對於這個奇怪同行的好奇瞬間變成無奈,正要說話,忽然眉頭一皺,問道:「你跑不跑?」
李嚴一呆,隨即也反應過來。二話沒說,就向假山方向奔去。他身形剛動,四周便響起梆子聲鑼聲和叫喊聲的混合交響。
「梆梆梆,有刺客!!!!」
「噹噹噹,抓刺客!!!!」
……
李嚴一邊躲避反應過來的賊軍成員,一邊暗罵剛才那廝。他仗著本事比自己高強,硬要拉著自己作哲學對話。這下好,殺完人沒能及時消失,犯了刺殺工作的第一大忌。更為可惡的是,這個時代的立功憑證——腦袋,被那廝搶了去,等於白幹一場。尚讓的死用架空的話講就是歷史的車輪終於打了個滑,但是……干我何事?
「誰?」饒是李嚴運氣一流,行動如狐,但終究還是個人。眼看快到假山,卻終於被追緝人員發現。
李嚴不敢停止或者回頭,雖然明明知道背後八成已經是弓箭伺候,但他更擔心被捕後享受酷刑待遇後還不能落下全屍。所以無奈之下只好賭一把運氣,求遍滿天的過路神佛,李嚴腳步不停止,放聲大喊:「回頭說!那賊往西去了!」
發現李嚴的有三個人,都點著火把。也幸好點著火把,否則他們就發現不了李嚴身上的江淮一帶的服色,這是黃巢軍中目前第一「制式」裝扮。
那幾個人見李嚴行動果決,完全把背部讓給了自己,顯然十分忠心,心中不由信了大半。而尚讓遇刺的事情以這三人的地位也不可能知道,他們只是以為有刺客妄圖行刺而已,因此本來戒備心也不強,於是就跟著李嚴跑,一邊跑還一邊跟著喊。
「抓刺客!往西邊去了!」
「西邊!往西邊追啊!」
一支沒有受過正規訓練的軍隊是沒前途的。一支沒有前途又沒有經過內衛培訓的軍隊做保安更是一塌糊塗。中和元年發生的茅房刺尚案便是明證,大約五百名軍人在一聲「那賊往西去了!」的誤導之下,居然真的一團糟地往同一個方向湧去。雖然有一些頭腦清醒的大聲要求全面搜索,但執行者寥寥無幾。
就這樣,似乎是無敵幸運星附體一般,原本必死的李嚴竟然趁亂溜掉了。而那三個最初發現李嚴的人雖然內衛經驗有限,但也發現了情況不對,呼喝起來,可是在幾百分貝的噪音之下幾乎毫無效果。
「真是他娘的太荒唐了,戰場上被尚讓跑了,卻在茅房裡將他格殺……」終於躲進了假山,抹了把冷汗,驚魂已定的李嚴荒誕地想道。
「黃巢的人果然是一班烏合盜匪。」一個溫柔的聲音忽然飄進了李嚴的耳朵。
李嚴這回卻聽出了對方的聲音,翻了個白眼,回過身低聲道:「快把腦袋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