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腸不是一把適宜彈奏的古琴,這把琴方出世間,就曾經引發過一場大劫,每個人看到他,都會有一種心酸落淚的感覺。
這把琴幾經輾轉,最後落入武林聖地莫愁湖主人之手,玄教與魔教都曾出手搶奪過此琴,不知怎麼竟到了這個少年之手。
伸出手去拿起那把斷腸琴,手指剛一觸摸到琴身,那種悲哀的感覺更加強烈了,如同潮水一般瞬間漫延過四先生全身,雖然不是第一次摸到這把琴,這種感覺也不是第一次感覺到,但是那四先生還是不由得呆了片刻,方才抱起古琴,來到院子中。
焚上一爐小小的楠木香,他盤膝而坐,將斷腸琴置於膝頭之上,鄭重的整了整衣冠,這才緩緩抬腕,十指凌空,虛懸於琴弦之上。
便在此時,他的右手食中二指忽然一齊跳了一下,那種發熱的感覺又來了,四先生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這種奇怪的現像自從七年前在那個暴雨傾盤的夜晚,跪倒在雨中三天三夜之後,便發了一次大燒,幾乎死去,暈倒在地上,後來還是一位路過的藥農救了自己,自從那一夜過後,身體好了,右手食中二指卻經常無端端的發燙,其他地方冰冷如玉,唯獨這兩根手指卻燙得驚人,似乎是在烙鐵之上烙過一般。
開始幾年,發燙的次數還少,幾乎月餘才會發燙一次,可是近年來,那兩根指頭,從最開始的七天一次,五天一次,到最近的三天一次,手指似乎是越來越燙了,可是除了這兩根手指外,右手其他地方,卻完全和普通人一樣。
饒是四先生精通醫術,竟然也弄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現在右手做什麼事都變得極為不方便,尤其是手指發燙之時,放在冰水之中,那水竟然都會冒煙,不到片刻便升起無數細小的水泡,最後竟然會將一盤冰水完全煮沸,就如底下正燃燒起了熊熊的炭火。
四先生現在已經極少使用右手,平時都是只用一隻左手,別人瞧著奇怪,還以為這是他的習慣,哪裡知道其中緣由,別人不問,依他的性子,也絕對不可能跑去跟別人說。四先生只用左手的奇怪習慣,在平安鎮上人盡皆知。四先生也只是笑一笑便罷。
近年來這種痛苦越來越盛,他都強忍過去了,雖然生活上略有不便,幸好不是整天如此,可是沒有想到的是,本來需要三天一發的這種現象,今天才第二天入夜便出現了,可是若他光用一隻左手,如何能夠彈得斷腸琴?
只是四先生是個執拗的性子,他起興彈琴,如何能夠半途而廢,強忍住手指之上的痛楚,他左手三指在琴弦之上一勾一劃,只聽得「錚!」的一聲,琴聲頓起,「錚錚淙淙……」一如小橋水流,白雲西歸,他只感覺到右手食中二指一陣刺骨的疼痛,手指提起,琴音登時變調,他眼睛中閃過一抹賁怒,似是對自己的動作感到羞愧,左手閃電般連點了六下,竟然一瞬間以左手琴音代替了原來應該是右手彈出的六個音符。
這支曲子登時連上,雖然中間停頓了一下,總算是沒有斷掉,這時他右手重又按在琴弦之上,甫一接觸琴弦,那種鑽心的痛楚又如電一般擊在他右手食中二指之上,只是這次他卻沒有再把手指移開,仍是堅持著一彈一抹,這兩下是點晴之筆,琴聲朗朗,因這兩下異音,竟然隱夾有雁鳴之聲,而琴韻蕭瑟,猛然間竟然給人一種大漠孤煙,長河落日般的雄慨悲壯。
接下來忍住痛楚,四先生的手指越來越順,琴音也再無斷續,這時若有一位操琴能手在則,就會驚訝莫明,四先生的這一曲,聽在耳中,先是秋風蕭蕭、敗——悠,接著一轉而為蟬鳴脈脈、大夢先覺,再次變時,已經是飛花入夢、燕語呢喃……忽然黑影嶂嶂,似能見到百餘鬼卒持刀握劍舞於其中;忽而陽光明媚,似乎能聽見到春天百花一朵一朵在自己耳邊怒放時的聲音……轉瞬之間,琴音之中,竟然就將人帶入了七情的世界之中,無法自拔。
晦明,驚傷,休戚,苦樂,悲喜,驚怖,畏懼……隨著琴聲的轉換,便連月光,都變幻了起來,彷彿忽然間就有了人世間的情感悲喜。
右手的二指之上,也更是越來越燙,那種感覺竟然彷彿自己全身都在一個冰爐裡,而右手的食中二指卻是放在天火之中煉熬,從來都沒有如此痛楚過,四先生額頭之上,冷汗不由得涔涔滴落,面色越來越為蒼白。
饒是他心堅如鐵,咬緊牙關,此情此境,竟然也耐不住右手二指的天炙之苦。
他的琴音終於亂了,就在他再也忍受不住那種天火焚燒的痛苦之時,忽然,從食中二指之上,竟然流過一道細微的寒流,開始他還沒有在意,可是隨著那股寒流越來越強,右手二指只感覺到一陣冰火二重天,「啪!」的一聲斷響,斷腸琴的那不知是什麼東西製成的黑色琴弦,竟然被他兩指生生摁斷!
這斷腸琴的琴弦,刀劍難傷,水火不侵,竟然被他兩根手指生生摁斷,四先生不敢相信的看向自己的右手食中二指,只見這片刻之間,那兩根手指竟然變作火紅之色,彷彿燒紅了的烙鐵,卻沒有一絲一毫燙熱的感覺。
這種情況是從來不曾出現過的,他張大著嘴巴,驚駭莫名的看著自己的手指,感覺那簡直就不是自己的身體一般,那股寒流似乎找到了突破口,依然源源不斷的向著右手食中二指湧來,水火相攻,右手反而恢復了正常,除了因為二指赤紅從而使右手的外表看起來特別怪異之外,那種炙熱的感覺竟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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