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一路飛速前行,然後轉入一處暗巷,那侍女扶著蔣琬下轎,那青衣老者正拿出一塊黑色的蒙眼,看到蔣琬之時卻不由得一怔,這才記起他根本就看不見任何東西。
蔣琬卻似有所覺,微微偏過頭,淡淡道:「既是規矩,就算我眼盲,你照蒙無妨。」
那青衣老者叫一聲「得罪」,將蒙眼遞給蔣琬身旁的那個侍女:「蘇畫,你來--」蔣琬身子震動了一下,蘇畫,蘇淺,他自然知道這不是郎夢郡的四大名花之一的那個蘇淺,可是還是忍不住身子一震。三千弱水,長歌無憂,她們,如今又在哪裡?昔日的萬悲千愁,亦嗔亦喜,如今,竟然都變得宛如遺夢,緲無蹤跡。
那侍女怔了一下,這還是那琴大先生第一次沒有親手給來到這條弄琴巷蒙眼的人,但她也無暇思考太多,只是順從的從那青衣老者手中接過蒙眼,小心翼翼地替面前這個面容清冷的少年蒙上。
那青衣老者拍拍手掌,從弄堂另一面駛入另一輛豪華寬敞的馬車,蹄聲得得,那馬行駛得又快又穩,沾地即起,到了眾人面前,輕昂立起,隨即安靜下來,那侍女扶著蔣琬上了馬車,那青衣老者伸手接過車伕的鞭子,隨即也上了馬車,那車伕卻留了下來,老者說了聲:「坐好。」然後一振馬鞭,馬車轆轆向前而去,不多時便駛出城外,行駛了約摸半個時辰,方才停了下來。
那侍女扶著蔣琬下了馬車,跟在那青衣老者身後,向前緩緩行處,從腳下青泥石子路,再到寬整的大青石鋪成的路面,然後似是進了一棟極大的莊院,「吱呀」開門的聲音清晰地傳進蔣琬耳中。
然後七轉八轉,最後下入一道地道,最後到達一間寬闊的大廳,蔣琬敏銳的感覺到,這房裡還有人,而且不止一人,一共還有六個人。
六人抬頭看著面前的這個少年,無不現出驚訝之色,那青衣老者躬身向眾人行了一禮,然後向中間坐著的那個灰衣老者恭恭敬敬的說道:「家主,琴大終於找到了可以承擔『江山』計劃的最後一位命主。現在開始,可以正式啟動『江山』計劃的第一步了。」
那六個老者看了看蔣琬,然後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點了點頭,還是由中間那個灰衣老者說道:「很好,六大命主都已經出現,是可以進行『江山』計劃的實施了。」
向著站在中間的蔣琬,那灰衣老者說道:「公子,要知道進入御劍山莊簡單,但要進入書劍江山閣卻極難,每年送進去的少年,十不餘一,由其你眼睛不便,更加不會絲毫武功,要想通過書劍江山閣的檢驗,可不是一件容易事,與你尤其艱難,其中蘊含著巨大的風險,一有不慎,就有可能命喪黃泉,你可要想好了,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蔣琬一言不發,然後誰都看得出來,無論什麼樣的情況,他都不會退縮。生死如浮雲,在他眼裡,早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那灰衣老者忍不住歎了口氣:「我還是第一次見你這樣的人,不過我還是事先給你說明一下,我們選中你,並不代表第一定可以坐上江山令主的位子,首先是你必須先得通過御劍山莊向書劍江山輸送人才的『死域』,那裡號稱是『步步殺機,寸寸死域』,方寸之間,危機迭出,能進入御劍山莊,就代表這個人一定有極大的潛力與本領,但饒是如此,依然有九成的人,全死在死域的途中。所以那一片地方,我們把它稱之為『死域』,從死域裡出來的少年,才有可能進入到書劍江山閣的高層。而他們選的,只是最低級的前四重。」
蔣琬面色怔了一下,那灰衣老者一看就明白,歎道:「死域一共分九重,一般人選的,都是前四重,自創建書劍江閣以來的這兩百多年,自願進入第四重以上的,只有六個人活著回來,他們現在都已經成為了各地方的一方令主,其中最高的一個人,選的是第七重,出來之時只剩下一口氣。至於現在的江山令主閔如水,則是通過第六重的兩個人之一。」
「進入『死域』之後,共有三個月時間,你不殺人,人便殺你,無論你使用什麼樣的手段,只要能存活下來,才能繼續前進,無論你選擇的是哪一重,你都要跟他們一起,所不同的是,他們到達自己的層後可以退出,而後面的你還得繼續往前,而前面是什麼,沒有人知道。一旦進去,就再也不能出來了,往後退根本就只有死路一條,往前走或許還有一線希望,就算你是我們六大勢力選定的命主,那也不能。因為『死域』是連我們也不敢進去的地方。不同的層次,出來擔當的職務自也不同。層次越高,你接近江山令主的腳步也就越近。明白了嗎,所以你還是要慎重的考慮一下。而且,就算你出了死域,你還有第二關,打敗其他五位命主。」
「這五位命主都不是普通人物,是我們花費了無數代價,從各地發現的絕世奇才,通過死域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其中有一個,選擇的,是死域第六重。而這一屆,還有一個人選擇第六重,一個人選擇第七重。因此可以說,你們這一次,對手最強大,最可怕。因此,你一定要想清楚再做決定。」
蔣琬淡淡毅然的搖了搖頭,沒有一絲的動容。那灰衣老人看著他,無奈的點了點頭:「好吧,既然你執意要進,那我們是不會阻攔你的,只是覺得你若有不測,實在是我南唐一大損失。像你這樣的人,世間上已經不多了。」
他端起几上的那紫玉金盃,輕輕抿了一口香茗,問道:「那,你,準備選哪一重?」
蔣琬淡淡道:「第九重!」
「什麼?」那灰衣老者一口茶沒喝進口中,「噗」的一聲,四周眾人無不驚訝得張大了嘴巴,說不出一句話來。
--死域。第九重。自古至今,還沒有人,進去過,更沒有人,能出來過。
那灰衣老者半天方才返過神來,看著蔣琬,不敢相信似的問道:「你……你確定,你要,選第九重?」
蔣琬卓然站立當地,那股冷傲之氣一瞬間竟讓面有的灰衣老人有一種錯覺。但看著蔣琬那淡抿的薄唇,他立即明白,無論是誰,都無法阻止面前這個奇怪少年的腳步。便連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連堂堂江山令主閔如水都不放在眼中的琴左言,這一瞬間都不由得微微一悸。
他無奈道:「也罷,你既然選擇第九重,那我也不攔你。離進入『死域』的時間還有五天,你有什麼未辦完的事,都可以去辦完。五天之後,再進去,那可就再也出不來了。」
然後吩咐那青衣老者原樣將蔣琬送出去,屋內六人面面相覷,都不由得露出一絲惋惜之色,一個老者歎息道:「唉,可惜了這麼一個少年。」眾人聞言,俱不由得相顧無語。
「死域第九重,唉,就算他不能通過,也足以銘記千古了。一個人到了連死都不怕的地步,天下還有何物是他所不能放棄的。」
五日之後,蔣琬再一次來到弄琴堂。然後又是那輛神秘的馬車,載著他來到那個地下室。雖然情兒想要跟他一起來,但蔣琬還是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只是答應她,若是他還能回來,無論去哪,都會帶上情兒一起。
那灰衣老者最後一次問他:「如果你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蔣琬只是搖了搖頭。
那老者無奈的歎了口氣,不再相勸。吩咐那青衣老者送蔣琬去御劍山莊。
這次依舊是那名侍女給蔣琬蒙上蒙眼,然後扶著蔣琬,上進馬車,馬車出城而西,行十里不止,最後到達一所大莊。這所神秘的大莊子,正是天下人心目中最神秘的地方--御劍山莊。
這裡早已聚齊了一共三百多名少年,穿甲掛劍,裝備一新。各種野外生存之外,無不齊備,情兒也給蔣琬準備了一份,不過他最終還是沒有穿那軟甲,僅只穿著一襲白色的布衣,與周圍眾人格格不入,顯得極是另類。他下馬車之時,眾人無不詫然望向他,就他這樣,也敢進死域?
一名紫衣中年人只淡淡的看了眾人一眼,然後就引著眾人向西而去。來到一座兩峰夾峙的谷口,乍一望去,裡面奇峰怪石,如刀削斧砍,千奇百怪。一層淡淡的雲氣繚繞於其中,時時還聞到虎狼的長嘯。不少人臉上都不由得露出懼色。
滿地的蛇蟲毒物,嘶嘶吐信,陰暗的林木之間,森森的氣息令人不由得渾身發冷。一個面色純樸的少年搶先踏入其中,絲毫不在意滿地的毒物。
那紫衣人只是淡淡的看著,一語不發,有兩個少年受前面那少年所激,稍微猶豫了一下,也跟著踏入谷中。
時間漸漸流逝,進去的人越來越多,最後只剩下蔣琬與另一個少年,那個少年看了蔣琬一眼,微微笑了一下,終於也踏足進入了『死域』之中。
紫衣人看了一眼還站立在原地的蔣琬,嘴角邊露出一絲譏哨,說道:「你是要退出麼?如果現在說,還來得及。一旦進去,恐怕就是大羅金仙那也救不得你了。」
蔣琬輕輕彈了彈衣襟,輕步走入谷中。消失在迷霧之中,那紫衣人張大嘴巴,半天說不出話來。
蔣琬進入谷中之後,立即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些金粉狀的香粒,灑在自己身上,這是他這五天吩咐情兒到各處去採購來的各種奇特藥物精細研磨而成,任何動物再不敢近他分毫。因此這首要的一關,毒蛇虎狼,他是不怕的了。
然後他卻有些茫然了,雖然自己也能在市集之上行走自如,但這裡崇山峻嶺,陷坑機關密佈,沼澤淺水到處都是,一不小心便會陷入其中,而這些並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反而是進入『死域』的其他的三百多個少年。
在『死域』之中,沒有任何規矩可以遵循,在這裡,活著才是最大的目的,你不殺人,人便殺你。到最後能走出『死域』的,十不及一。
所謂「步步殺機,寸寸死域」那也只是考驗人的各項能力,而那些同樣要接受這些考驗的少年,則會更加防不勝防的出現在你的背後。
那個第一個進入死域的少年站立在群山之巔,茫然不知所措。
他站立山巔已經好久,獵獵的山風吹動他的衣袂,背上鬆鬆挎挎掛著一柄寶劍。
他叫風裂雲,自小天真善良,被一個遊方道士收為弟子,傳按他擊劍之法,不出三年就將師父擊敗,師父大訝之下,傳授他「拔劍七式」,自此他的武功突飛猛進,這次被御劍山莊的人看中,於是成為這一屆最傑出的少年之一。
正是他,選擇了挑戰「死域第七重。」
但天性純樸的他,竟然不知道如何往前走了,在山巔之上看著眾人紛紛前行,各有方向,本來想跟著一人背後的他,更加不知所措。
然後他就注意到了最後進來的那兩個少年,稍早的那一個少年穿著一身粗布衣服,卻不掩他那不凡的氣質,卓爾不群,不由得令風裂雲自慚形拙,唯一讓他不舒服的是,那少年身上有著一股的陰損之氣,顯得太過功利。
但最後面的那一個少年,卻是一身白色的布衣,然後其神情清透若水,竟然不帶一絲凡塵的煙火之色。一下子就不由得讓他心中生出崇拜之心。
卻見那少年進入『死域』之後並不是像那些人一樣,匆匆前行,而是先在自己身上灑下一層金色有粉末,然後駐立原地,低頭沉思。
就在這時,風裂雲猛然一驚,因為他看到,有一個少年從山角邊悄悄摸了過來,手中的劍泛著幽藍的光芒。
「有毒!不好……」想到這裡,風裂雲一聲長嘯,陡然從山尖之上一躍而下,身形之快,有如鷹博長空,橫貫而下。但無論他速度多快,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慢了不止一拍。
那最後進來的少年聽到這聲長嘯,不由得一怔,轉過頭來,就在此時,兩根金色的利箭從山坡後疾射而出,越過少年,直向那偷偷摸過來的少年射去。
那少年不料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竟然還會有人在自己旁邊,一時不察,頓時被兩根金箭釘立原地,慘叫一聲,跌地氣絕。
這時風裂雲方始來到那白色布衣少年身邊,舉目向前望去,從山坡之後,緩緩轉出一個英武俊秀的少年。背負雕翎金箭,手上還挽著一張強弓。顯然剛才是他出手相救。
那白衣少年顯然明白是有人救了他,於是向著那挽弓少年行了一禮:「多謝兄台救命之恩。」
這時那挽弓少年與風裂雲方始看到白衣少年的面容,那是一種清澈如水的容顏,唯一讓他們大吃一驚的是,這氣質清澈的白衣少年,竟然是個盲人。
那挽弓少年面色一紅,他只不過是好玩之下,隨手救下的這少年,只是想不到竟然會是如此一個如同琴語般的少年,這時看到那從山巔之上疾射而下的少年,那麼快的身影,也不由得吃了一驚,心下暗暗驚歎:「好快的速度。」
風裂雲站在白衣少年身邊,向著那挽弓少年抱了抱拳:「在下風裂雲,兄台好箭法,敢問高姓大名?」
那挽弓少年對於自已的箭法顯然極為自豪,微微笑道:「方寄語。」看了白衣少年一眼,臉色一紅,說道:「好了,我該走了,後會有期!」說罷一抱拳,轉身飛縱而去。他的身法雖然比不上風裂雲的速度,卻也是足以驚世駭俗的了。風裂雲看著臉上也不由得流露出一股讚歎之色。
直到那名叫方寄語的少年消失不見,風裂雲這才轉過頭來,向著這似乎絲毫沒有為剛才的危險嚇到的淡然少年驚訝的問道:「你……你也是來闖『死域』的?」
那白衣少年淡淡點了點頭,風裂雲有些不敢相信,吃驚的看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
那白衣少年見他沒有說話,轉身便向前面而去,風裂雲忍不住跟在他身後,那少年皺了皺眉,轉過頭來:「你一直跟著我幹什麼?」
風裂雲看了看四周崢獰的山石泥沼,再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個奇怪的少年,不由得說道:「要不,我們結伴同行吧,這裡太危險了,兩個人在一起總比一個人要好。」
那少年沉默半晌,忽爾淡淡一笑,風裂雲看著不由得一怔,那少年道:「你想要保護我,對不對?」
風裂雲囁嚅的看著面前這少年,不知為何,從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在這面容陰柔的少年面前,卻總覺得自己是那麼的幼稚,雖然自己本意是想要保護他,但不忍見他難堪所以方才說是要跟他一道同行,不想那少年竟然率先說出。
他不由得有些洩氣的道:「你不願意那就算了。」轉身便欲離開。
那少年卻率先走向前去,淡淡道:「也好。」
風裂雲無語。
有了風裂雲在身邊,兩人行進速度越來越快,風裂雲擔當著這奇怪少年的眼睛,而那奇怪少年時不時讓風裂雲走一些奇怪的地方,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反而讓他們次次化險為夷,令得風裂雲不由得大跌眼鏡,分不清到底是他在保護這少年還是這少年在指點他了。
跟在這奇怪少年身邊,那些蛇蟲毒物都不敢近他們方圓兩丈之內,令得風裂雲不由得大為好奇,隨即明白應該是身旁這少年灑在身上的那些金粉,居然如此厲害,實在不能不讓風裂雲感到佩服。真不明白那小小的一攝藥粉,怎麼就會有那麼大的功效。
不過他們很快就遇到了大麻煩,前面六個青衣少年攔在當地,手中劍泛著森寒的光芒。
這六個人,就是『死域』第一重的關口,「六殺手」。專門截殺來經過此地的人,他們的手段極其殘毒,過往之人,能通過第一關的,最多只有十之四五。六成的人,要喪生在這第一重關口:殺手。
風裂雲的手已經悄悄的按在了劍柄上,剎那時他的氣質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本來是一個樸實無華的少年,當他的手一按在劍上,一股濤天的霸氣就已經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便連他身邊的白衣少年都不由得怔了一下。
那白衣少年本來放在腰側的手悄悄移開,那裡別著一個精緻的香囊,本來那少年手中已經拈上了一點細微的紫色粉末。只要他手指輕輕一彈,這些粉末就會飄散到空氣之中,任你是絕世高手,也難以發覺。
這時那六個青衣殺手已衝了上來,風裂雲面容一肅,左手一個奇怪的倒拔手法,一溜青幽幽的光華一閃,到半空中便化作一道閃電,那六個青衣殺手才剛剛衝到半路,身子已齊齊被一劍劃過,不見鮮血,而風裂雲的劍已歸鞘。
--拔劍七式第一式:大斬情劍式。
風裂雲不由得有些得意,這「拔劍七式」是他的不傳之密,端的是神鬼莫測,威力極大,朝身旁那白衣少年看去,卻不由得一怔,那白衣少年似是早已料到必會如此,早已抬步踏過六人的屍體,向著第二重關走去。
風裂雲無奈的追上去,身後六人這才匍然倒地,頸子上噴出一天血雨。這第一關便算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