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漢皇帝劉淵的主力人馬被高唐縣死死的隔斷在平原郡南,而漢軍的攻略重點卻是平原郡的東北方向,其中相隔高唐,平原兩支漢軍主力人馬不下十五六萬的兵力。劇戰過後雙方損失皆重,然漢人採取守勢,退守高唐,平原一線,反而佔據了先機。
傷兵也好,生力軍也罷,漢人只需要在城中便可以成為戰場上的一份子。反觀劉淵麾下的諸路人馬各有傷亡,內中不乏大量的傷員。輕傷的還可以勉力上陣,重傷的只能留在營地裡而已。
激戰過後漢人的損失多於胡軍,可胡人的軍勢強盛也已被漢軍打破,想要越過高唐,平原兩地的漢軍防禦陣地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屯駐在清河郡內的石勒兵力有限,北方一路南下的援軍都被慕容廆牢牢控制在手中,清河郡的兵力沒有任何的補強,反而前後折損了數千兵馬,一時間難以成為有力的一方支持劉淵的主力人馬作戰。
如此一來能夠阻止漢人圖謀平原東北方向三城的後漢軍隊只有慕容廆的兵力而已。可即便截斷北方下來的援軍,經過幾場大戰之後慕容廆能夠調動的兵力也是不多。更何況在佔據樂陵國之後,青州的漢軍可以毫無阻礙的從黃河北岸抑或是樂陵東海岸紛紛登陸,加上平原的漢軍主力人馬,其結果是可想而知的。
樂陵東臨大海,南據黃河,西連平原僅有北方受敵,而輜重兵員由東南兩方水路源源不絕開入,甚至還有數萬民夫激昂渡江在樂陵國內大興土木建設塢堡保護主要的城池據點。更有數千漢騎輕裝簡行利用胡軍主力盡在平原一側之時日夜襲擾胡人糧道,反倒是讓慕容廆有些疲於應付,難以全力發揮。
擔心漢人向清河郡擴張,又要防備平原的漢軍從正面出擊,加上後方被樂陵的漢人輕騎不斷騷擾,能夠派出去與樂陵漢軍對峙的兵力自然不會太多。慕容廆一軍處處要設防,處處要擔憂,運轉之中顧慮重重束手束腳難以發揮真正的實力。
反觀漢軍佔據有利的形勢,以疑兵蠱惑對手,哪怕對手看穿也是不怕。只要胡人重心偏向東北方向的三城之戰,平原漢軍便兵分兩路的攻擊正面的慕容廆以及側翼的清河郡,這般吃準你的打法讓胡人很是不適應,處處小心防備的結果便是無法顧及東北三城的守禦。
數日的拉鋸戰慕容廆無法有效的分出兵力去與樂陵漢軍交戰,漢軍收復平原全境也便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塢堡的規模開始擴大,糧食與兵員更是源源不絕流入平原境內,大量從中原而來的勞役增加了樂陵與平原這一國,一郡的建設速度。後漢皇帝劉淵的絕糧之計至此完全失效,一時漢軍士氣大振,人心振奮。
有了平原與樂陵國作為依托,黃河沿岸的漢軍行動起來更是大膽,同時劉淵與慕容廆兩路胡軍主力也大有陷入漢軍包圍的可能,一時兩路胡軍紛紛退去,一場大戰似乎將要告一段落。
然被敵軍在自家國土上硬生生挖出一塊立足之地,劉淵雷霆震怒,當下傳令後勤補給火速跟上,籌集大軍所需的錢糧輜重隊等等。更是分兵聊城,博平,茌平三處對高唐縣虎視眈眈,大有繼續進擊的勢頭。
另一方面北方南下的援軍被劉淵勒令進入清河郡補充清河郡石勒的兵力,更是加石勒官爵使其大量增兵。慕容廆一軍退入渤海郡內的東光城,接收南皮的兵力與輜重後壓迫樂陵漢軍。
如此安排算是勉強能夠把漢人鉗制在原地不動,可看著日益增多的塢堡仍是讓胡人感到些許的畏懼與惶恐。這般塢堡若是成百上千,豈非國家要丟掉百里千里的土地?
……
西線戰場上有了王彌與劉曜的合力,漢軍的勢頭也無法保持最初的旺盛。但漢軍大將羅憲死死守住朝歌,另有重兵屯聚於黎陽,一時胡軍縱然不再受限於一條道路,可繞路丙黃,繁陽等地作戰始終不是正面,側翼的騷擾難以撼動漢軍的防禦體系。
漢軍更是調撥諸葛尚親自率軍在頓丘,衛國地界設下兵營,阻擋胡人從繁陽,陰安等地發動的騷擾攻襲。
而漢朝大將軍姜維屯駐在河內,河東一帶雖然不能繼續擴大戰果,卻牢牢牽制著宇文部與張方兩支胡軍主力人馬。趁此時機從長安出發的漢將趙統揮軍數萬殺入西河郡內,分兵平陶,中陽對匈奴故地形成了一定的威脅。
各路作戰皆是百多勝少,罕有建樹,留守鄴都的太子劉和更是怒不可遏。前方不勝,增援前線的兵力不斷的增多,後方的運輸補給任務隨之不斷加重。眼看各地軍糧銳減,卻無補充之法,劉和也是束手無策,唯有等候父皇發話。
各路漢軍皆有斬獲,不想遼東軍情傳來使人大吃一驚!
陸機與陰繚率領的遼東人馬一路挺進高句麗境內,不想中了後漢車騎大將軍劉聰的計策,深入地境處處被伏,連續數戰漢軍損失過萬,陰繚更是中伏身亡,便是陸機這等人物也是重傷昏迷,一時遼東方面群龍無首,連忙傳訊告急。
消息傳來漢軍統帥劉動也是吃了一驚,想不到在胡人後方戰場上尚有能夠擊敗陸機之人。大戰已然進行一月,漢軍各地陣亡將士多達十萬之眾,而胡人的傷亡也差不多在這個數字左右。倒不是因為漢軍的殺傷力可以媲美胡騎,而是胡人過多的攻堅損耗了太多的人力。
如此慘烈的劇戰之下,漢軍一時也無法抽調出兵力重新對高句麗發動攻勢,索性只能退守倭島等候機會,更是調御醫前往倭島為陸機診治。
戰略初步達成,太子劉動亦準備班師返回中原。身為監國太子,歷經血戰之後已然無人懷疑劉動的謀略與膽色,對此並無異議反而十分的支持。
劉動深知自己繼續留在平原,只能增加胡人反撲的決心,相反在局勢僵持都的眼下自己抽出一支人馬返回中原,倒是讓胡人多於防範,不敢掉以輕心。要知道整個黃河連通海路,都可以成為劉動這支人馬出現的範圍。將有能力任意攻擊河北的任何一處,這樣的選擇面前,劉動的離開自然是讓胡人最是頭疼了——經過連番的大戰,劉動在胡人心中的地位已然不亞於劉禪!
東方戰場上祖逖,垣延坐鎮平原,戴淵守禦高唐,脩則與姜聰負責沿岸的漢軍,苟晞坐鎮西平兼顧安德與般縣的守禦,陳准駐守樂陵縣與苟晞遙相呼應,孟觀與姜勝率一軍頂在樂陵國北方最頂端的新樂,面臨整個渤海郡的壓力。
各地屯駐的漢軍達到了十五萬兵力,更有數萬勞役民夫協助建設塢堡增加漢軍對於領土的控制力,防備胡騎的衝擊與騷擾。
……
「幸有聰兒,否則我大漢顏面盡失!」聊城臨時官邸中,後漢皇帝劉淵在讀罷遼東軍情戰報後很是歡喜的讚道。
群臣見陛下終於露出喜色,心中寬慰,連忙紛紛上前道喜稱賀。劉歡樂道:「呼延大人仍需養傷,慕容將軍一部難以制衡漢人,何不使車騎將軍南下與慕容將軍協力破敵?」
「嗯……也好,傳朕口諭,使劉盛屯駐高句麗以防漢人再犯,聰兒即日率軍南下!」劉淵心中早有此意,自己率領大軍在此足以壓制脩則,戴淵等人,只是北方沒有一支精兵能夠穿透平原漢軍的防禦,讓自己沒有合適的機會進兵而已。
一旦北方有人能夠分擔慕容廆的壓力,讓平原的漢軍防禦露出破綻,自己在數日之內便可把高唐與沿岸的漢軍徹底壓制,如此可以與北方諸軍聯手先破平原,徹底撕裂漢人引以為傲的防線。
如今也只有屯駐高句麗的車騎將軍自己的四兒子劉聰有這個能力,事實上在高句麗群山之中按兵不動,等漢人深入再行發動攻勢的做法乃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但劉聰能夠成功,已然展示了相當的軍事水準了。
對於自己的幾個兒子劉淵很是瞭解,劉聰雖然不是長子,但城府極深而且頗有雄心壯志。將其放在幽州使其遠離權力中心避免對太子造成影響,同時也是要借助其能力震懾塞外各族,使其能安心為自己的國家政權效力賣命。
畢竟幽州以北從來便不是匈奴活動的主要區域,而是以鮮卑族各個部落居多,有劉聰的震懾自己也能夠放心。
消息傳到鄴都,太子劉和的脾氣更加的暴躁起來。要知道劉曜素來以卓越的表現成為自己的強勁對手,哪怕劉曜只是一名養子可也對太子劉和造成相當的壓力。一直到最近方才聽從劉宏的建議與劉曜化敵為友,本以為到了自己的時代,奈何剛剛收服劉曜,又是來了劉聰!
這四弟平素裡與自己秋毫無犯甚至多有結好,可私下裡黨羽眾多,脾性比起自己更是好上許多,一旦得權得勢自己的太子地位豈非又要受到威脅?
越是煩躁寡恩刻薄的性格越是暴露的一覽無遺,因為督辦錢糧不利,朝中許多大臣都是先後受到了太子的責備。然在這個時候沒有人敢於在公開場合表達不滿,陛下若在還能夠主持公道,可如今是太子攝政,只能忍耐罷了。
召集臣屬一番商議之後,太子劉和仍是將目光放在西線戰事上。父皇召四弟南下,為的是擊破漢人,此刻自己必須要在西線做出一番功業來,否則一旦東方戰事結束,自己的聲望將一落千丈!
但姜維與羅憲,諸葛尚,趙統四路漢軍各司其責,不是名震天下的名將,便是久經沙場的能人,這樣的對手要如何擊破呢?
「來人啊!不,本殿親自前往永明軍中求教!」太子劉和幾經思索,按照群臣所言決意前往劉曜軍中尋劉曜與張賓求教破敵之策。
……
渤海郡內,呼延翼終於是能夠進食,氣色有所恢復。被漢人重創之後,呼延翼時時昏迷,傷勢幾度發作,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這匈奴族中的一帶霸主要長眠於世,偏偏在這最後的時刻呼延翼的傷情竟是有了好轉!
負責診治的御醫們是暗自慶幸,自己千里迢迢來到此地挽回呼延大人一命,總算是不負陛下所托。否則一旦呼延翼有了三長兩短,就憑借其與陛下的交情,陛下悲痛之餘自己這十幾名御醫陪葬都是大有可能的事情。
「想不到形勢如此,都是老夫之過!」呼延翼躺在病榻上嘶聲呼喊,不甘之色一覽無遺。
長子呼延攸身為朝中宗正,此刻跪在一旁勸道:「陛下與太子正籌劃反攻之策,陛下已召車騎將軍南下,想來可獲大勝,父親你傷勢不輕要安心靜養,切勿動怒啊!」
「劉聰!?」呼延翼聽罷神色凜然,蒼白老邁的面孔顯得更加的衰老。
「何事不妥?父親但說無妨。」呼延攸早已屏退左右,偌大的房間中只有父子二人,見父親神色有異連忙問道。
呼延翼連著喘了半天的氣方才攢足了氣力道:「車騎將軍武略非常,有其出面戰況當有改觀。可殿下素來忌憚車騎將軍,與劉曜聯手也只是為了鞏固地位,免得車騎將軍坐收漁利。為父即便康復,也遠不如初。百年之後,汝等如何立於朝中?」
神情一震,呼延攸潸然淚下,自己也知道這次重創之後父親的身體必然大不如前,可從父親嘴中親耳聽到仍是不免悲痛。
「兒子懦弱不成大器,累父親一把年紀仍在奔波,敢問父親如何自處。」呼延攸雖然是呼延翼之子,可生性懦弱,不喜武事專精漢人文化。朝中之人懼怕呼延翼,可沒有人把呼延攸當做一回事兒。
「攸兒你尚有自知之明,殿下多有猜忌,寡恩刻薄,非是明主。車騎文武雙全,聰慧難測,即是為父也看不透其為人如何。若要保全家族,切記勿掌大權,唯陛下馬首是瞻……咳咳……」呼延翼想起車騎將軍劉聰與太子劉和,又是一陣猛咳,忍不住歎息起來。
若是自己身子硬朗,輔佐太子殿下並無難事,可自己遭此重創,要多久恢復都是未知,手中大權必然要拱手讓出。可呼延族內之人雖然精英輩出,可能夠堪當大任者卻是一個也找不出來。硬是要保持大權在握,必然難有善終,倒不如……
聽出父親話中之意,呼延攸顫抖著身子道:「陛下與父親相交莫逆,怎會……」
「陛下如何是陛下事,為父觀族內無一人可掌此權,與其丟盡陛下臉面,不如主動獻出。」呼延翼心窩巨疼,咬牙說著,自己縱橫一世有此地位,如今說是要拱手讓出,怎能夠心甘情願?
呼延攸很想告訴父親自己可以,只是話語到了嘴邊又是張不開嘴。知子莫若父,自己從未領兵而且素來在父親庇護下做事,有沒有那個能力自己或許看不透,但父親的眼光是絕對不會看錯的。
「父親安心養傷即可,明日我便將回報陛下,定將父親之意帶到。」呼延攸乃是奉命看顧呼延翼病情,接下來便要繞路清河郡內前往聊城向後漢皇帝劉淵覆命。
呼延翼吃力的點了點頭,雙眼閉了半天沒有動靜。呼延攸在旁跪著注視父親,不敢有所動作,也不敢有所言語,便這樣默默的等著。
過了半個時辰左右,呼延翼攢夠了氣力終於又張口道:「慕容廆麾下謀臣猛士極多,此番大戰仍是未有盡其全力,此事不得明言,但當使陛下明白。」
「父親放心,兒臣自當透露與陛下。」呼延攸知道父親一定會提及慕容廆的事情,事實上早就有了準備。外面皆是盛傳呼延翼爭權不過,被慕容廆驅逐前往樂陵,後欲搶攻結果幾乎身死當場,幸有慕容廆不計前嫌前往救援等等。
這些話呼延攸可不敢告訴呼延翼,老父傷得極重,若是聽了這般的說辭,還不直接氣吐血?
「陛下目光如炬,沒有人能欺瞞陛下,你若講得多了只會讓陛下反感,只需將為父之言轉述即可。」似乎看出了兒子有心針對慕容廆的決心,呼延翼打消了念頭,轉而苦笑道。
「父親!!」呼延攸縱是軟弱,終究也是塞外霸主之後,此刻心中窩火不甘的叫道。
「你要違抗父命!?」呼延翼強挺著身體半起身瞪視道。
「……是!」呼延攸見老父如此堅決,無奈的離開了渤海郡奔赴聊城而去。
……
博平小縣,人頭攢動,無數兵將齊聚於此相擁而哭。
段涉復辰邁步人群之中五味雜陳,看著段部分散各地的兵將重新匯聚,卻是十去七八,不覺倍感悲涼。
「族長。」段匹磾不知何時來到近前,拱手道。
回過神來,段涉復辰微微點頭示意段匹磾跟隨自己走走。二人一路分開人群,來到僻靜之處,段涉復辰方才停步道:「陛下給予我段部機會實是難得,我知匹磾你與許多族人並不看好我,但此事攸關我部族振興,不可意氣用事。」
段匹磾微微躬身拱手道:「請族長放心,如今唯有漢人的鮮血才能洗清我族的恥辱,段匹磾絕對不辜負陛下與族長的良苦用心!」
「只是……只是大戰一起,博平小城怕也是難免戰火……族長你留守於此……」段匹磾馬上便要率領一路人馬趕赴清河郡內協同石勒作戰,臨行之前不覺有些擔憂。
段涉復辰的氣色比起以往差了不知有多遠,連續的打擊讓這剛剛上任的鮮卑族勇士顯得無比的憔悴。
「去吧,不用擔心我。」段涉復辰揮別眾人,一絲苦澀掛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