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軍截斷平原漢軍主力回援高唐之路,一時間平原漢軍無法突破鐵騎封鎖,胡騎也不敢貿然分兵前往高唐助戰,雙方軍力大致相等,可呼延翼一部人馬所剩無幾,讓慕容廆在強壓之下不敢分兵。
時值正午,胡軍盡數藏於林木之中遮陰納涼,忽而平原方面漢軍再出,旌旗飄揚,鼓號齊鳴,竟是大軍殺來!!
胡騎分左右而出,步兵居中列陣,弓弩手藏身於軍陣之中或是林木之內,胡軍大有一副在此地決一死戰的架勢。
昨晚夜戰吃了大虧,捲土重來的漢軍這一戰志在必得,軍容鼎盛不說更是有大量的軍械隨軍。雙方列陣對峙沒有任何的交流,那漢軍準備妥當陣中的投石車便掀起了滔天的石浪!
碎石塊挾帶著呼呼的風聲如雷霆般落下,胡軍一片嘩然不等吩咐便殺向漢軍而去!原地不動只能被石塊砸死,衝上去才是正道!兩側的騎兵見狀也是大怒,列陣本是想看看漢人的手段,不想漢軍把投石車搬了出來,倒是大出意料!
鐵蹄轟鳴配合正面衝擊的胡軍殺向漢陣,漢人奮力的射擊試圖阻擋胡騎,但胡騎速度太快眨眼間便殺到了眼前!盾矛組成的陣勢被輕而易舉的破開,胡騎如同鋒利的長矛狠狠的戳在漢陣之中,豁開了巨大的口子。
馬上的騎士紛紛愕然,素來與漢軍交戰未曾有過今日般的容易,這是為何?
潮水般左右散開的漢軍大部分是主動讓開道路,只有與胡騎交戰的漢卒無法擺脫被殺戮的命運,這些許的犧牲不值一提,無數鐵箭從正面側面不斷的射出,把正自狐疑的胡人騎士撞成了肉泥……
數以百計的弩車發射著大鐵箭與木錐,通過高速彈射而出的鐵箭與木錐看似單調的攻擊讓殺入陣中的胡騎一片混亂。那正面的騎士們連人帶馬被鐵箭木錐穿出無數血淋漓的大窟窿,內臟與崩碎的腦漿辟里啪啦的不停掉落在地上。
胡騎混亂,便是漢軍反擊之刻,手持長矛大槍的漢卒怒吼著紅眼殺來,這樣的敵人便要趕緊利落的消滅,否則只是增加自己死亡的機會而已。況且與胡人作戰想要獲勝,針對騎兵的戰法與效果是重中之重。
不能有效的殺傷騎兵,等若輸掉了這一戰。
損傷數百一片混亂,此刻漢軍撲殺上來,胡騎十成戰力發揮不出一成,頓時遭受重創!正興奮間,腦後馬蹄聲響起,人頭被大刀橫掃而飛,又是數百胡騎殺入!漢軍的軍械雖然威力十足,可需要兵士配合,又不是拒敵於外,因此使用一次之後很少再有機會。
反觀胡騎甚是靈活,察覺漢人此地佈置了軍械,竟是紛紛夾殺而至,對這一部分的漢軍進行圍攻,各方突擊之下漢軍難以抵擋立時崩潰!負責操縱弩車的兵卒咬牙射出一箭,鐵箭穿透了一名胡騎的身體,又狠狠的撞倒了另一名胡騎。
然後,便沒有然後了,縱馬殺來的胡騎結束了這名漢卒的生命,同時刀矛亂斬,那弩車眼看是不能用了。
胡騎有了攻擊目標一時投身其中殺得不亦樂乎,為數不多的漢軍騎兵此刻也悄然的抵達了戰場,對於胡人的步卒予以痛擊!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固然稱不上,但漢軍用戰鬥力最為不堪的兵將以及大量的軍械對胡騎造成威脅,從而吸引對方的大量騎兵投身側翼戰場之中。反過來漢人方面卻是用最精銳的步卒配合投石車以及為數不斷的騎兵,對正面的胡軍發動最為猛烈的攻勢!
胡騎馳騁自如,時間久了必然有所增援,這一戰漢軍興師動眾籌謀縝密,為的便是一擊即中,擊潰這攔路虎!
聞訊漢軍依然選擇衝擊前往高唐的道路,慕容廆有幾分意外,更是面帶幾分凝重!
「主公料敵機先封鎖道路,但漢人如此執著等若是對主公挑戰,若要前往支援,怕是漢人乘虛來攻,可如攻擊平原又是一時難下,劉動此人果是厲害!」謀臣西方虔恰在身旁,聞得情報不覺讚道。
慕容廆思忖片刻道:「陛下以及諸軍在高唐與漢人角力,石勒正可襲取高唐!如今呼延大人一部人馬殘破,看來我軍也無法繼續藏拙了呢,可惜……」
片刻之後慕容廆親自率領大量的兵馬浩浩蕩蕩出營,繞路趕赴增援平原至高唐路段的大戰,同時留下謀臣猛士把守大營,防範漢人來襲。
不過一刻鐘,漢軍得到了消息果然有萬餘人馬前來攻劫。營內留守的主將乃是慕容廆的重要臣僚封抽,封抽不只能參謀軍機政要,統軍陷陣同樣是一把好手,可謂是文武雙全之人。
「主公方自離開,偽漢便來侵犯,實乃目中無人之舉。封某授命保護大營周全,諸君有何計略?」封抽雖是漢人,可文武之道在慕容廆部中都是一流,便是鮮卑族之人對其也是十分的欽佩。
鮮卑大將速喜連手捻嘴唇上的兩撇小鬍子,三角眼精芒頻閃道:「主公雖然不在營中,但封大人你勇冠三軍,西門先生謀略眾多,營中多有兵馬何不出營一戰?」
西方虔聞言微微一笑頗有得意之色,封抽卻是面色一沉道:「主公臨行之前有令死守,速喜連將軍何出此言?!」
速喜連三角眼一瞪,氣呼呼的道:「偽漢欺人太甚,不得不戰!況且我等若是獲勝,漢人當受牽制!」
另一名鮮卑大將木丸津此刻也挺身而出道:「我也贊成出戰,此戰不勝甘當軍令!」
封抽面有難色,顯是躊躇,那素喜連與木丸津都是鮮卑族中除了名的猛士,見事情有了眉目,當下暗中鼓動眾將,一時請戰者不計其數,多不勝數。
「西方先生你看?」封抽看著西方虔苦笑道。
西方虔搖頭晃腦間已是見到眾將投來期盼的眼光,再看封抽那為難的神色,忽而笑道:「敵軍驟然殺到當是早有準備,此刻出戰難保獲勝。」話一出口軍中眾將難掩失望神色,封抽倒是心領神會的一笑。
「我料敵軍必有伏兵,不妨暗中調集兵馬,等待敵人懈怠之時發兵,如此可獲大勝也!」西方虔嘿嘿怪笑著說道,手中大袖翻來覆去好陣折騰,如同這樣能給自己增加幾分高深莫測的姿態一般,實則讓人看得很是煩悶。
封抽聞言點頭道:「既然先生也如此主張,封某也不可違了眾望。既是要戰,便當勝之,諸君當效死力!」
……
最後一座塢堡距離高唐城池不過五里的距離,胡軍頗有疲憊,但一個個精神抖擻,鬥志昂揚。高唐外圍的塢堡盡數拔出,只有這最後一座而已,那高唐城中的守軍眼看著兩千多名漢卒被殺死也是不敢出城一戰,如今必然膽寒。
兩千多名的漢卒在塢堡的依托下殺傷了成倍的敵軍,沒有任何一個人屈膝投降,盡數是轟轟烈烈的戰死,這也讓胡人心中暗自敬佩著。有這樣的對手是難得的,可也是讓人頭疼的,而最頭疼的便是石勒。
在怒火逐漸傾瀉之後,吞下苦果的石勒暗自苦笑。攻下這最後的塢堡,怕是兵將們要好生休息恢復體力才能攻擊高唐縣城。根據自己的估算,屆時如能能夠拿出來七千的兵力恐怕都是奢望。
那城中的漢人始終是稀稀落落的,但按照塢堡的兵力沒有任何減員看來,守軍怕是在五千之數。
七千兵力,甚至不足七千的兵力如何攻破一座五千守軍的城池?更何況這七千人勞累了一夜多有帶傷,而那五千漢人意志堅定到了這樣的地步,實際上這一戰自己是輸了。漢人只是留下了基本的守禦兵力,自己卻是被形勢激起了怒火,導致不冷靜的行為……
「這麼說來漢人是採取兩方鉗制的辦法來與陛下作戰了?」石勒驅逐了心中的苦澀,回應傳訊回來的劉鷹道。
用近萬的人馬來攻擊塢堡,這樣的戰事只需要幾名主要將領統籌便可以,劉鷹身為石勒早期的十八騎之一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對南方戰事的偵查上。畢竟陛下與漢人的大戰走勢將決定著後漢這個國家的興亡,而且身在高唐這漢軍主力人馬的大本營,怎會不關注南方的戰場?
「祖逖犀利,戴淵老練,此二人互相支援配合很有一套,加之脩則等人從南方牽制,陛下的大軍也是兵分多處作戰,一時難以聚集。」劉鷹關注南方戰場已久,說起話來十分簡練。
石勒頷首道:「自從兩國交戰以來,斬落漢人名將已然無數,然偽漢軍中人才輩出,實乃藏龍臥虎不可小覷。祖士稚不過晉之白衣,戴若思只是淮間遊俠,不過一年時間便提拔至此,劉禪小兒實乃匪夷所思。」
劉鷹聽罷明白石勒心中所想,與祖逖,戴淵等人相似,石勒這小部落族長的兒子地位也是不高,甚至曾經淪落到給人做奴隸才能生存的地步,這比起祖逖與戴淵的出神可謂更是低賤了。多少年來熬到今天這個地位,內中飽含多少血汗辛酸,唯有一路走來的十八騎與寥寥數人才知曉。
即便如此能夠上位也要多虧了劉淵的政策與用人之道,這本是遠超晉魏的舉措,但與如今偽漢的強力提拔人才比較起來,情況便又是不可同日而語。實際上劉禪並沒有對這個時代的用人制度做根本上的改革,即便你有這方面的辦法與綱領,也是無法實施的。
興盛衰敗,人起人落因素有很多,但究其根本離不開組成這個世界上層建築的豪族世家。這些人擁護你,你便是一國之君,而這些人得不到利益又為何擁護你?一名君主誠然要駕奴權勢,可同樣要給其所屬的臣民帶來利益。
劉禪只是一個人,即便擁有權力也不敢過火的使用,一旦對於世家豪族的根本產生了動搖,整個國家因而動盪也是很有可能的。況且在這個時代的世界裡,沒有歷史積澱與循序漸進的過程,人類也無法進行跨越時代的蛻變。
換而言之,這如同空中樓閣,在這個時代是不可能的事情。即便你真正做到了,可因為眾人的覺悟根本達不到要求的程度,提拔上來的貧寒之士經過一代兩代又成為了所謂的豪族,甚至對高門大閥低頭靠攏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一切等於又回到了原點。
那樣的結果或許對幾百年後的世界是有影響的,可對於眼前的劉禪沒有任何好處可言。
即便是後世穿越而來,人也不會違背人性,做讓自己完全覆滅的事情。
祖逖,戴淵這等人物即便不瞭解,也是有所耳聞的,況且戴淵乃是羊祜推薦的,劉禪又怎會不用呢?
石勒不瞭解這些,只是覺得惆悵,說不出的惆悵。
「大哥不必如此,戰事一時難下,高唐也難以攻破,我軍當如何?」劉鷹也不知道如何勸慰,其實自己又何嘗不眼紅那一飛沖天之人的際遇呢?
石勒轉過念頭沉思道:「高唐難破,待拔了那塢堡我等便不須留此。慕容廆言呼延大人一軍提早到達,漢軍當須奮戰時日方可。或是北上增援慕容廆,或是南下增援陛下,也只有這兩種選擇了。」
劉鷹沉吟道:「依我看慕容廆靠不住,不如去助陛下,如此也顯得我軍功勞。」
石勒微微頷首表示贊同道:「我想也是如此,慕容廆不肯借兵,呼延翼這般下場,實是凶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