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了漢朝皇帝劉禪的大營,公師彧被帶到了一處營帳內安置歇息。對於方纔的談話公師彧是感慨萬分,心中更是驚疑不定。
「漢帝暮氣沉沉,行將就木之驅,顯是壽命無多……以我公師彧畢生所學觀之,不過一年壽罷了。只是漢帝所言天馬行空,只求延年益壽之法,不求長生不死之驅,如此豁達心性當真少見。」
坐在營床上,公師彧靜靜回想在漢帝營中的所聞所見,一時心亂如麻。
「話雖如此,但漢帝雙目炯炯有神,隱有一絲精光好似蓮花綻放生生不息,此乃聞所未聞之奇事,對其壽數必有影響……這般看來漢帝生死怕是難以推算。如今大單于雄兵百萬,漢帝已有返回中原之心,若不早戰,豈非是錯過良機?看來今夜我當尋隙離開此營……」
想到這裡公師彧起身撩開營門,只見漫天星斗閃耀無比,東方一顆星宿略有黯淡搖搖欲墜。那星宿下方一顆小星卻是越加明亮,對於主星頗多衝擊。
一隊漢軍從營旁巡視而過,對於站在營帳旁仰天觀星的公師彧未加理睬。公師彧手撚鬚髯細細思索道:「此星乃是漢帝之本命星宿,那小星本應是其助力,如今隱有取而代之狀……可恨我星象之術遠不及相術,否則當窺破天機,助大單于一臂之力!」
「夜觀天象,若有所思,先生果乃大才也。」公師彧正自思索如何能夠逃離漢營,忽而一名漢人官吏遠遠而來,拱手說道。
「啊,草民粗通相術,承蒙陛下召見受寵若驚,一時愣神不知大人至此有失禮數,還請大人恕罪!」公師彧見這漢官相貌堂堂,正氣凜然,心知此人絕對不是什麼容易應付的人物,連忙跪地叩首,尋機離開。
那漢官微微一笑伸手攙扶起公師彧道:「先生可知陛下召見之人中,不乏我天師道的有道之士,唯獨先生能解陛下疑惑,如此大才怎可屈就呢。本官張茂,如今隨侍陛下身旁,特請先生解惑而來。」
公師彧沒聽說過這個名字,但通過自己的觀察張茂絕對不是泛泛之輩,打起一百二十分小心道:「大人言重了,草民略通小道,怎敢在大人面前賣弄……」
張茂微微一笑,心中道:「尋常之輩焉能舉動如此得當,今日且讓我張茂一探汝之來歷!」
「本官已使人略被薄酒,先生不可推辭。」張茂說罷便拉著公師彧前往自己的營帳。那公師彧見事已如此,左右皆是張茂帶來的衛士,不敢不從唯有跟隨其後,隨機應變罷了。
此時此刻漢帝劉禪仍是沒有歇息,反倒是招羅憲,黃崇二人入內議事。羅憲與黃崇皆是中原援軍的帶頭人物,聽聞陛下近日來的舉措已是感到奇怪,如今滿腹疑問到了營中,皆是擔憂漢帝劉禪的狀況。
「自使用火藥作戰以來,朕每晚噩夢纏身揮之不去,只覺得身體精神遠不如常。如今大軍撤退在即,朕當前往荊州靜養,許昌之事雖托付給大將軍,但伯約年事已高,河北方面汝二人當多操勞。」劉禪神態自如,可說起話的口氣,似乎蒼老了許多,好似爭霸天下的雄心一下子減少許多似的。
黃崇從川中追隨劉禪至今二十幾年,如今儼然是心腹之臣,見陛下如此自己也知年歲不饒人。陛下南征北戰二十年,未曾有過片刻的安寧方才換來如今大漢的天下,選擇這個時候休養乃是人之常情。
人往往都是忙碌到了身體開始衰退,出現這樣或是那樣的狀況,方才想起來珍惜身體,卻是不知道這個時候其實已經晚了許多。可即便是給那些珍惜身體者重來一次的機會,又有幾人能夠放棄對於生活的追求呢?
「陛下操勞許久,是該好生休養一段時日,臣等雖是愚笨但定當竭盡全力為國效命!據聞襄王正在北上,陛下不打算在此相見麼?」黃崇想起正在全力北上的襄王劉動,不覺問了一句。
劉禪微微一笑道:「朕今夜即渡河返回中原,襄王也將改道前往荊州與朕相見。中原有大將軍與卿等,朕甚是放心。明日傍晚各路人馬開始渡河返回中原,朕當在許昌祭奠陣亡將士……」
河內與河東的百姓經過這些時日的遷徙已然全數到了中原,漢軍再沒有留在河北的意義,劉禪今夜的離開乃是先行一步而已。
黃崇與羅憲在劉禪面前並非是十分拘謹,聽陛下將在荊州與襄王相見,皆是有所詫異。當年襄王劉動年幼護住一戰成名,經歷了太子劉湛的對決之後作為漢朝皇帝的繼承人選早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南方之事雖然有劉禪在幕後出謀劃策,但襄王劉動的能力也得到了最大的發揮與展現,顯然劉動具備引領漢朝繼續邁向輝煌的潛質與能力。此次襄王北上,眾人都是以為陛下要將匈奴方面的事情交給襄王處理,如此也算是磨練。不想如今陛下親口所要在荊州與襄王會面,這其中的含義由不得讓人多想。
在張茂營中,張茂與那公師彧把酒談心,公師彧受寵若驚,如坐針氈,偏偏在這張茂面前又不敢輕易出招,唯恐露出破綻。見招拆招之下,又是心亂如麻,一時尚能忍住面上的淡定,可早已是一身冷汗。
「……河北之地民不聊生,以先生大才,若是遭逢戰亂有所閃失,實乃我大漢損失也。」張茂帶有幾分醉意說道。
公師彧聽罷暗暗叫苦,這張茂明地裡是有推薦自己為官的意思,可實際上不過是盤問自己的底細罷了,一個應答不對便是身首異處。
「草民早想離開這是非之地,怎奈老母尚在北方不忍離去。此次便是尋路北上,無奈各地大戰,一時受困於此,想起老母身體這心中真是……」說到這裡公師彧掉下幾滴熱淚,語帶哽咽顯得十分傷悲。
「哎!戰禍連年受苦的唯有百姓罷了,先生一片孝心難能可貴,不知令堂所居何處?」張茂見這相者說道動情處竟是掉淚,似乎也頗有一番感慨,熱心的問道。
公師彧此刻不過是草民身份,而張茂乃是漢帝身前的心腹大臣。當官的如此詢問,公師彧連推脫的機會也沒有,趁著以淚洗面隨意杜撰了一個所在與老母的資料來搪塞張茂。
看那張茂聽得仔細,公師彧心中愈發的沒有底氣了。二人把酒談心就算不是推心置腹,也當是盛意拳拳。可如今酒足飯飽,談話至此公師彧只覺得氣氛愈加的不對頭,而那張茂眼中若有若無的竟是冰冷無比的殺意!
「嗯……從入營至今我處處小心謹慎,未曾漏過馬腳,何以對我心生殺意……究竟是哪裡出了岔子呢……」公師彧裝作思及老母哽咽抹淚,心念電轉卻是想找出對方為何對自己起了殺機的原因所在。
此處乃是漢軍大營,內中漢朝兵將數以萬計。公師彧想離開這漢營並非沒有辦法,但若對方一心要把自己置之於死地,自己絕對就沒有活得希望。唯有找到那原因所在,才能化解消災,否則怕是難逃一死了……
正慌神間忽聽張茂問道:「陛下之疑惑先生既解,卻不可對外人言起。」
「啊……是,草民怎敢……不敢……」公師彧忽而腦中一閃,嘴上頓時結巴,心中卻是懊悔不已,驚恐萬分!
今日所談乃是關乎漢朝皇帝的身體狀況,更是於壽命有關,這般大事自己若是裝作不知自然會如同其他人一樣的放掉。可如今自己窺破了漢朝皇帝的心事,等若是掌握了天大的機密。
一旦事情洩露出去對於漢王朝乃是翻天覆地的震動,無論是任何角度,怎會留自己活口?
「你!……你們……啊……」拍案而起,公師彧憤怒無比,可腹中絞痛,口角喝血流出,戟指張茂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張茂搖頭歎息道:「先生安心去吧,來日尋得令堂必將好生照顧……」話音未落,那公師彧早已栽倒地上毒發身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