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3-01
濮陽。
百姓無精打采的迎來了一天,作為曾經的魏國子民,如今被晉人佔領,完完全全的成為了晉人的奴役。晉國雖然是新建的國家,可打心裡仍是認為這都曾經是晉國的土地。
既然是晉國的土地,被漢人統治過後,再次回歸的濮陽城充斥著腥風血雨以及道不盡的悲涼。
晉人掌權,不少潛伏的耳目紛紛報上濮陽郡內外與漢人關係親密的世家大戶邀功,其中也少不了個人的仇家。有這些耳目提供情報,晉軍自然毫不客氣的發兵一一圍捕。
那濮陽郡硬生生的淪陷,尋常的兵將都是戰死結局,普通的百姓大戶怎麼逃跑?無非是在家中自求多福,又或是托人尋關係希望避過一劫。只是力挺漢人之後,實在是百口莫辯,就算巧舌如簧,那晉**隊根本不聽解釋,抓住了便是全家抄斬,家產充公。
管你在本地聲望如何,管你是否真的親近漢人,只要有人舉報,那邊是事實,毫無轉圜的餘地。為了功勞邀功的人不在少數,為了私慾謊稱的傢伙也是不少,等到越來越多的人認為如此可以避嫌,整個濮陽內簡直成為了人間煉獄。
今天還在獻媚給晉人,以為自己終於可以保住家世,不想明日便被他人告發,根本沒有絲毫道理可言。
郡內的大街小巷都有晉軍巡視,菜市口一天要殺上千人甚至更多,負責清洗街道的百姓勞役們潑了多少清水也是沖洗不淨,蓋了幾層黃土第二天又是一切如昨。
晉人其實也不願意如此作為,但如果不下狠手,如何殺雞儆猴?中原之地背叛曾經的大魏國的世家豪族有多少?震懾這些人,對民間造成恐慌,如此晉軍方才有席捲中原的機會。
一切為了國家。
這個時候拿出這種借口,是實話,或者不過是搪塞之詞?
濮陽郡內大大小小的路口,城池,都要進行修繕,野外也要建築防禦工事。這一切自然不是晉軍去做,而是濮陽郡內的百姓。兩國交戰無論孰勝孰負,最後倒霉吃虧又沒出講理的一定是百姓。
太平年代有府衙可以伸冤,戰爭時期卻是槍打出頭鳥。隨便尋個借口修理你是好的,真把軍爺逼急了,一刀殺了也就殺了。這曾經投降漢人的百姓,在晉人眼中是不可靠的,更是沒有任何骨氣的。
每天都在死人,家裡的男人不是拉去充軍,就是在各處勞役。掙下的錢糧未必多,甚至性命也是風中稻草般的飄擺不定。唯恐漢人大舉進逼,濮陽各地的防禦工事自然是越早搞定越好。
催促工作速度以及縮短工期,日以繼夜的勞作讓人苦不堪言。身體好的都是吃不消,身體不好的,年齡大的,又或是不善勞作的,這個時候都是哎呦哎呦的叫喚,可迎來的不是同情或是良善的目光,而是粗暴的拳打腳踢與冰冷的皮鞭。
有火氣的,懂得道理的,忍不住挺身力辯,最後的結果不是毒打,就是直接被打死,被累死,被折磨死。懂得見風使舵的一時還能夠忍耐,可活活的累死在勞役之中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兒。
男人們走了,家裡剩下的不是婦孺便是老弱,這些人的日子也不安穩。不說外面每天死人,官兵巡視不停,就說官府除了防禦工事的建設,還有錢糧的湊集,軍資的準備,這些都是要各家各戶出勞役的。
青壯勞力是沒有了,年齡大的總是有的,男人不足了,可以用婦孺充數。那岸邊碼頭往來運輸的物資能不用兵卒做的,便不用。這兵將是打仗的,累壞了總是要影響戰事。
派出部分兵將沿途護送,監視,尋常百姓哪個敢動公家的主意?
投入漢朝懷抱時間不久,可有不少商隊的買賣都做進了濮陽郡內。濮陽的大戶正慶賀自家發了財,百姓也歡呼有了收入,到了現在一切都成為了晉軍的物資。不僅僅是人,連財產都被晉人一掃而光。
什麼?想反抗,有怨言?
扣上你一頂親漢的帽子,全家老少便成為了菜市口排隊等著殺頭的死刑犯。好死總是不如賴活著,可活著有時候也不如死了好。
堂堂晉國乃是魏國遺留的精華所在,並非沒有愛民正直的官吏,只是大環境如此,任何人也插不上手。晉國耗費了多大氣力發兵,作為一名晉國官吏比誰都清楚,南征中原可以不勝,但絕不容有失!
打下濮陽,便好好的經營濮陽。首先要確立的是防禦工事,一旦晉軍北撤,濮陽面對的是整個中原的反撲!確保濮陽全郡防禦陣地的完成是第一要務,你漢軍殺進來便要付出代價,等你的銳氣被消耗沒了,北岸的晉軍跨江再殺過來。
這個時期是特殊時期,建設好了一切,才是照顧民生的時候。只要防禦工事做好了,到了那個時候給百姓們點甜頭,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晉國也好,漢朝也好,朝廷做的是統治,是治理,可最直接的解釋不過是奴役罷了。
就算儒家傳統的思想中,百姓的價值仍然是作為下層建築來達到上層建築的穩固與發展,是無法違背自然規律的,哪怕說得多麼冠冕堂皇。
大量的晉軍屯駐在戰略要地休整,搜集中原的情報。漢軍並沒有如同想像中的瘋狂反撲,而是屯兵濮陽進軍中原的重要路線上做出了守禦的姿態。這等舉動是窺破了晉人的設計,更是漢人自身所需。
時間拖延的越長,漢人在這一線聚集的兵力便是越多。等漢人的大軍聚集齊了,晉軍的美夢也就到了盡頭,如何不甘心也只能承認大費周章的只取得濮陽一地的事實。
但換一個角度來講,漢人若是奪回濮陽,付出的代價是要遠超晉人的。這也就是為什麼濮陽一定要固若金湯的原因,奪不再失,這才是最核心的戰略。當濮陽屯下十萬晉軍,外圍的漢軍便要有十五萬乃至二十萬。
從國力的消耗來說有濮陽本地收入支撐的晉軍總要比漢人付出的少許多,對峙的情況下對於漢軍也是一種消耗——雖然濮陽只能承擔一部分的消耗,但也比漢軍屯駐野外好上數倍!
裴秀設計的戰略並沒有奇特之策,所謂奇謀也好,妙策也好都是在特定環境下的產物。兩個國家對峙許久,要比對手提前察覺機會的來臨,而對手又無視危機的到來,需要滿足多種的條件,所謂的奇謀妙策才有可能成功。
一味追求奇妙的辦法,不過是誤入歧途,用兵之道正奇結合,奇不過是輔佐而已,沒有正,單單憑借奇,是無法成大事的。
因此晉軍用正兵發動奇襲,打了漢軍一個措手不及。畢竟諸葛瞻的指揮系統到位的並不及時,這誠然是漢帝劉禪的原因,更是因為許昌的姜維正在休養恢復,還不能夠過多的參與軍政。
否則以姜維的反應,裴秀自己也沒有多大的把握可以成功。
事實勝於雄辯,晉軍佔據了先手,立足點便有了變化。進可攻退可守,先求立於不敗之地,再緩緩謀圖中原大地。裴秀設計的謀略無甚奇特,只是每一步都有明確的目的,同時具備靈活多變的特性。
長期與短期的戰略結合在一切,便是濮陽愁雲遍佈的因緣所在。若是放在百年前的東漢末期,這樣的動亂簡直是不值一提。但對期望和平的百姓來講,沒有人希望過的是這樣的日子。
府邸之內,晉國大將苟晞,張方,繆胤,李贊等人齊聚一堂,商議接下來的步調。濮陽已經聚集了足夠多的兵力,作為大晉的武人,作為軍中的大將,沒有人希望晉國前進的步伐在此停下。
要繼續邁進中原,等待晉軍的是一場硬仗!可若繼續拖延下去,對手的實力便會更加的強大!
「陳留,小沛兩處皆聚集漢軍,想要再進一步,必然攻克一處!諸位有何見教?」作為這次晉軍的主帥,大將苟晞十分慎重的道。
以資歷而論苟晞還不足以擔此重任,但經過晉帝司馬攸的親自篩選,破格提拔苟晞,總是比用一些能力不足資歷足夠的將領要好得多。這其中有裴秀的意思,也有河內王司馬胄的意思。
雖然才幹見識不如前人,但晉帝司馬攸也好,河內王司馬胄也罷,都清楚這是晉國孤注一擲的發兵。有裴秀精心準備的策略,若是沒有良將隨機應變,功虧一簣後最倒霉的便是一國之君以及司馬家族。
朝中的世家豪族也有出資出力,雖然自家的官吏沒能夠擔任期望中的高位,卻也都可以釋然。從當年的曹魏,到如今的大晉國,之所以屢戰屢敗的原因,不就是因為缺乏良將麼?
尋常的良將倒是有,但若是能夠有與姜維抗衡的統帥,相信即便兩國國力已然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可也不至於如此的狼狽,如此的委屈。哪怕是有兩個杜預,就不至於整個中原失守了。
……
就在晉軍準備發兵之刻,漢軍方面同樣在做積極的調整。漢軍統帥諸葛瞻親自率領七萬漢軍趕赴濮陽,並且調集了陳留與小沛的漢軍作為左右兩翼,一改只守不攻的初衷決意硬撼濮陽!
從戰略上考究,守禦的策略十分得當,可根據眼下的形勢,若是沒有強硬積極的表現,想平息民間的恐慌談何容易?
諸葛瞻得到何攀的書信,便知道不可靜坐等待,於是調集人馬安排各路漢軍同時發動攻勢,準備正面與晉軍決一死戰!決一死戰,是拿出決一死戰的氣勢與信念,並非這一戰的勝負便決定了中原的歸屬與兩國的生死。
將近濮陽邊境,漢軍的探子一批批的進入濮陽境內,晉軍的防禦工事是依據城池而建,在以城池為中心擴散到交通要道。邊界之處反而是沒有囤積什麼兵馬,若是囤積多了,影響後續的部署;假如囤積少了,哪勘漢朝大軍的雷霆一擊?
斥候與探子是軍中最為機敏的兵卒,觀察力,反應力以及身手頭腦皆屬上乘。這些人分批四方哨探,漢朝大軍便在原地列開陣勢保持警戒,並且派遣人員在後方按扎大營,做長期對峙的打算。
戰或不戰,總是要有休息與吃飯的地方,戰或不戰,也要看晉人的反應與態度。
斥候前往敵境哨探沒有多久,便是倉皇而回,原來竟然是晉國大隊人馬正在浩蕩殺來!
漢軍剛剛抵達,晉軍自然不可能得到消息。就算得到消息,也不可能大批人馬這樣迅速的殺到。顯然晉軍有所圖謀,有其目的,諸葛瞻微微一笑道:「如此碰巧,倒是天意,傳令排陣,讓諸葛瞻會一會晉軍中的能人!」
兩軍對決,在陣前用將領的武藝決定勝負並不是什麼英明的決策。總不能你有絕世武功,就能用幾百人戰勝幾萬人的隊伍。實際上將領並非戰事的主角,真正的主角乃是兵士。
兵卒比較的不是單兵作戰的勇猛,而是斗具的精良,陣勢的熟練,臨敵的鎮靜,拚殺的果敢,堅韌的意志。只有兵顯然無法具備這樣的條件,軍隊的構造便因此而來。
將領的才能通過兵士來體現,兵士的優秀是由將領所提升。二者的相輔相成在這戰場上,生死面前融為一體,存亡與共!
一場大戰即將拉開序幕!
……
晉人南下,大漢舉國震驚!百姓還沒有從太子事件的惶恐中緩過神兒來,打擊又是接踵而至。安撫百姓,疏導情緒這些工作雖然繁重,但只要各地官吏勤懇為之,並不是什麼難事兒。
只是中原大地的官吏十有七八是曾經魏國的官吏,有些人厭倦了戰事為了和平投入漢朝,有的人為了名利權位,更有人是迫不得已,當然也有人是包藏禍心。這些人之中姑且不論其目的為何,但都是從魏國那腐壞的環境下培養出的。
當魏國還強盛的時候,有些人都談不上稱職,投身漢朝又怎能指望這些人盡心盡力的治理地方,執行惠政?
好的政策沒有確切的貫徹等於形同虛設,簡單的政務沒有人落實如何穩定民生?官吏都忙著撈取好處,以權謀私,民間的形勢自然無法控制,甚至愈演愈烈。當有心人以官吏為目標時,百姓無處宣洩的情緒便會聚集在此,成為反動勢力!
平心而論,封建社會下的百姓們,有多少終其一生未曾受到壓迫?
漢朝先前佔據了雍涼長安,隨即把握住了兩淮之地,比起最後一舉奪下的中原這幾處算是情況比較安穩的。然而即便如此,最後一口氣攻掠的中原大半土地仍是何攀頭疼不已。
呼雷闕的人手安插的沒有那麼迅速,經過太子之亂呼雷闕中也是處理了一批人,有了些許缺口。因此使用起來並非得心應手,消息也不如經營久的地方那般靈通。
一些原本傾向於漢朝的官吏之家,經過前後兩次動亂已然逐漸有了變化,這讓何攀以及呼雷闕在地方調查中又是增加了不少困難。借助他人之力,也要摸清狀況,否則被他人利用借刀殺人,豈不是助紂為虐?
好在江南的羊祜,吾彥,荊州的杜預都及時出動了人手。江南在漢朝統治數年之後,在漢帝劉禪極力推行的平等政策之下,終於對漢朝產生了歸屬感。江南高門大閥主動派出了門生子弟前往中原各地支援。這些門生子弟有的在江南時便是能吏,有的雖然還沒有從政經驗,但是名聲在外。
這些人補充到地方州郡中行使職權,對各地的官僚產生了不少的衝擊。一些自恃朝廷不得不任用自己,而肆意妄為的見到朝廷居然從江南調來如此多的優秀人士,不禁對自己的仕途開始倍加珍惜起來。
這年頭仕途不僅僅是權勢錢財的象徵,更是衡量家族地位的重要標誌。若是家族衰落,又或是家中式微,族中的男女也只能婚配門當戶對的家族。兩個難兄難弟般的家族湊在一起,有什麼用?
遠不如保持家族地位,找可以互相扶持的幫手來的重要。
因此失去了官職,斷送了仕途,不僅僅讓自己陷入苦境,甚至會把整個家族推向深淵,從而成為了家族的罪人。
先人犯下了過錯,後人是無法彌補的,只能是戰戰兢兢的做好自己,使得他人評價時可以說「雖然他的先人如何如何,可有這樣的後人還是引以為榮」種種。
可不是只有史書上那些記錄下來的人物才會有此待遇,實際生活當中簡單的家族又或是左鄰右舍皆是如此。這充斥在每個人的生活中,一旦成為了眾矢之的,其結果可想而知。
名聲或者是名望,是立足這個時代的根本,沒有這個別想有什麼發展,更不用說得到他人的認可與尊敬。就算是家族中長得醜的,想混上一官半職都是困難,時代如此,誰也無力抗拒。
何攀從名望上下手,正是擊中了這些官吏的軟肋。不思進取或是懈怠之輩,在朝廷的有意操縱下很快便會臭名遠揚,而努力執行政略的人,哪怕是臨時抱佛腳的傢伙,也會被朝廷冠上賢者之名。
說白了,違抗朝廷旨意的直接毀掉名譽,廢黜官職,讓你一家永不超生!這手段雖然惡毒,卻也留了活路,執行朝廷的政令不僅僅躲過一劫,更是有朝廷的嘉獎,這有什麼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