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24
「伯玉,此事甚是荒唐,堂堂大晉甫一建國,竟是依靠富戶捐獻而發兵,成何體統!?」魏舒年過八旬,此事滿臉憤慨的持杖而坐,言語之間多有埋怨之色。
距離朝堂決議出招應對中原已經過去了半日之久,河北富戶皆是得到了郡府傳召,繳納錢糧支援前線。大家聞訊都是愕然,國家出征自有國庫調撥錢糧,大家也是繳納苛捐雜稅,此時此刻何以讓百姓出資?
有的暴跳如雷,有的閉門以對,但經過人脈打聽之後大家紛紛明白了這是本國首富何曾所提倡的,朝中高門大戶都是毫不吝惜的捐獻錢財,到了州郡這等規模的豪族富戶又怎敢說個不字?
趕上你何曾家產無數,捐獻一些不過是九牛一毛,可攤牌到了地方上誰不是傷筋動骨?怨聲載道的是這些富戶,可自己被人剝削了總要有替罪羊的,可憐各地窮苦百姓被本地的豪族開始大肆壓迫剝削,一時整個河北鬧得喧沸,都是埋怨發兵之事。
衛瓘也是手持竹杖坐在座中閉目養神道:「河內王強勢加入,主戰派氣焰囂張,我等據理力爭也不過如此結果,陛下應允又能如何?」
魏舒歎氣道:「哎……不說那征伐之事頗為漫長,各大豪族絕無可能長期投入錢財支援前線,單是各地引起的反應,恐怕河北又要大亂了……」
衛瓘頷首道:「事已至此,我等毫無辦法,唯有盼望前方盡快得勝,如此河北還有一線生機。否則內外皆是一塌糊塗,你我將成他人笑柄矣。」
「陛下擇後一事,此事過後仍是沒有決議,伯玉以為陛下心意如何?」朝堂上事魏舒也是親眼所見,自知已然盡力,話鋒一轉到了晉帝司馬攸選後一事上。
依照起初的推測,是戰是和的決定與選擇誰家女子為後是頗有關聯的。晉帝司馬攸選擇了何曾的主戰一方,可並沒有借此選拔自己準備選哪家女子為後。顯然晉帝自有度量,但為臣者若是不能清楚陛下心思,在朝堂上反而會被人利用,成為陛下的絆腳石。
衛氏女賢惠貌美乃是上上之選,而何氏女雍容貴氣同樣是少有的女子。衛氏也好,何氏也好都是自魏國起便傳承下來的大族,黨羽弟子遍佈朝野,威望甚高。不過何氏富可敵國,衛氏財大氣粗比起何氏卻是不如的。
那何曾綿裡藏針,八面玲瓏,圈子倒是比衛瓘要雜得多。而衛瓘為人剛正倒是得罪了不少人。
此消彼長之下,今日有了主戰的決議,選何氏女為後的呼聲日益高漲,已然有了苗頭。
衛瓘雙眼微垂,不動聲色道:「天子自有考量,非是我等可以揣測,我觀天子頗為忌憚河內王,日後朝上你我皆須小心。」
朝堂文武與晉帝司馬攸朝夕相處共論國事,對於晉帝司馬攸之性情早已是瞭如指掌。就算主戰一方的何曾,何嘗不知道今日陛下有此決定實則是背後的河內王推波助瀾?
雖說此事也算合情合理,可久而久之河內王之影響力如果凌駕晉帝之上,恐怕司馬氏之中便要有重大變故了。
魏舒自然清楚衛瓘要提醒自己日後朝堂上不可輕易與河內王針鋒相對,洒然一笑道:「老夫行將就木之人,何足道哉!?」
……
晉軍各路人馬調動頻頻,各地錢糧更是源源不斷運往鄴都。大漢同樣在河北佈置了耳目,加上晉人並不掩蓋消息,因此黃河南岸的漢軍很快便接到了信息。
屯駐官渡的漢軍大將齊萬年聞訊面上露出興奮神情道:「哼!晉人終於按耐不住,正好本將軍手癢癢了,哈哈哈哈哈!來人啊!速速通報許昌!」
齊萬年在官渡日以繼夜的操練人馬,偏偏前番大戰各地漢軍多少都有動作,就是沒有讓官渡漢軍有所動作。齊萬年多番請戰無果甚是鬱悶,如今見晉人大有殺過來的架勢,頓時心花怒放,準備大展拳腳。
官渡守軍兩萬五千人,常規守軍便有五千人,餘者步騎各萬。步卒皆是齊萬年找麾下的舊兵,騎兵都是齊萬年麾下的精銳。步卒身披堅甲卻是身形靈動,步伐輕盈,鬥志昂揚;騎兵策馬奔騰,彎弓搭箭,人人擅長騎射之術,更是所向披靡!
若說黃河南岸之守軍精銳程度當屬官渡之漢軍!
洛陽附近屯駐的乃是漢軍大將郝度元,張損,劉邵等人,重建洛陽的工作不過剛剛開始。而河對岸的河內乃是晉國重兵屯駐之地,一旦晉人殺來,洛陽舊址必然成為戰場。
郝度元麾下自有六千精銳,加上張損的一萬漢軍便是能夠參戰的所有力量,此等兵力比起其他各處不免有些單薄。聞訊之後郝度元與張損,劉邵商議片刻一面將消息傳入許昌,請求增兵,另一方面派人前往長安示警。
那長安守將歐陽建亦是能吏,西方兵力不少都聚集在長安附近,若是長安漢軍前來馳援,洛陽戰場上自然不懼晉人來襲。漢人倒是不怕,可並非晉人知道你不怕就不會殺過來。
況且晉國的兵力並不如大漢這般雄厚,因此一旦開戰晉國必然是重點突擊一個或是兩處目標,那個時候或許一個地區面臨的將士十萬以上的兵力!
消息蔓延整個中原大地不過是幾天的功夫,百姓聽聞又要開戰不禁惶恐不安,騷動頻繁。漢朝佔據中原帶來各項政策的改變百姓們還沒有完全適應,甚至部分人抱有極大的牴觸。
這個時候漢朝皇帝殺了太子,並且斬殺了一大批的文武官員,這又是讓人不禁擔心這武力強大的漢王朝是否能持久。更讓有心人看到了這漢朝並非是無懈可擊,至少兩名太子先後被殺,在某種程度上這也是大漢皇室的恥辱。
若不是皇室內部有一定的問題存在,何以先後兩任太子都選擇鋌而走險?
晉國選擇在這個時候集結兵力大有跨河一戰的架勢,有些人看到了希望,有些人卻是無所適從。中原百姓官吏大都是魏國遺民,晉國脫身自魏可並不是魏國,而是晉國。
換句話說魏國的遺民已然被漢朝征服,而今又要做晉國的奴隸麼?
百姓官吏如此,背後的世家豪族也是各懷心思,但卻是不敢聲張。因為就在河北的消息傳出來不久之後,各地的世家有一些已然被漢軍連夜抄襲滿門抄斬。平白無故的下此狠手自然是引起民憤,然當地官府出示的證據讓人心服口服!
明白人到了這個時候便知道了這是漢朝的秘密組織呼雷闕的功勞,同時也清楚眼下輕舉妄動只會招惹禍端。河北大張旗鼓自然是要看中原大地的反應,否則直接殺來便是了,何必搞得如此聲勢?
漢人自然也清楚對方的用意,那何攀離開呼雷闕後便全身投入到了工作中,加上從雍涼,荊州,江南調集的人手對中原的世家豪族以及與晉人保持聯繫之人進行大規模的搜索與鎮壓!
所謂拔出蘿蔔帶出泥,每拔出一家便有新的收穫,沒有人是寧死不屈,就算有寧死不屈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寧死不屈。言行拷打威逼利誘都是辦法,總是有人吐露同夥,吐露他人。只要投入的人力足夠,力度足夠,摧毀那些暗中製造謠言的細作並非難事。
兩國在民間輿論上明爭暗鬥,實則攸關中原大地的歸屬問題。若是內部謠言彈壓不住,說明中原人心歸屬向晉,那麼漢軍等於是內憂外患,不得不小心防範,而晉人則大可以對症下藥,內外夾擊之下爭取趕跑漢軍。
許昌城中剛剛抵達的漢軍大將諸葛瞻先行奔赴大將軍府邸,請教姜維的意思。姜維當年師從諸葛武侯,而諸葛瞻卻是諸葛武侯之子。二人可謂同門,卻又並非如此。
諸葛武侯操勞國務軍政,少有時間教導子嗣,姜維跟隨身旁倒是時時刻刻可以得到補益。因此姜維之風格與諸葛武侯頗多相似之處,皆是廢寢忘食,為公廢私。諸葛瞻常年居住在成都,受母親黃氏影響較多,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充滿靈性。
「瞻知大將軍不宜操勞,然事出突然不得不冒昧請教,還望大將軍見諒!」諸葛瞻風塵僕僕來到房內,迎著姜維略帶訝異的目光拱手道。
姜維微微點了點頭,一抬手身旁的侍從連忙把姜維扶起,然後知機的退了出去。這個時候姜維示意諸葛瞻先行坐下,瞇縫著眼睛道:「思遠急急前來,可是晉人有了興兵之意?」
諸葛瞻點頭道:「大將軍所言正是,晉帝司馬攸調集各路人馬匯聚鄴都,大有南下之意。眼下中原形勢不宜開戰,目前晉人只是試探,相信戰事不日即開!」
「嗯……晉人此舉看似試探,實則掩人耳目,須防其暗度陳倉。陛下把軍事大權托付給思遠,甚合老夫之意。此乃大將軍之印綬,便交託思遠了。」姜維手撚鬚髯,從懷中掏出大將軍之印綬交給諸葛瞻。
諸葛瞻跪在地上接過印綬,見姜維閉目不語,心知其意,便緩緩退出房去……
在諸葛瞻去拜訪姜維之時,從川中幾乎同時抵達的黃崇已然召集了許昌的江統,劉汴,柳隱,文虎,姜聰,諸葛懷等百餘文武在臨時將府準備就緒,等待諸葛瞻安排一應事物。
……
濮陽,黃河岸邊。
漢軍濮陽守將梁正統兵三萬餘人鎮守濮陽,自從聽聞晉人聚集兵力,便開始加派兵力日夜巡視黃河岸邊。漢朝水師有從大多數岸邊登陸的能力,晉人久與漢人打交道,自然也會效仿漢人的做法。
因此晉人南下的攻擊地點或許不變,可登陸的地點並不一定要在平素的緊要之地。
攻者的手段有所變化,守禦一方自然也要投入更多的能力,如此方可以提前發現敵人的行蹤,避免被其打一個措手不及。
夜色陰翳,黑雲遮月,一片片霧氣籠罩岸邊,這樣的天氣並不多見,可一旦出現便要提高警惕。
巡視江邊的漢兵五人一組,手提燈籠火把沿岸巡視不斷。每十五人負責五里的岸防,每一個時辰便有另外三組人前來輪班。這樣的天氣瞭望的也不算遠,但若大批的晉軍戰船來襲,還是可以辨別出光亮的。
每隔二十里便有一處軍屯,軍屯內有二三百名軍卒負責輪換岸邊巡視的同袍,以及當地的守衛工作。營屯內部設有土台,那土台頗為高聳,一旦發生緊急狀況便可以點燃烽火狼煙傳遞警訊。
漢人佔據濮陽也沒多久,又經歷了一番大戰,在黃河岸邊建立烽火台以便監視河面動靜的工程還沒來得及實施。況且眼下濮陽這前沿重鎮也不能大興土木,發動勞役去做這些事情。
若是兩國結盟之後,倒是可以如此,可在此之前根本沒有足夠的時間與人力物力來操辦此事。
為了確保濮陽的安全梁正更是在濮陽城前方屯駐了兩支三千人的人馬,作為屏障。
濮陽城的軍民百姓都在熟睡之中,可城外卻是忽然燃起了大火!!
火勢沖天而起,伴隨喊殺之聲,瞬間驚醒了濮陽城中的軍卒百姓,更是讓梁正猛然爬起,來不及披上衣甲便奔赴城頭。
起火的地點是城外的兩處營寨,可在那兩處營寨之前的軍屯與巡岸軍卒在事先竟然沒有半分的警訊傳回!
城頭的漢軍驚慌失措的向遠方瞭望,忽然感到脖子一緊,竟然被一股力量拽下了城頭!!
一聲聲的慘呼傳來,無數黑影躍上城頭揮刀砍殺!漢軍一時沒有防備,又遭逢了驚嚇,戰鬥力不禁大打折扣。雖然奮力抵抗,可那早已在牆壁上攀附多時的晉軍此刻蜂擁而上,大有攻佔城牆的意思!
巨大的響聲震得人震耳欲聾,響徹夜空,那是沖車攻擊四門的聲音,更是敲響了漢軍的喪鐘,晉軍無聲無息的越過了兩道防線,然後不知用什麼手段通過了前方的封鎖,在城外漢軍遭受襲擊的同時發動了暗襲,端得是攻其不備出其不意!
不斷慘呼倒在血泊之中,或是被撇下城樓。有的掉落在城外,有的被撞落內城,漢軍巡夜的兵力本就是不多,遭到晉軍的全力突襲可謂損失慘重。
城頭上的晉兵越戰越勇揮刀舞槍要佔領整個城牆,可就在這時從城下衝上來一群漢兵,有的意甲不全,有的赤身**,一個個冷目怒喝,咆哮不斷,揮舞手中兵器好似瘋子一般的迎面殺來!
帶頭的一名漢將不過三十餘歲年紀,手中鐵矛揮灑在夜色中好似繁星點點,待對手看清了那長矛,卻早已是長矛的收勢,自己不過應聲而倒。城中的守軍反應遜色,來不及披掛抄起武器便來搶救城池。
到了這個時候也顧不上瞭解晉軍如何奇襲濮陽,唯一的念頭便是擊退晉軍,保護濮陽城!
晉軍大將繆播手持鐵槍通過雲梯踏上城牆,鐵槍一刺一戳,兩名**的漢軍便栽倒在地抽搐幾下一動不動。
「哈哈哈哈哈哈!殺盡漢狗,奪我故土!」繆播見城頭上晉軍眾多,漢軍少得可憐,就算漢軍多的地方也一時難以反撲搶奪城牆的控制權,不由得放聲大笑。
那使矛的漢將見狀冷哼一聲手中長矛一展,腳下用力竟是一路衝殺而來,沿途晉軍大刀闊斧在其身上留下數到血痕仍是攔截不住!
「哦?你值得我繆播出手一戰!」繆播瞳孔一縮,雙眼微瞇橫槍闊步迎上!
那漢將怒罵道:「偷雞摸狗之輩,也敢口出狂言,看矛!」
寒星點點化為銀光一瞬直撲繆播面門,矛未至一股厲氣狂襲!
「哈!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有怨言可去黃泉一吐!」繆播冷笑一聲,猛然飛身跳起,鐵槍先撥開對方的長矛,然後猛地向地一貫!
「啊!!!」那漢將長矛被擋開,頓感一股巨力傳來,竟是身形為之一滯!便是這停滯的瞬息之刻,繆播之槍竟然紮在漢將**的腳上!
這漢將急於殺敵,竟是戰靴也來不及穿,此時遭到重創一聲慘呼竟是動彈不得!那鐵槍貫穿赤腳竟是扎入磚內,正是慘呼之刻四周晉軍揮刀殺來,可憐勇猛漢將還沒回過神來便被亂刃分屍砍做肉泥……
濮陽城中漢軍源源不斷殺上城頭,以及各處城門奮身廝殺,力求保住城池。而城外的晉軍偷襲部隊也是豁出性命攻殺,誓要保住勝利果實!
城外的六千漢軍此時也陷於苦戰之中,那晉國大將張方揮刀縱橫所向披靡,漢家將領頃刻間便有三四人葬送其手。六千漢軍群龍無首,突遭襲擊之下潰不成軍,屍橫遍野。
無數手無寸鐵的軍卒來不及反抗便被殺的血肉橫飛,慘不忍睹……
黃河水面之上無數晉國戰船顯露其身,岸上巡視的漢兵早被後方的戰火所吸引,又是無力抵禦晉國大軍登陸唯有各自退開。
調集兵力耀武揚威雖說是向中原施加壓力,觀察反應。然用兵之道正奇兼之,以晉國之力想撼動中原並非易事。趁著漢人尚在猶豫如何應對之際,晉國早已聚集先動部隊發動奇襲,強攻濮陽城!
濮陽城南二十餘里位置,五千餘名漢軍連夜趕路,老遠望見濮陽大火,漢將柳初不禁驚道:「晉人動作如此之快!快快派人飛報許昌!大家隨我去殺晉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