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02-12
退回城中,漢軍將領臉色凝重萬分。這遼東的晉軍素來是忌諱正面交鋒的,對於漢軍之精銳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作戰,避免無謂的失利影響軍心士氣,這是魏人的套路與行為準則。
然而這一次作戰晉軍一反常態甚是堅決,如此行為深深震撼了漢軍,晉人如此態度,對於這一次的外交交涉必然是重視非常。換句話說,在異族王戎提出了條件之後,晉人給出了積極的回應,並且信心十足。
反觀漢軍方面,消息傳遞到了徐州,恐怕還沒傳遞給身在許昌的陛下劉禪——遼東漢軍消息遲緩,此時此刻仍然不知道大漢天子劉禪早已移駕成都。漢軍遲遲沒有答覆,這與晉人之態度形成了極大的反差。
如果王戎傾向於晉人,或者直接站在了晉人的一方,遼東漢軍恐怕在接下來的時間裡唯有採取守勢了。而作為漢朝開拓東北地區的守護之盾,遼東漢軍在戰略上根本沒有任何的退縮餘地。
擔心歸擔心,該做什麼還是要做什麼的。這遼東之地絕對不能丟,以晉軍的實力,就算加上異族軍隊也未必就能拿下遼東!
漢軍自顧自忙著,異族大營之中卻是一派和睦氣氛。王戎受了裴秀一番教誨,又承蒙了交託全部家屬之恩情,對待裴秀以及燕王司馬機態度親近了許多。這異族的酒飯雖是吃不慣的,可在如此氣氛之下,卻也不是如何難以下嚥。
王戎在塞外素來沉悶,此時喜笑顏開,完全應承下了晉帝司馬攸之提議。願意委身晉國作為晉國的一個藩國,而其所屬的領地除了此處的晉國城池之外,凡是攻克的遼東地盤都劃入王戎的麾下。
看起來王戎有些吃虧,實際上王戎心中也是有一番打算的。自己的處境完全被裴秀揭穿,繼續奇貨可居不過是泡影罷了。此時晉人誠心相邀,自己又是窮途之刻,一拍即合倒也不差。
況且與遼東的漢軍作戰,是有晉軍作為臂助的。在此期間消耗的錢糧由晉人提供,攻下來的地盤又是自己的,如此的條件只是自己出些氣力實屬正常。
達成了盟約燕王司馬機算是心裡落了底,東北的局勢自己盯了許久遲遲沒有建樹壓力甚大。司馬氏家族之中最為精銳的子弟都是非死即傷七零八落,自己的才幹無法與那些人比較,可能夠把遼東之亂平定,也算是在族中站穩腳跟。更是給司馬氏長了臉,爭了光。
晉國的建立代表司馬氏掌控皇權,並不代表司馬氏至高無上。反而因為司馬炎,司馬虓等人的斑斑劣跡,朝中以及民間對司馬氏之評價並不如何好,反而更有奚落之聲。
司馬炎接手上一代的攤子,屢戰屢敗,主動放棄了中原大地,這足以遭到所有人的唾棄;司馬虓身為司馬氏的精英分子,竟然貪生怕死,為了求生投降了漢人不說,居然還敢做漢人的先鋒賺取了汝南。說出去簡直是讓司馬氏之人抬不起頭來,畏於司馬氏的權勢,沒人敢言語,不過是沒人敢公開言語而已,心中怎麼想的,彼此還是心照不宣。
舉杯連連談笑風生,裴秀淡然自若不喜不悲,一杯杯飲下,不知不覺時間已經到了第二天清晨,這大營之中也只剩下了王戎與裴秀二人。餘者都是不勝酒力各自休息去了。
「今日之事乃是開端,濬沖想站穩腳跟卻是有一件事兒要做的。」裴秀酒意漸濃醺醺說道。
王戎眉頭微微一挑道:「先生之意可是取信於晉帝?」
盟約已成文書落定,紙面的保證在任何時候都是毫無約束力可言的。市井之間尚且還需要個擔保之人,兩國之間又怎會信這白紙黑字?晉國為大,王戎為小,既然強弱有分,身處弱勢一方的王戎自然要有所行動才可。
聽出裴秀有此意思,王戎嘴上說著心中卻是不快。唯一能夠牽制自己的便是家人,數年生死離別而今方才見面,難道要因此再次分開?心中實在不忍,更是百般不願啊!
裴秀呵呵笑道:「濬沖是聰明人,合作之際在於信也!得以全家團聚功德乃在陛下,而非在下。晉之誠意與善意已然釋放,接下來便是看濬沖態度。若是濬沖不願,裴某與燕王也不會強求,不過若非如此又怎會讓雙方合作變得愉快,而非疑慮重重呢?」
輕輕一點,王戎已然明白裴秀的意思了。晉人之強大與自己的處境,都決定了接下來的走勢。無法取信於晉,晉自然不悅,不悅之下這合作即便達成了,對方按兵不動,百般懷疑,與不合作又有什麼差別?
自己本就是走投無路才奔著中原而來,與晉之合作乃是必行之舉。若因為眼下的不捨而讓晉人產生懷疑之態度,到頭來自己這一族人只會餓死在此地罷了。真是到了那個時候,還有什麼家人可言?
勢在必行,根本無法推脫!
「哎!好吧,待大家睡醒,便交由大人帶回鄴都為質!」痛心疾首的歎息,王戎無奈一聲長歎。
裴秀微微點頭開解道:「晉帝英明甚是體恤我等,濬沖只要在遼東站穩腳跟,在接回家人也並非是難事。現在兵荒馬亂,大戰在即,全家老幼在軍營生活恐怕多有不便,此時送回鄴都也是安全著想。」
依照晉人提出的條件,王戎打跑遼東的漢軍,等於佔據了不小的地盤。哪個時候有了足夠的底氣與實力,向晉國提出要求與今日的地位自然完全不同。
忍耐,必須忍耐啊……
……
晉軍緩緩迫近,是試探也是總攻的前兆!
馬隆派出的晉軍都是精銳之輩,一番試探必然能試出漢軍的虛實。漢軍如果真的是虛張聲勢,那麼晉軍便立即從試探的模式轉為決戰的模式。如果漢軍兵力雄厚,晉軍不過撤回少數兵力,有主力坐鎮自然可以保證大軍沒有損失。
踏過邊界,漢軍陣勢忽而一變,數千漢軍竟然不戰自退!!
刀槍不舉漢軍忽而後撤,這倒是出乎了晉軍以及馬隆的意料之外。所謂退兵,並非完全退走,而是通過向後方的撤退保持與晉軍之距離。換而言之,先前兩軍距離多遠,經過漢軍之主動撤退後,距離仍是保持不變。
晉軍此番試探,可謂毫無收穫。
做出繼續前進的決定,要有比方才更大的決心才可以。現在退兵,不過一步便返回晉國地界;繼續向前,每一步都是深入敵境。漢軍可以無止境的後退,晉軍卻未必有足夠的膽量與魄力不斷向前!
一旦深入漢家地界之內,即便是馬隆全軍在此,也未必有不敗的把握!
進是為了把自己放在更加有利的位置,退同樣是為了保持對自己有益的態勢。一進一退顯示了馬隆之氣魄,更讓人見識了姜勝之謀略!
「嗯?想不到這姜勝有此機心,倒是不錯的對手!」馬隆雙眼微微一怔,略帶一絲不快的說道,字裡行間是讚賞可語氣誰都聽得出來是有些怒了。
「哼哼!這般手段就想嚇住我麼?進兵!」馬隆冷哼一聲下令道!
軍令如山,前方的千餘晉軍鼓噪而進,後方馬隆大軍來則是前進到前部人馬方才停步的位置。
見晉軍有所動作,漢軍方面號角聲響起,並非是衝鋒,而是再退!!晉軍前進了多少距離,漢軍便退卻多少距離。迎面攔路,卻是避而不戰,誘敵深入,這般戰術看起來不起眼,但在實戰當中是十分考驗人的。
「不敢戰麼?再進!」馬隆雙目一瞇,殺氣一凜道。
高聲吶喊,晉軍繼續逼近前方千餘銳卒氣勢森然,陣列緊密,手中刀槍不斷高舉上揚耀武揚威!
後方馬隆默默催動大軍緩緩跟進,專注觀察漢軍之表現。同時暗中派出探子偵查四周動靜,看看這漢軍到底玩弄什麼把戲,是否真的有所埋伏。
漢軍依然無視晉軍**裸的挑釁,帶有幾分忍辱吞聲的味道繼續後退。不過這一次晉軍前進的時間與距離比起前兩次都要長些,足足推進了三里地方才停步。待塵埃落地,晉軍之陣列依舊,漢人之陣勢仍然,雙方都是不漏破綻!
「哦?並沒有發現伏兵?你確定麼!?」馬隆手撚鬚髯聽探子的回報,方圓十餘里內沒有發現漢人藏有伏兵的跡象。這些探子都是精明的人,傳回來的消息十有**準確無誤,不過兩軍作戰又是如此富有謀略的對手,那十分之一的機會便足以決定成敗。
馬隆沉思片刻終於做了決定道:「擂鼓進兵,鼓聲不停不許停步,號角不起不可衝鋒!」再次進兵馬隆已然決心一戰,看看漢軍之動向究竟如何,又有多少的耐力。
再次退兵漢軍方面已然感覺到氣氛不同前次,晉軍一鼓作氣連續推進五里仍是沒有絲毫的停歇之意。
漢軍主將姜勝面沉似水道:「馬隆此舉恐怕已然窺破我等虛實,迅速通知附近城縣嚴防城池,準備接應我等入城。」
漢軍大將駱秀道:「晉人兵力與我等相仿,即便一戰也未必是敗,將軍何必……」
「馬隆深諳兵法不可小覷,北海魏軍兵力眾多,怎會將所有出擊兵馬盡數投入眼前?我料其必然有所後手,一旦我方退的過深,便失去了對邊界之監視力量。晉人在背後搞什麼花樣我等已然無法偵查得知,唯有退避才是上上之策!」姜勝自有一股天生領袖的氣質,斷然拒絕駱秀之話語,說的頭頭是道。即便駱秀之作戰經驗遠遠豐富於姜勝,而姜勝話語之中也沒有絲毫安撫之意,可駱秀仍是傾心聽從,不再爭辯。
連續退了十里,漢軍忽然兵分數路腳下速度陡然轉快各自散去!這一下子來得突然,晉軍先鋒沒有號角之令不敢衝鋒追擊,後方的馬隆也沒想到漢軍竟然一哄而散,不由得有些怔在當場!
對方分成了四五支部隊,晉軍自然不會兵分幾路的追殺下去,可若是只追一路,那又要追哪一路的漢軍?
馬隆這一猶豫,便失去了追擊的最佳時機,待晉軍決定了進兵的方向,漢軍早跑出老遠各自進入了各自的城池固守等待晉軍的到來。
姜勝之兵馬勉勉強強不過八千人而已,其中還有兩三千人乃是附近的守軍臨時徵調過來壯壯聲勢。若是與晉軍交戰戰敗,恐怕附近百餘里內都沒了能夠對於晉軍的力量,因此姜勝寧可一退再退,也不願意和晉軍交戰。
馬隆兵馬精銳,不過野戰強悍而已,想要攻城精銳之眾也是要損失許多的。漢軍退入了城池之中,心中稍稍安定,便依照姜勝早先的吩咐準備守城,沒有任何出城作戰的打算。
來到城池之下馬隆仔細觀察附近的地勢,這城池不過普通的小縣城,不需要什麼攻城器具,只是普通的蟻附之法便足以攻陷。不過城中不過兩三千的漢軍,一番攻守之下卻是需要付出一兩千人的代價,這樣的代價對於晉人來說有些吃不消的。
剛剛裁軍完畢,一下就折損了數千人馬,對日後的戰事有著直接的影響。要知道這些晉軍都是精挑細選才能留下的,平白無故攻下這些小城他日自己守禦也是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不攻城,看漢軍如此玩弄自己馬隆又是心有不甘。從雙方對峙,到如今壁壘分明,誠然都付出了不少的精力。可漢人一開始便是有所準備,自己倒是隨時都有被漢人蒙騙的機會。
比起這些,徐州的主力漢軍遲遲不見蹤影,究竟去了哪裡才是更讓人放心不下的。徐州乃是漢朝之前沿陣地,更是接壤晉國的唯一陸地。可謂是兵家必爭之地,更是重兵佈防之所!
這樣的地點竟然不見了主力人馬,只有數千人虛張聲勢,如何讓人不多想?
旌旗搖晃不已,萬餘晉軍把小小的縣城圍得水洩不通,姜勝站在城樓上瞭望半晌,臉上一派輕鬆的表情道:「馬隆就算善於用兵,必然也沒有攻堅戰的心理準備,眼下越是躊躇,晉軍銳氣越減。就算被其窺破虛實,又能奈我何?」
「馬將軍一路奔波至此甚是辛苦,不知接下來意欲為何?」說到這裡姜勝嗓音陡然轉高,衝著城下吆喝起來,言語中帶有挑釁調侃之意。
馬隆一身金盔金甲,手持金瓜縱馬向前挪動幾步道:「姜勝小兒休得猖狂,此城在本將軍眼中不值一提,不過瞬息便可讓你成為灰燼!」
以馬隆的名望與地位,被姜勝這初出茅廬的小子一番戲弄很是下不了檯面。當年的杜預與姜維名望相亞,而今杜預早已成為了漢將,晉將之中作為後起之秀的馬隆在軍中的聲望隱然超過了胡家兄弟等朝中宿將,可謂與漢之姜維在各自國中的地位對等。
實際上馬隆並沒有極其出色的戰役可以證明實力,不過是長期充當杜預的配角罷了。因此軍中對此多有非議,畢竟那姜維早已是公認的天下第一,你馬隆連杜預的高度還沒有達到,如何敢與姜維相提並論?
並非晉國之人不希望國內有此奇才,實在是以馬隆之名望拿去與姜維比較著實有些小巫見大巫了。
而今被姜維的孫子輩戲弄一番,傳了出去恐怕馬隆只能夠與姜維的孫子並稱,如此豈不是巨大的侮辱與刺激?
城頭上的姜勝對於馬隆心中所恨的並不是很瞭解,不過眼前這人被自己激怒乃是事實。聞言不由得笑道:「既然如此,馬隆將軍何不速速賜某一死?也讓某見識將軍天威。否則被人傳說將軍只有唇舌之能似乎頗為不妥啊!」
「還有!這城池看似弱小,實則有某之小小佈置,想要攻破恐怕還是花費一番功夫的,不知道馬隆將軍你是否有這個能耐呢!?」
連續挑釁,刺激馬隆的意思已然明顯。馬隆雖然沒有什麼拿的出手的戰役,可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憤怒歸於憤怒,血氣上湧仍是血氣上湧,偏偏是不被憤怒的情緒所控制,仍然保持一份清醒,一分冷靜。
「黃口豎子,誇誇其談!避而不戰,仍敢言勇,如此宵小行為不怕丟姜伯約之名聲麼?」馬隆心中一動,反攻之意明顯,試探激怒對方借此反擊一二。
這個時代的人最是重視家族門楣,馬隆此舉用心倒也是一番良苦。不過姜勝不過最近才戎馬沙場,在此之前不過是一介草民而已。堂堂漢朝大將軍之長孫,不過一介布衣,何等侮辱沒有見識過?
馬隆的話語不過是小兒科罷了,習以為常見怪不怪,聽起來竟然沒有絲毫的不適之感。
「祖輩名望姜勝不敢有損,然姜某受陛下重托守禦此地,即便受辱身死也不會辜負陛下之信任!否則何以稱為漢將耶!?小小晉國不過殘魏,馬隆你也曾是魏臣,如今卑躬屈膝於奸佞之輩,就為你之家族臉上爭光麼!?」
兵法韜略馬隆未必不能收拾姜勝,伶牙俐齒市井辱罵反倒是不比這姜勝經驗豐富了。聽聞姜勝反唇相譏,馬隆臉色一變再變,正要發作,忽然後方傳令官飛馬奔馳而至,一臉焦急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