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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興復漢家業 第一百四十五章 話別(下) 文 / 乾坤不動

    周處一擺手幾名死士各自散開,回應陸機等人關注的眼神,周處笑道:「魏人似乎有所察覺,不久之後便會至此,你們三人趕快組織大家登船。」

    陸機伸了伸舌頭道:「這麼快就追來了,那我們趕快上船吧。」言罷幾名死士幫忙搬運行囊,陸機與賀循指揮男女老幼快速登船,只留下了周處與陸雲。

    「周大哥……你……」陸雲只覺得今日的周處與往日不同,回到這戰場之上周處便顯得意氣風發,不可一世。只是周處越是如此,陸雲心中越是有一種難言的苦楚。

    「放心吧,我讓兄弟在附近打探,隨後便來。」周處伸手摸了摸陸雲的小腦袋瓜,對於這名武人來說,這是最為親暱的舉動。陸雲想起亡父心中一悲,幾乎掉下淚來,從懷中掏出一卷書送給周處道:「這書送給周大哥,讀後我與士衡會來考核。」周處大手結果書卷哈哈一笑,順手揣入懷內,使人送陸雲登船。

    戰船緩緩駛動,船上的眾人皆是驚訝,周處與二十餘名死士仍在岸邊,還沒有登船。陸機等人扯著嗓子大喊,周處和二十餘名死士毫無反應,背對著離去的船隻好似無言以對。

    「停船,快停船!我命令你停船!」陸雲跑到負責指揮戰船的死士身邊,吼叫道,說道激動之處已經拔出了背上的小劍!死士絲毫不理陸雲等人,只是指揮戰船快速的進入河道。

    「你!快停船!停船啊!周大哥!!!」陸雲揮舞著手中劍卻是不敢砍下去,不是沒有勇氣,而是岸上的形勢瞬間讓眾人明白了周處的用意。

    黑壓壓的一大片魏國鐵騎奔馳而來,震得地動山搖,周處橫刀立馬和二十餘名死士佇立岸邊毅然不動,等待狂風驟雨的到來。周處不是不能上船,而是根本就未曾想過離開!若是告知眾人魏騎轉瞬即到,眾人必定拚死拖著周處上船,眼下好言哄得眾人上船,周處只覺得心頭一片寧靜。

    陸機等人年紀尚小,陸氏滿門忠烈斷,為國捐軀,斷斷不可讓這些幼童再遭劫難。唐彬之死早晚會被魏軍發現,而建業即將開始的大戰更是會讓城中百姓生靈塗炭,無論如何陸氏一族男女老幼都要離開建業才會安全。可自己不同,自己只是一屆莽夫,吳國武人,亡國的大罪人!苟且偷生不是周處的性格,吳國武人之尊嚴需要有人伸張維護,最重要的是周處能勸解陸氏兄弟的心結,卻過不了自己心中的那一關!

    死!是解脫,是拋開一切的唯一辦法。以血來洗刷亡國之恥,以死來昭顯忠君之志!

    別無二話,殺生成仁!

    感人肺腑的呼喊聲不斷傳來,撕心裂肺的哭訴越來越遠,雖是遙遠卻無比的貼心,周處不是鐵石心腸,此時此刻偏又是一副鐵石心腸。

    「殺!」一聲暴吼掩蓋了魏人鐵騎轟鳴之聲,二十餘名死士各持刀槍,同聲大喊迎著千餘鐵騎衝殺過去,轉瞬間便淹沒在人群之中。

    鮮血飛濺,人頭翻滾,周處縱馬揚刀如入無人之境。傷口好似花朵般不斷開在身上,周處心中只覺得無比的痛快!比起這麼久以來的忍辱負重,這才是武人的歸宿啊。一聲暴喝必然挾帶一記重劈,一記重劈必有一名魏軍落馬,一人落馬周處必然身中數槍……轉眼間,二十餘名死士早已倒下,周處渾身浴血披頭散髮盤馬在魏騎陣中,魏兵見其好似瘋子一般都是不敢下手,四面圍定有意要留活口。

    「汝是何人,可報上姓名!」一名魏軍將領分開左右問道,這吳人勇猛非常,料想不會是籍籍無名之輩,左右此人也是必死先問清姓名回頭能抓則抓,不能抓則殺,也是頭功一件。

    「哈哈哈哈哈哈哈,陽羨周處是也!」周處放聲狂笑,目光罩定這名魏將縱馬衝來!

    「周處!?」魏將聞之大驚失色!當年都說周處死於亂軍之中,眼前這如何又有一活的出來!?要知道周處曾經為建業城中第一猛將,就算是唐彬遇到也從未力拼之。

    「快……快攔下!」那魏將見周處來勢洶洶急忙叫喊道。四周的魏兵早就挺身迎上前去圍殺周處,但見人群之中周處呼喊連連,手中大刀左右翻飛殺得魏兵魏將紛紛落馬難攖其鋒。眨眼間的功夫周處已然殺到這魏將身前,暴喝一聲大刀劃出一道霞光猛劈在這魏將頭上,可憐魏將正做著邀功美夢,卻是魂斷岸邊,身首異處。

    「去去世事已,策馬觀江南。藜藿甘粱黍,期之克令終。」粗通文墨的周處策馬長吟,身手去摸懷中的書卷,卻不知道早已遺失何處。鮮血不再流出,是流盡了最後一滴熱血,凝目望著遠方似是尋找故人的行蹤,終於,一切不再那麼吃力,眼前一黑……周處戰死於陣中,時年二十四歲。

    若是生命可以再來,周處定會選擇一條不同的道路,若是歷史可以重演,周處寧願繼續做這熱血莽夫。曾幾何時,認為武勇代表著一切,不知何時,方知有勇無謀才是國家大害。不知多少夜裡的輾轉反側痛恨自己的恃強凌弱,不知多少時間的以淚洗面愧疚自己的一意孤行。當陸抗,陸喜為國捐軀之時,自己仍是憤恨陸氏無用;當陸氏韜略遍傳江東之後,這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好男兒生平頭一次失聲痛哭。

    平生最恨奸佞,卻無意間做了奸佞小人,生平最重英雄,不想茫然間害了英雄。再過十年會是迥然不同的周處,或許五年就是另一個吳下阿蒙。周處悵然並不彷徨,護得陸氏一脈周全算是報恩亦是贖罪,人情難還可周處已還,只是這數百萬軍民的亡國之痛要如何償還?

    陸機,陸雲,賀循與一干老幼悲痛不已,長期以來陸氏兄弟與賀循都認為自己最瞭解這個曾經的吳國少年將軍,長久以往都是由陸氏兄弟出謀劃策,周處只是查缺補漏。陸雲更是點撥周處立志,期望這少年將軍重新振奮。可直到今天,直到此時,眾人方才明白,自己從來沒有懂得那顆懺罪之心,也未曾明白周處的用心良苦。

    不離開陸府是因為陸氏受人欺辱,言聽計從是因為陸氏兄弟年幼多智,只有好的想法,卻沒有實施的能力。以為自己長大了,可終究是個小童,以為自己算的精明,卻始終受人呵護,陸機與陸雲抱頭痛哭是失去朋友,失去兄長,失去了一份慈愛之情。

    河岸邊的魏國鐵騎循著岸邊不斷的追擊,不斷喊話,遠方的水面上更是出現了魏國戰匆匆追來。這三艘戰船上一共只有六七十名死士負責操舟,而這種戰船動力全開每艘船至少要用一百五十人方可。速度上的差距讓追船越來越近,陸機憤然起身,呼喊著帶著那女老幼協助死士增快戰船速度。

    可不想戰船速度卻是越來越慢,這戰船底部的船艙內便是船槳所在死士們人少可也保持動作一致,號令統一。老弱病殘加入之後人手雖是多了,可一時半刻大家動作不一,節奏不同,反而讓戰船的速度越來越慢,越是變慢就讓人越是心急,越是心急動作不免更加的出亂。

    眼見魏國戰船越追越近,岸邊的騎兵也是緊追不捨,從魏人的呼喊嘲笑聲中眾人感覺到絲絲寒意,這一切終究無法成行,周處的犧牲也變得毫無意義,陸機不甘,陸雲不憤,賀循急的只有咳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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