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抗的四萬大軍停滯不前,蜀軍也是難以寸進,雙方對峙日久,吳軍兵將的不滿情緒日益高漲。當下各路兵將紛紛去找陸抗理論,要求出兵攻打蜀軍,卻是一一被陸抗駁回。更有數名將領即便違抗軍令也是要出前往救援柴桑,幸好陸喜和陸抗輪班掌控兵權監視眾將才沒有釀成大禍,然即便是如此陸氏叔侄對吳軍的掌控之力也是日漸衰退。
又是一天過去,滿身疲累的陸喜回到營中對陸抗苦笑道:「這般下去軍中必然大亂,幼節有何打算?」
陸抗正在石案上提筆寫著什麼,此時恰似寫完,於是將其拿到了陸喜面前道:「吾欲上書陛下,請皇命震懾各軍,如此可保無恙。」言罷已經將自己的奏書交道了陸喜手中。
陸喜結果奏書邊看邊說道:「若是陛下肯下令禁止我等出戰,倒不失為解決眼下困境的好辦法。」
陸抗望著營外逐漸落下的夕陽歎道:「蜀人武器甚是犀利,短兵相接我等毫無勝算,唯有借助這防禦工事配以木石鐵箭方可御之,只是眾將太執著於驅逐蜀人,更急迫要去援救柴桑,一時轉念不過,只須陛下龍口一開,我與阿叔在此鎮守半年,外拒蜀人內可擊魏賊,江東當挨過此劫矣。」
陸喜點頭道:「事不宜遲,此書應盡快使人送往建業,若是我等有所空暇自當派遣人力鑽研兵器鍛造之術,可歎連年征戰供給軍力已是困難,實是有心無力。」
陸抗接過奏書密封好後派遣族中的家將快馬送往建業,然後才道:「阿叔也不必顧慮,眼下這般形勢我等自當報效國家竭力護國,至於生死成敗皆在天數。」
「哈,這就叫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麼?幼節之心阿叔怎會不明,只是慨歎朝中宿將無幾,虞汜,周處等人雖有滿腔熱血行事仍是少年個性,不足以謀劃大事。」陸喜走到陸抗身邊道出了自己的憂心。
虞汜和周處等人力主與曹魏和蜀漢作戰保護江東,只是江東的國力與實際的狀況抵禦一國都是困難,一時與之相抗然而國力日漸損耗終究是敗局。只是孫亮也好,虞汜和周處等人也好,都因江東屢屢遭人欺辱而喪失了應有的明見之心。任憑陸喜,陸抗等人如何勸阻皆是無效,而朝中的全尚等人本就沒有什麼遠見,終究是站在了吳主孫亮的一邊。
陸抗也是憂慮道:「待此次逼退蜀軍,我自當再次上書已死諫之,希望陛下可以採取外交手段,使國中有喘息之機,得餘力恢復農業。否則就算過了這一劫,二年之內國庫無糧矣。」
陸喜略一沉吟道:「古人有三諫不從之義,幼節這又何必呢……哎!」一聲歎息,原本高傲的陸喜飄然出營休息而去。吳國朝堂之間的明爭暗鬥,各大世族的看法各異,強敵威逼的緊迫事態都讓這傲笑山林的中年人失去了原有的灑脫,背上的責任越來越重,煩惱越來越多,應吳主之邀入世真的錯了麼?
看到阿叔離去的背影,陸抗也是微微歎息,話道唇邊卻是沒有出口。陸喜的意思自己其實早已猜到幾分,只是陸凱早死,陸胤病體纏身不能理事,而陸喜在族中早放下了一切遠遁江河之間,陸氏一族僅剩自己領軍。若真的依照阿叔的想法,豈非辱沒了陸氏先人?而陸抗的心中以及肩上的責任都不會讓那一切真的到來。
夜深,營中燭火微亮,陸抗披著外衣在桌案上仔細研究江南地勢,同時在一旁堆放著剛剛收到的各地戰況。朱異,鍾離牧,脩則,賀達四人各領人馬暫時頂住了蜀漢的諸葛瞻與曹魏的唐彬兩支大軍,建業南方以及東方暫且安定。蜀主劉禪的大軍已然抵達柴桑,卻是沒有攻城,反而不斷增兵前線,同時對豫章郡,新都郡有所圖謀。
吳國的國土一減再減,眼下丹陽郡也就是吳國都城建業所在之郡遭到魏國大將王基的猛攻,而在丹陽郡向東的吳郡早在兩年之前便被魏人佔領。吳郡之南正是吳國大將朱異,鍾離牧鎮守的會稽郡,會稽郡西方則是賀達,脩則所在的廬陵郡,豫章郡以及被蜀人佔領的鄱陽郡。鄱陽郡東北方即是新都郡,而西北方正是僅存一城的柴桑郡。蜀人若是向著豫章和新都這二郡用兵,那麼整個江東之地便是處處戰火。
戰火所到之處農耕盡廢百業不興,生靈塗炭人心惶惶。對於需要喘息恢復生產的吳國,這將是致命的打擊。蜀主此舉自然是不想強攻陸抗這支吳軍,江東軍中唯有朱異一軍的戰力可與陸抗這四萬人馬相提並論,餘者皆要差上許多。若是針對防守這一項,陸抗的能力甚至在朱異之上,對此蜀人自然明瞭。
劉禪手中二三十萬人馬,小小的四萬吳兵並非是堅不可摧,只是江東之後尚有魏國這只猛虎,若是消耗多了力氣與兵力蜀軍必然會在和魏人的爭搶中落在下風。魏**械的製造水準與日俱增,而且奇謀巧策不斷,蜀軍的斗具對於吳國是殺手鑭,在魏人面前卻未必有多大優勢可言。
苦思退敵之策時,突然營外傳來陣陣喧嚷,陸抗眉頭一皺起身走出大營,自有陸氏的族兵部曲相隨一起奔著喧嚷之處而去。只見一處軍營之外,齊齊聚集了兩千餘吳兵各個抖擻精神,齊聲叫喊。而在軍營之前兩名吳將慷慨激昂的吵鬧不休,陸氏族中大將陸鎮在一旁不斷勸阻,另有軍中大將陶璜苦勸不止。
見陸抗到來那兩名將軍鬧得更是歡騰,而這兩千多兵士也是沒有任何停歇懼怕之態,絲毫不給陸抗的面子。陸抗面色淡然分開人群定睛一看,心中暗自叫苦,這兩名吳將乃是長沙桓王孫策之後人孫奉,以及另一名宗室大將孫旅。換做旁人倒是好勸,這兩名少年身份背景特殊,更是在之前抗擊魏軍的戰鬥中屢立大功,而二人的部曲皆是飛揚跋扈之輩,甚難管制。
怪不得陸鎮和陶璜這兩名中年將軍都是苦勸無果,這個時候軍心向戰,陸氏之舉已經不得人心,若是依照軍令嚴肅處之軍中難免出現嘩變。一旦嘩變就算平定也必然是元氣大傷,江東兵力有限根本禁不起如此的損失,陸鎮與陶璜皆是身經百戰之輩,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陸抗又何嘗不知呢?
「何事喧鬧?汝二人不識軍中法度乎!?」陸抗面色陡然一沉,不待這兩名宗室貴胄開口,先是搬出法令。
「傳我軍令,各軍即刻回應休息,此間狀況我早稟明陛下,不日即有聖旨到,違我節度者斬無赦!」陸抗一句說完,又是跟了一句,同時一手解下腰袢的寶劍,高舉示意。
這劍乃是吳主孫亮欽賜,代表無上的權威,陸抗句句在理,又有節度在身,孫奉等二人見狀心中多少有所顧忌一時到沒了主意。陸鎮和陶璜見狀大喜,一邊把二人分別推送回各自的軍營,一邊解散聚集的軍士。
回到營中陸喜早已等待,陸抗抱拳道:「阿叔早生休息,此間有抗即可。」
陸喜道:「放到以往,此等乳臭未乾的小子皆是軍法處置。眼下雖是非常之機,軍法威嚴才更不可亂,算這兩個小子識趣,否則……哼哼……」
陸抗聞言一愣道:「阿叔原來都看在眼裡,倒是小侄兒反應慢了。」
陸喜道:「我早使陸濤調集兵力以防萬一,幼節你思慮甚多,休息卻少,精力難免不足啊。」
陸抗不以為意道:「方纔這般一亂,小侄倒是想出了一個退兵之法,只差陛下聖旨,便可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