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勖自淮南而至,對此卻不知情。山越狡猾,輕而無信,雖有信件印綬也未必不能仿製。僅僅以此定罪,恐為世人非議,未免草率!還望陛下三思!」荀勖不知事從何來,卻也知自己的處境並不好,當下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不卑不亢的道。
孫亮聞言面色再變就要發作,陸喜卻是搶先一步道:「公曾先生以魏主之命而來,山越叛亂因江北之命而動,不知接下來可是貴國大軍渡江南下?」[.]
「嗯?文仲先生此言差矣!山越小亂已然平定,勖傾身江南焉能毫無誠意?興兵之事也早已過去,文仲先生之意是指吾主以吾為棄子謀圖江南不成?」荀勖訝然辯解道。
陸喜面無表情的道:「公曾先生莫不是裝糊塗不成?昨日又有三處山越為虐,先生還認為山越已定!?」這句話說得陰森無比,然話一出口吳國君臣都是留意荀勖的表情。
荀勖一臉錯愕為之一頓才道:「山越小亂怎會如此麻煩!?」
「公曾先生果然不知?」陸喜說話間卻是近了荀勖幾步,自由一股寒氣籠罩了荀勖周圍。
比起蜀漢使者黃崇,荀勖在家世和學識淵博上在黃崇之上,然而身為一介文人卻少了黃崇的武者之風。陸喜也不知修的是哪門子的學問,刻意壓制荀勖時迸發的寒氣讓人荀勖打了個冷顫,心中籠罩悲觀的氣氛……
荀勖不悅道:「勖自到建業便被切斷內外聯繫,山越之事我如何知曉?山越小亂而已,何以至於今日未平,君非欺我耶?」
荀勖不僅是不知情,而且還頗有不信,這樣的態度和表現讓吳國君臣反而對荀勖的立場也有些捉摸不定。依照吳人掌握的情報和人證物證,山越和山賊的迸發確實是魏人所為。然而根據對荀勖的觀察,這荀勖也確實像是不知情的樣子。
這可真是個難題了,要怎樣處置荀勖,要如何對待和魏國的關係呢?這種背後捅刀子的手段若真是魏國所為,其挑撥吳蜀關係的居心便更加的險惡了。
可惜的是蜀漢掌握先進的斗具和鍛煉石礦的方法這已經是事實,吳國就算不理魏國拋出的橄欖枝,又如何面對蜀國?難道還和蜀國繼續聯手等待魏國滅亡後被蜀國吞掉?或是出工不出力的拖延時日?
送走了荀勖,迎來的便是蜀國使者黃崇。魏國的事情暫時還有模糊之處,蜀國的態度卻是要再三確定的。
「蜀主慷慨,朕深表感激,只是斗具稀少難有大用,可謂一大遺憾。」吳主孫亮見到黃崇寒暄一番後,漸漸把話題導入正軌。
黃崇拱手道:「這般保命之鬥具盡毀於南陽一戰,我主也是痛心疾首。不過能保全盟友之土地,也不能算上遺憾。」
吳主孫亮見黃崇暗有所指,心知和這黃崇說話痛快時是真痛快,費唇舌也是真費唇舌,這般能文能武,剛柔並濟之輩在江東也是難覓之人才啊。
「入川的工匠多有死傷,朕擬再使人入川,卻有所疑慮,先生可為朕分憂?」吳主孫亮話鋒一轉道。
黃崇心中轉念道:「馬大人不幸遇害,劉邵大人也是一同遇害,此時入川雖無往日收穫,卻也可使兩國工匠取長補短。」
「不知馬大人和劉大人遇害何處?那伙惡匪可有消息?」吳主孫亮藉機探黃崇之口風。
「哎……實不相瞞,馬大人和劉大人遇害之處甚是偏遠僻靜。那伙惡匪多半是馬承這逆臣的手下,可惜也是杳無音訊。」黃崇微微垂頭歎氣道。
「不過諸葛思遠志慮忠純,謀略過人,相信必可為馬大人報仇,為國家除逆!」黃崇提到諸葛瞻,眼中又有了幾分神采。
「哦……」吳國君臣聞言皆是一陣黯然,其實心中竊喜。蜀國越是確認馬鈞遇害,馬覓等人奉命入蜀搜尋馬鈞的成功率就越高,況且馬鈞有了什麼不幸,還有劉邵繼承馬鈞部分傳承,足可為東吳賣命了。
只是當黃崇提到諸葛瞻時,吳主孫亮的心裡多少有些不舒服的感覺。這諸葛武侯之後在南中地區有兩年的時光,把南中地區搞的井井有條,欣欣向榮,一片大好的景象。
這樣的才智和手腕,就算注意力不在南中,恐怕也是馬承父子的勁敵。如果不是進來的情報頻頻指出馬承在南方大陸和諸葛瞻的蠻兵相持不下,吳國甚至都不會考慮馬覓的提議。
北聯曹魏,南有馬承父子牽扯蜀國,再有馬鈞或是劉邵作為吳國發展先進斗具的資本,這樣的江東自然沒有必要和蜀國保持聯盟了。哪怕是繼續和蜀國保持聯盟,只要找回來馬鈞師徒,吳國的未來也是一片光明!
「曹魏陳兵邊境時間已久,不知陛下做何打算?」黃崇不失時機的提出問題,把話題轉到吳蜀保持聯盟的前提下。
「有潘翥,陸抗等人在,估計魏人也難越雷池半步。」孫亮微微頷首道。
黃崇見狀進言道:「魏國和吳蜀積怨甚久,難免包藏禍心,陛下不可不防。蜀吳唇齒相依,互為守望更是世代交好,崇雖為蜀臣卻也替陛下擔憂江東之未來啊。」
「荀公曾亦是滿懷誠意而來,先生如此惡言相傷恐有不妥吧……」吳主孫亮皺眉道。
黃崇聞言笑道:「事關貴國之利益根本,又牽扯吳蜀之興亡,黃某做一回小人又有何妨?」
「哦?那朕倒要聽聽高論了。」吳主孫亮聞言頓時大悅,只是顏面上仍舊是疑惑的面容——在魏國跳動山越敗露之後,找黃崇來的目的當然不是聊家常,蜀漢對待東吳的看法和態度才是吳人急於瞭解的。
黃崇正容道:「天下三分之勢未變,吳蜀雖蠶食北方之地,然皆元氣大傷。北方國力雄厚之時尚非吳蜀之敵,必趁此時勉力興兵。一可以吳蜀力有未逮之時重創二國,收復失地;二可向天下人證明魏國尚有餘力;三可借此破壞吳蜀之關係,一箭而三雕,此乃司馬昭之算盤。」
陸喜一襲白衣在旁道:「江東國小,然傾國之力尚有二十餘萬甲士,豈容魏人肆虐!」
黃崇見陸喜此時的氣度和風範已是不如初見之時,當下洒然笑道:「蜀有南方之亂,雍涼之急,國內帶甲之士十存五六;吳**容強盛,然山越新附,江北孤懸於外,此時魏國挾中原能戰之士不下幾十萬,非是兩國聯手抗敵不能退之。」
「先生未免小瞧吳人,莫非沒有蜀國就不是魏國的對手?」有一旁的吳國大臣聞言不悅道。
黃崇道:「我料江東之軍尚存十五六萬,荊州之軍在七八萬之眾。陸抗督荊州北方抗魏之銳眾,恐難有勝算。而三吳之兵被江北王基牽制,難以分兵支援荊州。魏國強兵在外,國內山越死灰復燃,此等局勢吳國縱然帶甲三十萬,又有多少把握穩定內外?」
「蜀國又能拿出多少兵力?」有吳國大臣嗤之以鼻道。你說吳國三十萬都未是魏人對手,難道蜀國能拿出十萬的兵力來和吳國兵力應付曹魏?
黃崇繼續道:「魏國尚不知斗具盡毀之事,若姜伯約在長安整頓兵馬,我主親引御林軍至魏興,新城之地未荊北吳軍之援,試問司馬昭豈可妄動?只須拖延時日,待山越之痛漸平,吳蜀豈非再次攜手北伐,平分天下?」
「斗具之事若瞞不住又當如何?」陸喜雙眼一瞇道。
黃崇道:「若事有洩露,吾主當盡起國內之軍與魏人周旋!」
「不過……」黃崇略有猶豫道。
「不過什麼?」陸喜追問。
黃崇笑道:「黃某既做一次小人,不妨把話說透。若能留公曾先生暫住江東到兩國內患盡平,對吳對蜀皆是好事兒。否則就算蜀吳聯手,面對司馬昭盛怒而來,勝算也是不高。」
「先生打得好算盤,一番說辭還是希望朕與魏人決裂。」吳主孫亮忍不住道。
「吳與魏國早已勢同水火,決裂二字不知從何說起,莫非陛下心中已然默許北方?那黃某人只好留在江東為質了。」黃崇快人快語道。
孫亮眼中神光一閃,沒在說什麼。這黃崇分析的頭頭是道,對於形勢的判斷和預測也是分毫不差,現在激將法再出可謂使盡了手段。這般巧舌如簧的鼓動江東,自然說明了蜀國對於吳國的重視,然而蜀國所謂斗具盡毀的說辭單憑宮中的演示還是無法讓人信服,這其中若是有了什麼差池,江東豈非論為天下人的笑柄?
陸喜道:「前次長驅直入多虧有貴國相贈之投石車,國中工匠愚笨學習經年仍無所成,貴國可有通曉此道之人?」
如果是方才討論的是三個國家的走勢,那麼陸喜這句話已然把問題進行到吳國防禦戰的實質性討論中。吳國帶甲二十萬卻是誇大其詞,可黃崇判斷的山越復發只是潛在問題,明面上的問題乃是山越根本沒被討平,反而越來越棘手,好像一個大雪球般,越滾問題越嚴重。
吳國所面臨的壓力遠比黃崇所預料的要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