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東耳目頻出打探情報,從魏人的南陽之敗,到蜀漢的南方之亂都要探得清楚才行。魏國使臣荀勖在吳國等待了許久也不見東吳做出決斷,心中稍感著急,也只能靜坐等待。
過了半月有餘,終於有了動靜,蜀漢方面的使者姍姍來遲,仔細一打聽正是老對手黃崇![|com|]
想起黃崇荀勖氣兒就不打一處來,數月之前自己遠赴江東就是遇到這個黃崇,結果實實在在的被吳人和黃崇忽悠了一次。有一晚佯裝大醉,這黃崇頗為不善的幾次要接近自己,其意圖恐怕絕非善意。面對這樣的老對手,荀勖是又心狠,又心癢。
蜀漢先進的斗具是無可否認的事實,立足於這一點上,你要如何才能讓吳國信任蜀國,繼續和蜀國保持聯盟的姿態?
此番蜀漢使臣入朝,吳國上下都沒有什麼好臉色。不說蜀漢削鐵如泥,無堅不摧的御林軍,就是吳國損兵折將的現況便足以讓吳人反感川中人物了——更何況就是你這黃崇鼓動三寸不爛之舌說服江東和西蜀一起北伐的。
大殿之上吳國君臣冷眼以對黃崇,魏國使者荀勖也在一旁饒有興致的不斷打量著黃崇,靜待黃崇講話。黃崇挺身立於朝堂之上,回首顧盼在場的東吳君臣,這樣的動作和態度可謂是盛氣凌人。
吳主孫亮微微皺眉,想不到蜀漢使者如此失禮。底下的臣子當然也是氣憤,見到孫亮眉頭間有了不快之色吳國大臣薛珝挺身而出道:「陛下,蜀使無禮,冒瀆天威,可以國法從事!」
不去指責什麼,也不和黃崇直接對話,薛珝選擇直接對吳主孫亮告狀給黃崇一個下馬威。前番黃崇使吳唇槍舌劍,力辯江東群臣也不落下風,薛珝吸取前次經驗和教訓,乾脆來個避而不戰。
黃崇聞言洒然一笑,不做應答也不管吳主孫亮的態度,大袖一甩轉身便是行往殿外,慨然赴刑。
吳主孫亮見了面浮怒色,吳國群臣也多是驚愕,唯有魏使荀勖一旁冷笑,冷眼旁觀看熱鬧。
薛珝更是臉色大變,吳國遲遲沒做決定自然是要等蜀漢的態度。蜀使千里迢迢來到江東,無論如何也不會話都不讓說就把人砍了。自己的本意自然是給黃崇來個下馬威,讓其不可小覷了江東,自有其他吳國大臣會把話圓回來。
然而黃崇根本不給吳國君臣唱戲的機會,聞言轉身就走,這倒是讓吳國君臣騎虎難下了。
吳主孫亮的面子自然不能丟,可強硬下去吳國和蜀漢便是決裂。無論此事是好是壞,引火燒身的都是薛珝自己。
「呃……」
「這……」
薛珝想要叫住黃崇,然而嘴裡支支吾吾一時也矮不下顏面。這話若真是說了出來,以後江東便沒有薛珝的立足之地了。不用旁人如何言語,這足以讓薛珝自慚而遁。
薛珝恥於張嘴,吳主孫亮和其他的大臣也下不了這個台階。就在吳國君臣手足無措之時,黃崇大步流星走到了殿外廣場之上昂首而立,伸出雙臂示意吳國侍衛將自己「繩之於法」。
吳國皇帝不下旨,這宮中的禁衛如何敢輕易的把外國使臣給綁了?黃崇一副任你處置的模樣,卻是苦了這些侍衛不知該如何是好。
黃崇見狀忍不住放聲大笑,笑的無比放肆,無比的痛快:「哈哈哈哈哈哈哈!江東沃野萬里,帶甲十萬,還怕我這一介書生麼?」這番話說的狂態畢露,藐視江東君臣之意無比的明顯。
上至孫亮下到群臣侍衛,見黃崇如此均是心中惱火,卻又狠不下心來斬殺黃崇,斷了和蜀漢的關係。
魏使荀勖見了眼中閃過一絲狠毒之色,嘴唇剛動了動旋即又是緊閉,目光落在遠方一人身上。
大殿之外的廣場台階上一條修長身影映入眾人眼簾,待黃崇狂笑之後來人也是放聲長笑,意態豪雄,頗有不可一世之態。
「西蜀小兒賣弄至此,欺江東無方寸之刃乎?」來人一身白色文士衣,言語間已到了黃崇面前。
黃崇見來人氣度不凡,舉手投足間自有灑脫姿態,心中不禁為之一震。聽說賀邵,王蕃,陸凱等人都被貶遠方,想不到江東還有如此人物?!
「江東君臣冷眼以待,更欲至某於死地,這就是吳國的待客之道麼?」心中一震,然黃崇嘴上絲毫不讓。
來人一手負於身後,緩步上前道:「川中至此千里迢迢,貴國若無誠意何必至君於險境?收起你的高傲姿態,行務實之舉豈非美事?」
這或多或少算是給黃崇一個台階下,也是解了吳國君臣的難堪,雖說沒能震懾住黃崇,然白衣人的氣度和言語卻是讓蜀使不敢小覷吳國。
黃崇自忖目的已然達到,這個時候有台階還不借坡就下?於是拱手為禮道:「黃崇幾番使吳,未曾料想江東有這般人物,敢問大名?」
那白衣人立足於黃崇身前拱手還禮道:「吳郡陸喜是也!閣下攜蜀主誠意而來,何不入殿與我家君主一敘?」
黃崇聞言倒吸一口冷氣,心中暗道這陸喜陸文仲可謂是江東陸氏的一位奇人,據聞已經多年不理世事,想不到今日竟然現身!
當下黃崇與陸喜並肩踏步入殿,吳主孫亮見陸喜來了,心中不悅一掃而空,當下使人賜座給黃崇以及魏使荀勖,一派和睦氛圍。陸喜白衣傲然立於群臣之首,便不作動靜。
陸喜乃是陸瑁之子,陸瑁乃是陸遜之弟。不同於陸凱,陸抗,陸胤這陸氏的三巨頭,陸喜為人超然淡雅,兼有古人之風,豪傑之態,以器顯於江東。昔年曾為散騎侍郎供職朝中,後因諸葛恪孫綝兄弟先後當道,於是辭官歸隱。今日如此巧合的出現在朝堂之上,又是立於群僚之首,其姿態無異於是告訴在場的吳國文武其位置何在。
有了陸喜解圍,薛珝等江東群臣均感慶幸,又是十分擔心。北伐一派在吳主孫亮身邊的厲害人物盡數被群臣協力剪除,外面幾大都督也只有陸抗和濡須副都督樓玄可以算作北伐派而已。
這權力剛剛集中在自己手中,眼下陸喜這傢伙不請自來,不用問定是吳主孫亮使人召喚的。若是陸喜執掌了朝中大權,加上陸抗掌握荊州重兵,這不等於是回到了陸凱主權的年代?
「先生膽量氣魄讓朕佩服,適才稍試先生,先生勿以為意。」群臣思索間,吳主孫亮已經緩和主場面。
「吳蜀世代交好,不想突遭冷落,崇多有冒犯還望陛下寬宥。」黃崇心中清楚適才一番狂態把自己和吳主拉回到一張桌子,這個時候可以開始正題了。
「哈,近聞貴國斗具精煉,削鐵如泥刀槍不入,貴主更是數千之兵橫掃司馬昭十餘萬大軍,正是讓朕大開眼界。」吳主孫亮不想和黃崇繞什麼彎子,一是因為黃崇能言善辯,二是因為自己的耐性實在等不了了。
對於自家君主的開門見山,東吳群臣心中略有不滿。這與之前君臣相議的內容大不相符,然話都說出來了,想收回也是絕無可能,只好看蜀人如何應對了。
「崇一路而來也有所耳聞,此事虛實可容崇一一相告,只是……」黃崇故作猶豫,心中對於吳主的評價不由得降了一個檔次。吳主孫亮如今不到二十歲,然已經歷了年幼即位大權旁落——剷除異己獨掌大權——揮兵北伐聲望大跌這三個階段。
按說以這樣的年紀做到現在的程度不可謂孫亮不是一個有建樹的君主。然而或許是壓力過大,或許是群臣逼迫甚緊,今日開門見山的言論總是不成熟的表現。相對於同齡人是成熟的,相對於黃崇認識的那位吳主孫亮似乎要燥進了許多。
「先生有何顧忌不能明言?」孫亮心中有所盤算,嘴裡卻是明知故問。
黃崇聞言微微一笑道:「事關吳蜀兩國機密,實不宜外人聞也。」
在對面正襟危坐的荀勖聞言忍不住嗤之以鼻,這黃崇還真是和自己不對付,屁股還沒做熱就掂量先攆跑自己,這主意是早晚要打的,不過緣由卻是吳主那突兀的一問。
「哦,既然這樣,公曾可否暫時移步一二?朕在偏殿布下酒食款待。」吳主孫亮用詢問的語氣略抱歉意的對荀勖說,在荀勖聽來這和命令沒有什麼分別。無奈之下荀勖起身拱手,離座而去。
「斗具事小,崇今日來實有大事與陛下相商。」黃崇接著道。
「嗯?先生所言何事?」吳主孫亮心中有些不快,面上毫無表現。
「國遭不幸南方叛賊頻起,陛下挑選入川之工匠不幸盡數遇害,本國重臣馬鈞,劉邵也是遭人毒手,張伯恭亦為宵小所算。崇此來報喪,此為其一。」黃崇娓娓道來,荀勖剛走了幾步見吳君蜀使談的非是機密,於是有意放緩腳步聽個一二。
吳主孫亮微微點頭,心道蜀漢南方的禍事自己早就知道了。不過馬鈞,張翼這等人物都喪命其中,似乎這馬承的實力比預料的還要強上幾分。
「吳蜀並肩伐魏屢建大功此乃兩國之幸,然崇一路而來聞得吳中多有向魏之舉,恐傷兩國情誼,唯恐大禍降臨於吳,思及兩國安危此為其二。」黃崇繼續道。
荀勖剛放慢了腳步,見黃崇說的魏國好似玩物一般頓時心中暗恨,強忍繼續放慢腳步,希望能多聽一些。
「這三麼……」黃崇眼睛掃了一下慢慢悠悠還沒出殿的荀勖,心中暗自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