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傷逝(2)
在這個時代,有權有勢的人家擁有武器不稀奇,甚至是尋常百姓家有個大刀長槍也沒人在乎。唯有弩不行,只有國家的軍隊才可以擁有弩,城門處截住的大車中裝載著不少弓弩,箭矢。這是要造反啊!
看護車輛的蠻人都被守門士卒逼住,在川中生活多年他們也清楚這意味著什麼。見弩箭被翻了出來,一個個的便要掙脫逃命。城中的蠻人無緣無故的增多,朝廷的使者也在此,守門官軍也知這是非常時期,於是拚命阻止。便在這爭執之中,有幾名蠻人被刀槍誤傷倒地不起。城中蠻人見狀,一哄而上掏出砍頭的傢伙把這十餘名官軍殺個乾淨。這是真的造反了!
閻宇正在趕來的途中,發現形勢不妙也不回太守府,縱馬狂奔從另一側城門逃出。蠻人倉促起事,見閻宇跑了便圍住了太守府。
等到閻宇帶人回來一打聽才知道,太守費彥早已被害,閻宇悔恨萬分。蠻人勢大不說,其中很多事情都不合情理。閻宇恨不得替費彥報仇,卻時刻告誡自己不可衝動。此事搞不好要牽連整個南中地區,非是萬不得已不可用武力解決。
又過了數日驃騎大將軍胡濟,光祿勳諸葛瞻帶著一萬五千人馬趕到。兩下匯合,互相交流情報是一拍即合。於是也不耽誤,胡濟閻宇帶著人馬在城外屯駐,諸葛瞻帶著幾個親隨去叫門與蠻人交涉。
牢門一開,一清瘦老者行入其中,獄卒反鎖牢門後轉身離開。陳袛正襟危坐,微抬眼皮道:「楊公深夜造訪,莫不是來送陳某最後一程?」
楊戲在陳袛對面盤膝坐下苦笑道:「自從陛下決定由老朽負責此案,家中便不得安寧,奉宗害苦我了。」
「有楊公審理陳某便放心了,勞煩楊公替某帶句話給眾位,就說陳某信得過楊公。」言罷,陳袛起身向楊公深施一禮。
楊戲起身扶住道:「奉宗何須如此,老朽此番前來想和奉宗聊聊。」
經過數日牢獄生活,陳袛神色自若可額頭已是多了幾條皺紋。二人重新落座,陳袛開口道:「未知陛下何意。」
楊戲長歎一聲,此時牢門再開獄卒送來了酒水小菜,佈置妥當方自離去。陳袛也不客氣,斟滿酒杯遞給了楊戲,自顧自的飲了起來。
「鳳兮,鳳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楊戲看著陳袛擊箸而唱,面色不變道:「陛下欽點老朽,奉宗不會不明白其中的意義吧?」
陳袛道:「楊公準備何日開審?」
「武陽城南人作亂,漢嘉等三處亦有亂民趁機舉事,朝廷內外忙的焦頭爛額讓老朽不禁思念奉宗。」楊戲一口酒下肚,緊盯著陳袛。
「如公所言,陳某倒可多謝時日了。」陳袛不露絲毫破綻笑顏以對。
楊戲恍若未聞,似在沉思一動不動。陳袛見狀奇道:「楊公所思何事?」
「老朽思李正方,廖公淵矣。」意味深長的看了陳袛一眼,楊戲起身離去。
楊戲走了許久,陳袛神情黯然幽幽一歎。自己並非不明白楊戲話中之意,只是其中牽扯到陳,許兩家近千口的性命,自己必須慎重思慮方能做出決定。借宮中之事向劉禪施壓只是計劃中的第一步。接下來唆使蠻人暴動抵抗劉禪的新政才是重要的環節。各地形勢嚴峻,朝中又都是自己的羽翼,內外施壓下陛下只能依靠自己才行。用這種方式逼迫劉禪放權,便是陳袛的打算。依照以往的經驗,劉禪最討厭的便是處理這等羅亂的事情。
智者千慮必須有一失,誰知剛走第一步便是出師不利,全族被投入大牢和外界也斷絕了聯繫。往四郡聯絡的人並不知道消息,只是依照計劃行事而已。如今四郡叛軍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接下來能做的便看自己的選擇了。
楊戲這等人物自然看得出關鍵所在,所以今夜特意前來提醒自己。李嚴被貶後雖是沒有再被啟用,可其子嗣依然被朝廷信任身居要職。廖立被流放到汶山,曾經有人提議啟用,可當時陛下無心理政便不了了之。這是不是在暗示罪只及首謀,餘者從輕呢?這是楊戲的意思還是陛下的意思呢?想想兩族老幼的性命都在自己手中,陳袛翻來覆去一夜未睡。
離開獄房,門外的馬車候著,樊建佇立車旁耐心等待。見到楊戲出來,樊建急忙迎上眼神中滿是期待。楊戲沒有開口,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等二人上了車,樊建問道:「楊公此行可有收穫?」
「陳奉宗久居人上,非是一時半刻可以動搖,老朽汗顏。」楊戲淡淡的道。
「陛下堅決不同意從漢中調兵回援,四郡尚無消息,如有萬一該如何是好?」對於國內尤其是成都兵微將寡的情勢樊建很是不放心,於是歎道。
「數日前老朽已經此處形勢差人飛報漢中,相信姜伯約自由決斷。」楊戲不以為然道。
樊建聞言喜道:「楊公原來早有安排,某真是自愧不如。」這句倒是心裡話,楊戲在家中養傷,一聽到消息便有了動作。樊建等人身居要職卻是束手無策,兩相比較樊建心中慨然。
「長元居於廟堂,不免為形式拘泥,都是一般為國之心,何愧之有?」楊戲笑著說道,側臉盯著車外卻是沒有絲毫笑意。
成都南郊的奔馬莊外今日來了兩條漢子,一個臉色微紅掛著須囊,一個身高臂長豹眼環須。正是關彝,張遵兄弟二人。奔馬莊素來是隨意出入,藉著蜀漢都城之便,彙集了南來北往的商賈,熱鬧非凡。把門的莊丁也是見得慣了,沒有如何在意只當二人是來看馬買馬,於是將二人引入了莊內。這莊子極大,所養的馬匹也是非常之多,足有五百匹上下。二人遊蕩了一會兒,找不到馬承所在只好四處打聽。
馬承認為良馬之所以難得,除了確實是稀少外,更重要的是再好的馬種到了中原始終是少數。最初的幾代自然是良馬,可經過數代繁衍之後往往是優良的血統一再淡化,最終歸於平淡。保持血統的純正,才是多出良馬的不二妙招。
後莊之內馬承敞著衣襟側臥在石之上,正看這三個兒子馴馬。空地之上圍了一圈柵欄,馴馬工作便在其中進行,兩側是馬廄,裡面栓綁著六七匹駿馬。看到少爺們馴馬的手段越來越俊俏,家丁莊客們都喝彩叫好。馬承微微一笑,對幾個兒子的成長也感到高興。這後莊是良馬所在,只有位高權重又或是莊主的摯友才能入內購買,因此門外有不少莊客,家丁負責把守。
在眾人不經意間,圍欄旁邊不知何時出現了兩個陌生人,對著場內馴馬的幾位少爺指指點點。有人率先發現了二人的存在,於是吼了起來:「你們是什麼人?不知道這裡不允許進入麼?」眾人聞聲一看,一個紅臉漢子和一個黑臉漢子並肩而立,嘿嘿發笑。
遠處石台上的馬承雙眉糾結在一起,示意身旁的莊客去門外看看。無聲無息的撂倒門口五六名家丁,此二人絕不是等閒之輩。觀其身形氣度也不是尋常人家,自己並未與誰結仇,此二人為何而來呢。
面對眾人的責罵,關彝沒什麼反應,負手在身後悠閒的四下觀望。嘈雜的人群中自然不會有馬承,馬場中馴馬的三個少年功夫不錯可年齡不符。唯有七八丈遠的石台上躺著一個中年男子,沒什麼動作冷冷地望著這邊。馬家的莊客見關彝這等態度更是火大,有人抄起鞭子就抽了過來。
張遵嘿嘿笑著,長臂一探便拽住了鞭捎。那邊明顯是吃了一驚急急回拽,使出吃奶的力氣也沒拽動。張遵調侃道:「莫不是這好馬都留下自家用麼?」言罷手臂急揮,持鞭的那位剛用過全力正是乏力之時,冷不防被張遵掄了個趔趄撞破圍欄摔在地上。
莊客們看張遵毫不費力的樣子,心知自己過去也討不到好,一時間都不敢動手。張遵踱步向前,眾人便隨著退後。到了馬廄前張遵停下腳步,伸手搭在一匹駿馬額頭上,那馬似是知道張遵不好惹,竟是任由張遵摩挲。
「不知那位主事,這馬我要了!」張遵口中詢問,眼神早已鎖定在馬承身上。
「莊主!不好了,門外的兄弟都被放倒了!」出門探視的莊客氣急敗壞的扭頭疾呼道。
張遵正要答話,只聞身後馬蹄聲響,兩名少年縱馬直衝過來。不遠處的關彝見狀臉色微沉,自己兄弟二人硬闖著實不對,但這兩名少年未免下手太狠了些。見那馬匹奔跑的神態便知是烈馬,由身後衝撞張遵,若是撞在身上不是速死也活不過幾天。
關彝冷哼一聲邁步正要上前,突然身形猛的止住舉臂一擋,一條套馬的繩索套在了手臂上勒得緊緊。另一名少年手持繩索,望著關彝道:「紅臉的,你陪小爺玩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