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在命運的齒輪之下(上)
雙手緊緊地將籃球鎖在底下,張彥唯的眼睛彷彿完全越過了眼前的歐陽陵,直接投射到了遠處的籃框上,那個橘黃色的物體在某些時刻看來真的就像是海洋一樣廣闊而且漫無邊際,似乎隨手一丟都能夠讓籃球從中穿過。
那當然是錯覺,但是,張彥唯卻必須要給自己這樣的信心,又或許,在潛意識中他已經完全地相信了這一切。
張彥唯再沒有將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眼前的歐陽陵身上,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了他起跳的動作之上,從雙腿微曲的幅度,到兩臂上肌肉收縮的強度,以及指尖與籃球的觸感,幾乎完美無暇!
然後,他終於離地而起……
等待了良久的歐陽陵突然伸出了他的手,那個動作快得簡直有些不可思議。
「啪!」這個聲音實在是太過響亮了,似乎足以撼動整個「征途籃球館」。
歐陽陵並沒有起跳,但是卻一手將潮河最後的攻勢扼殺在了搖籃之中。
就在張彥唯離地而起的那一刻,他如往常一樣閃電般地抬起了自己始終保護在腹下的籃球,籃球會在他的身體上升到頂點之前高舉過頭頂,完全屏蔽掉對手封蓋的可能,然後出手。
但是,就在他將籃球舉到胸前位置的時候,歐陽陵的右手卻準確地阻擋在了籃球前進的方向上。
彷彿所有的一切都崩裂在了這一刻,籃球從張彥唯的手中被歐陽陵硬生生地抓了下來!
很少會有人在三分線上作出這樣的防守動作,因為在投球者將球快速舉起的過程中,很難準確地將手拍在籃球上,而一旦拍錯位置,就會立刻送給他的對手三次罰球的機會。在通常的情況下,三次罰球要比一個可能根本就投不中的三分有著更多的權重,考慮到這些因素,很少會有人選擇用這種偷球動作來作為防守方式,他們會更寧可讓那些所謂的投手在距離籃框足有6.25的三分線外去蒙一下他們的運氣。
然而,歐陽陵卻正是用這樣的方式締造了歷史。
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張彥唯才會放鬆對籃球的封鎖力度,讓對手有可能將籃球從他的手中截下。
康明第一時間望向了主席台,示意這一球打手犯規了,只是在他的心裡卻明白,這一球絕對沒有犯規動作。
場上,裁判還是沒有吹響哨聲。
張彥唯止不住自己的衝力繼續往上空升去,而歐陽陵準確地用右手將籃球攬入了他的掌握之中,一個前步,往潮河的半場運了過去,此時的張彥唯還在半空之中。
那一刻,幾乎場上所有的人都沒有反應過來,只是,三分線內的八人都有一剎那詭異的靜止,彷彿全都看得有些呆了。
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夠讓人發現歐陽陵的運球技巧有多麼純熟,僅僅只有三個起落,他就越過了中線,那種節奏感讓明眼人在第一時間就能夠發現這個s市的防守專家紮實無比的基本功。
他本有足夠的機會在所有人趕上來之前狂奔進潮河空無一人的內線,然而,他卻在中圈的邊上停了下來。
此時,比賽已經跑到了僅剩23秒鐘的位置,而顯示s市進攻時間的計時器已經熄滅了。
在落地的第一時間,張彥唯就瘋狂地邁開了他的腳步,但是,已經沒有人再去注意到他詭異的零時間起步了,僅僅只是那麼兩個眨眼的時間,張彥唯就重新擋在了歐陽陵的面前。
然而,歐陽陵卻彷彿沒有看到張彥唯擋在自己面前一樣,非常自然地拍動著籃球,只是從他的眼底的深處,有萬分的謹慎和小心。
觀眾席上,有的市隊球員對張彥唯的動作完全是不屑一顧:「這種時候,要不就該立刻上去犯規,要不就故作撒脫地笑一笑走開,還上去擋個什麼勁,那小前鋒擺明了就是不想攻了,示意他們贏了!」
「張彥唯,算了!」康明的聲音從替補席上傳了過來,彷彿是從最渺遠的地方過來的,沒有任何生氣。
「難道,這就是結局?」張彥唯有些茫然地往對面的己方球員望去,在那一張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冰冷,彷彿能夠將一切都封凍住,而眼中,卻似乎是死灰色的。
劉鴻濤輕輕地拍了拍宋海的肩膀,卻又一句話都沒有說,然後率先往自己方的替補席上走了回去。
緊跟在他後面的是劉冠華……
陳嶺成一動都沒有動,只是死死地盯著計分牌,那死灰色的眼中有無數的焰火不斷地燃燒著。
「比賽,明明還沒有結束,為什麼就走開了?」張彥唯很想問出這一個問題,但是,他知道,至少不應該在此時說出來。
計時器已經只顯示到一位數字了,那樣血紅而殘忍的字樣在張彥唯的眼中跳耀著,一點一點的變小。
而對面的歐陽陵非常撒脫地放棄了繼續拍球的動作,而是非常自然地走下了球場,任由籃球在場上彈跳著,在幾下「啪」的聲音響過之後就滾在了地上。
張彥唯本以為自己已經很難體會到那種叫做難過的感受了,但是,在這一刻,心臟正在不斷收緊的他卻無比鮮明的有了那一種感覺。
觀眾席上有人大呼著s市的名字,而且越來越高,潮河完全被遺忘在了角落,哪怕他們在之前曾經吸引過如此多觀眾的注目和喝彩。
地上的籃球彷彿在張彥唯的眼中被不斷地放大、放大,幾乎擴散到了他腦海裡的每一個角落。
「不要哭,就算是非哭不可,也等走回休息室再說!」張彥唯隱約聽到了這麼一句話,然後他轉頭,看到了正在向陳嶺成低語的宋海。
宋海面無表情的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但是,他那有些哽咽的聲音卻能夠代表著太多的東西。
而在宋海的身邊,陳嶺成一把將自己的右手按在了臉上,一言不發的往球員通道走了過去,至少在表面看來,沒有太多的異樣。
只是,與他們靠得很近的張彥唯能夠清楚地從陳嶺成右手下的陰影裡看到一行淚水正在往下流去。
「很久之前,我就沒有流過淚了,但是,為什麼現在的感覺卻是如此如此的難受!」張彥唯覺得他所看見的時間突然灰了,彷彿蒙上了一層撥不去陰影。
他又看到了那個籃球。
就像是身體自己的動作一樣,張彥唯似乎沒有意識地自己走了上去,然後用單手緩慢地抓起了籃球。
時間走到最後的一秒,整個計時器上都只有灰白色的一片,而張彥唯就在離中線只有兩米之遙的地方騰空而起,將籃球往他自己所在半場的籃框投了出去。
眼中的世界與以前的有太多的差別,在這樣的位置出手,那種距離感完全有了不一樣的體會,似乎一切都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但是,卻又似乎有一些東西流入了他的心裡,然後爆炸開來。
一道完美的拋物線從半空中掠過,45度角飛起,45度角墜落,球速不快也不慢。
這樣的一道弧線已經有了足夠的力量吸引住所有人的眼光了,因為,投籃者距離籃框足有近12米。
在這個時候,有不少人都望向了那個正在空中翻滾的籃球,一時間竟然挪不開眼睛。
籃球狠狠地砸在了籃框的邊沿,或許張彥唯出手的力量只是差之毫釐,但是,當弧線掠過12米的空間之後,這一點點的誤差就已經成為了不可接受的千里之謬。
張彥唯的眼中如此清晰地倒映著籃球彈開的情景,心中突然有那麼微微地一動,似乎把握到了一些什麼東西,彷彿身體自己體會到了什麼,但是大腦卻沒有辦法完全地思考明白。
在成千上萬次的三分投籃之後,張彥唯的身體彷彿對籃球有了一種莫名的觸感,至少,在他貧瘠的籃球知識裡,整個高中界裡,沒有其他的任何一個人曾經在七天的時間裡,從三分線外連續朝籃框開火近3萬次!
有些東西,就在你認為一無所用的練習中慢慢地融入在了你的身體裡,在有的時候可能會綻放出不可目視的光芒。
「或許,在籃球這個領域上,還有太多的東西值得他去嘗試!」就在張彥唯想著這些東西的時候,柳煙的聲音把他從自己的思緒里拉了出來。
「彥哥哥!」這個聲音在任何地方都有讓張彥唯轉頭的威力,於是他再沒有去回想剛才的感覺,而是非常乾脆地往場邊走了下去。
從球員通道往裡面走進去,通往球員休息室的長廊上燈光總是非常明亮的,亮得太過於晃眼睛,晃著晃著,竟然就有了流淚的衝動。
張彥唯和柳煙是整個潮河市隊成員裡面走在最後的人。
在接近球員休息室的時候,柳煙輕輕地拉了拉張彥唯富有力量的左手,然後善解人意的自己走開了。
那是一扇黃色的木門,門上甚至有雕花的裝飾,而當張彥唯又一次看到這扇門時,他的心裡卻與之前有了一種截然不同的感覺。
木門已經合上,嚴嚴實實的,沒有一絲縫隙。
而門後,沒有任何聲響。
張彥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轉動了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