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5章
駱香憐迅速地洗漱完畢,換上了新的孕婦裝,看著鏡子裡滿臉笑意的臉,忍不住有點恍惚。
手指尖,描摹著微笑的唇形。這樣的生活,絕對是幸福的代名詞。
然而,她怕花開到極艷處,便是衰敗的開始。
心裡隱隱覺得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幸福已經達到了頂點。再往下走去,就是日薄西山的蒼涼。
背心微微一寒,她閉上眼,難以想像自己躺在手術台上,再也起不來的樣子。
也許她太自私,一心想要為自己留下寶寶,卻不知道讓活著的人,又怎麼承受失去親人的痛苦。
她的手掌心,摩挲著腹部。小胳膊或者小腿做了一個大幅度的動作,讓她的心,湧起了排山倒海的幸福。
生命,就是這樣綿延不斷,才會覺得希望常在吧?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呢!
「香憐?」尚書軒揚聲叫她的名字。
「就好了!」駱香憐再度綻開了一個微笑,一仰頭,看到尚書軒擔憂的臉,已經出現在浴室的門口。
看到她安然無恙,才鬆了口氣:「我怕你滑倒。」
駱香憐失笑:「已經鋪上了防滑地毯,怎麼可能呢!今天太陽真好,像是春天了似的。」
太陽暖暖地從窗台上斜滑了下來,落在地板上,是光禿樹枝的形狀。沒有了繁茂枝葉的阻擋,連太陽都肆無忌憚了似的。
剛踏進病房,劉綰就露出了一個笑容:「你來了!」
「嗯,是的,我……來了。」駱香憐受寵若驚。
安美珍正在替劉綰梳頭,把一頭烏黑濃密的頭髮,辮成了兩股辮子,露出光滑細緻的臉龐。
「劉女士一直都盼著你過來呢!」安美珍在髮梢用像圈固定,滿意地看著眼前的母女倆。
「可是……不是說……」
「今天一早,她就趕緊要梳妝打扮。」安美珍解釋,「以前從來沒有過,所以我覺得……也許有恢復的轉機了。」
駱香憐欣喜地看向劉綰,尚書軒看著她喜悅的臉龐,用手一握:「是好現象,看來,一切都很樂觀。」
「嗯!」駱香憐高興地點頭,「媽媽!」
劉綰卻皺著眉:「我不是……我……」
她彷彿因為這個稱呼,一時間糊塗了,迷惑地看她,皺著眉頭的模樣,讓駱香憐覺得心疼。
兩人對看一眼,駱香憐不知所措地又看回劉綰。
她沒有與母親相處的經驗,這時候還想要再叫一聲,卻覺得如骨在喉,張了張嘴,沒有發得出聲音。
「反正你不許再走!」劉綰很霸道地說,伸出手握住了駱香憐。
「好,我不走。」駱香憐柔聲答應。
劉綰立刻放下心來,偏過頭看向窗台上的菊花:「看,菊花,開得很好。」
「是,很美麗的菊花。」
「你喜歡,我知道。」劉綰替她下了結論,很認真地說。
「我……」駱香憐很無力,事實上,她並沒有對菊花過多的喜愛。但是,她心裡明白,劉綰指的,是她的父親。
「不,你不是!」劉綰忽然激動了起來,伸手朝著駱香憐推過去。
事出倉猝,誰也沒有料到,結果駱香憐朝後跌去。
幸好尚書軒一直沒有放鬆警惕,這時候把她抱了滿懷,心臟已經擂鼓一樣跳個不住。
他一直擔心的危險,到底還是發生了。
一時間,他覺得自己的手腳有些發軟,只是緊緊地攬住駱香憐。
也許他該慶幸,他在她的身邊。
「媽媽!」駱香憐在尚書軒的懷裡,忍不住叫了一聲。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劉綰自己,彷彿被嚇得更甚,本能地用胳膊抱住了頭,身體盡可能地蜷起來。
「香憐,你沒事吧?」尚書軒來不及去管劉綰的反應,低頭看向懷裡的駱香憐。
「我……」駱香憐還沒有來得及回答,一直默默地站在門邊的劉末暉也急忙地走了過來。
「香憐,有沒有摔著?」
「我沒事。」駱香憐急忙搖頭,「什麼事都沒有,真的。」
劉末暉鬆了口氣,走近了劉綰,卻看到後者縮成了一團,一雙眼睛,如白兔遇到了灰狼般的驚惶,心裡早就軟了。
「綰綰,你不記得爸爸了嗎?」
他的聲音,帶著憂傷。
雖然不是親生的骨肉,可是二十多年的父女之情,又有什麼可以割捨呢?
劉綰卻始終維持著原有的姿勢,一臉的害怕。
「媽媽她……這是怎麼了?」她失去了渾身的力氣靠在尚書軒的身側,擔憂地問。
駱香憐這時候,才覺得冷汗沿著自己的脊樑骨,一路上沁了出來。她的雙手,下意識地護住了小腹。
那裡,是她的生命結晶。
「我想,她大概半是明白,你不是她要等候的人。她的神智,還停留在與你父親交往的那一段,根本不記得自己有過女兒吧?」
「可是……」駱香憐微歎了一口氣,「那就是說,我和父親長得很像……不然的話,媽媽不會錯認的,是嗎?」
「我覺得應該是這樣的。」尚書軒肯定地點頭。
「如果能夠找到爸爸,媽媽的病,是不是能夠好起來?」駱香憐喃喃低問,隱隱覺得這是喚醒劉綰的唯一辦法。
自己再怎麼像,也不可能是二十多年前父親的翻版,卻仍然讓劉綰的所有情緒,因為自己而牽動。如果父親出現了,也許劉綰就從自己的世界裡走出來了。
「可是我始終沒有找到你的父親。」尚書軒歎氣,「當年的事,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她從英國回來,根本沒有要好的朋友,只知道私下裡見過曾老太太,可是已經亡故了。所以,我們無從知道當年的實情。」
「我……還能把媽媽接回……」
「不行!」尚書軒搖頭,「你也看到了,你媽媽……她根本不認得你,如果暴躁起來,你會被……」
「我會小心的。」駱香憐著急地說,「真的,我一定會小心的。」
「你根本不具備……她是你的媽媽,你總是會忘記,她同時還是一個病人。剛才……真的很險。香憐,我不會允許你處在這樣危險的境地。」
「可是我們昨天……」
駱香憐太不甘心了,昨天好不容易說好了的,被劉綰這一推,又一下子推到了解放前,她甚至沒有理由再說服尚書軒。
「留在這裡,畢竟醫生可以隨時關照。如果去了尚宅,特護當然沒有問題,但是醫生呢?既要腦科,又要神經科,怎麼可能都帶回尚宅?」尚書軒在駱香憐面臨危險的那一刻,早就作出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