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不可能,我的母親說……」尚書亭拚命地搖頭。
也許,這次的遺囑宣讀,衝擊最大的就是他了。
駱香憐幾乎帶著憐憫,看向了他。
「我母親當年來找祖父的時候,已經懷有身孕。祖父本來因為父親的死,而遷怒於她。可是想到她的肚子裡有了尚氏的第三代,才允許她住了下來。」
「是這樣的麼?可是母親怎麼會弄錯呢?」
尚書軒搖了搖頭:「我不知道為什麼……嬸嬸要用這樣的謊言來欺騙你,但是……我想,祖父絕對不會留下這樣一封書信騙我們的,是不是?」
「但……」尚書亭甩了甩頭,「如果是這樣,我的母親為什麼對你……」
「我想,至少有一部分是事實。叔叔和祖父,對母親都有……」尚書軒沒有說下去,但意思大家都明白。
尚書亭想了一會兒,忽然露出了一個笑容:「大哥,我其實很鬆了一口氣,至少我不用再跟你鬥。對我來說,這樣的經歷像是做惡夢一樣。」
「這只是上一代留給我們的恩怨。」尚書軒苦澀地笑,看向了劉加偉。
後者臉上的震驚剛剛褪下去,這時候又陷入了沉思。
尚書軒甩了甩頭:「書亭,你現在也是公司的大股東,也許我要離開一陣,公司的事希望你能夠盡心。」
尚書亭吃了一驚:「祖父的遺囑已經很明白了,你仍然是公司的總裁,我……我並不是真的願意接手尚氏的。」
「不是的,我真的有事遠行,上次我和香憐去海南度假,你就做得很好。這一次,我希望你仍然會做得很好。」尚書軒微笑著,轉向了駱香憐。
駱香憐轉眸微笑,笑容像池塘裡的漣漪一樣,一圈圈地散了開去。
尚書軒與她十指相扣,卻看到她的眼角微芒閃動。
朱品良律師彬彬有禮地告辭,尚書軒送他到門口的時候,他轉頭低歎:「令祖父對你的愛護,真讓人感動由心。」
尚書軒仰首看向天幕,原來他們這一番「計量」,已是到了夜深。忍不住悚然而驚,才後知後覺地留客用餐。
朱品良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用了,我想你們還需要時間消化。」
尚書軒看著他微胖的身體,擠進了汽車後座,眼睛不由得濕潤了起來。
那個老人從小就對他百般容讓,有時候明明犯了錯,可是他僅僅是對他歎口氣。
原來他仍然是自己的祖父,原來他和母親之間,並沒有亂倫,原來……
這些「原來」,讓他的心忽然就沉澱了下來,不再彷徨。
一個胳膊,從背處摟住了自己。
不用回頭,她發上的香氣,已經一層層地縈到了鼻端。
院前的一樹籐蘿,被染上了月華的清輝,在風裡輕輕地搖曳著,似乎想要用盡全身的氣力,炫耀屬於自己的最後一絲嫵媚。
駱香憐的發,有幾絲吹到了他的頰邊。
他抬手握起一叢,放在自己的鼻端,臉上隱隱含著笑意。
「進去吧,何伯已經弄好了晚餐。」駱香憐把頭靠在他寬闊的後背。
「好。」尚書軒答應了一聲,卻轉回了身子,緊緊地抱住了她。
「現在可怎麼辦?我以為自己可以名正言順,誰知道又轉往了地下。」駱香憐懊惱地抱怨著,半是真來半是假。
「怎麼會呢?傻瓜,我已經答應了教父的要求,難道還怕董家麼?」
駱香憐俏皮地皺了皺鼻子:「對哦,我怎麼忘了呢?」
尚書軒乾脆地捏上了她的俏鼻,知道她在故意逗自己開心。
「傻丫頭,我沒有難過,只是……感動。」尚書軒歎息了一聲,「雖然我的父親是由祖父間接逼死的,但其實他也是恨鐵不成鋼吧?他對我父親,寄予了太大的希望,所以才會為父親最終的選擇,氣怒攻心。」
「尤其是他後來也愛上了你的母親,所以就覺得對你父親更歉疚了。」駱香憐看他忽然又住口不說,忍不住就替他說了下去。
「是的。」尚書軒歎了口氣。
他的語氣裡,有著對老人的緬懷。
畢竟,他的童年,幾乎是在老人的庇護下度過的。
把他過繼給次子,是怕他沒有父母則遭人白眼吧?
這番苦心詣旨,卻要到最後真相被完全揭露的時候,才明白。
彷彿看到了老人慈祥的笑容,在他每一次錯誤之後的格外寬容。
他明白,那是他對長子的補償。
「也許這樣,對書亭是不公平的。」尚書軒搖了搖頭。
「書亭擁有父母的愛,所以你祖父就把自己的愛,多分了一些給你。」駱香憐圈住了他安慰。
尚書軒緊緊地擁住了她,這樣的撥雲見日是他不曾料到的。
總以為自己此去意大利,是風蕭蕭兮易水寒。
卻因為身畔有了她的堅定陪伴,而化作了繞指柔情。
現在,他的身畔,又添了一層保護膜。
那是來自祖父萬古長存的寵愛,因而激起了萬丈雄心。
原來,他生命裡的寒意,需要眼前這個女子來驅逐。
她的一顰一笑,俱是對他生命的支撐。
他的手指,一遍遍的摩挲過了她的黑髮。
透過指縫落下的髮絲,是纏綿千年的語言。這時候早已不必說,彼此之間的一個眼神,便已經明白。
穿過世俗的煙雲,他看著她的目光,沒有一點曖昧。
在額上印下的那個吻,是純粹的感動。
「走吧!」他忽然仰天而笑,雖然無聲,卻極其暢快。
駱香憐的手,被握在他的掌心,彷彿就這樣可以一生一世。
他們回到餐廳的時候,尚書亭和劉加偉正四目相對無言。看起來,他們之間的相處並不好,也許劉加偉還在為被教父逮到小辮子而心生餘恨。
尚書軒明白這一點,所以坐在他身邊的時候,拍了一下他的肩:
「加偉,這次的事怪不得書亭,相反,他是受了我的連累。」
劉加偉不服氣地反駁:「如果不是他喪心病狂地想要對付你,怎麼可能落進教父的圈套?」
尚書亭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書亭,你在意大利過得還好嗎?」駱香憐柔聲問。
也許在這一場不見硝煙的戰爭中,最無辜的,就是尚書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