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廚房,大概是他的噩夢之一了。
「鐘點工會收拾好的,你不用擔心。等你大好了,一定還你一個窗明几淨的廚房間。」尚書軒要扶住她,她卻搖了搖頭,自己走了回房。
白天的太陽很明媚,可是照到她的臉上,卻成了一抹清輝。
往常臉上的那份清晰和果斷,到這時候卻再也找不到。一抹惶然,讓他的心都揪得有些疼痛。
她的手機,呈關機狀態。彷彿做了一個殼,把自己深深地關了起來。駱香憐對外界的反應缺乏了過去的敏銳,即使對著尚書軒,也總是露出一臉的惘然。
風提著芳香的衣裙,走過了六月的夏季。七月,很快就來臨了。
天氣漸漸地熱了起來,可是駱香憐卻總覺得寒冷,是來自骨子裡的。
尚書軒總是小心翼翼,怕一不小心就把她走丟了。
她的心,裝進了自己的殼裡,不再讓他觸關一點點。每一次,都會讓尚書軒覺得頹然。
表面上看,她似乎已經恢復了常態,工作還是像以前那樣麻利,幾乎挑不出一絲差錯。可是整個人,卻像是被悲傷澆灌了起來似的,從頭到腳,都流露著傷感的餘韻。
不管他用了多少補品,駱香臉的頰上,再沒有出現過往常那些誘人的霞。
原來他瘋狂執著換來的,只是她悲傷的容顏。是他的一廂情願嗎?
從開始到現在,從被簡單地吸引到最終地想要擁有她的全部……他的每一步,都只是遵循著自己的本能。
他想看到她的笑容,這個意念從所未有的強烈。
當董家琪拚命地「逼」著他定下成婚的日期,他卻只是埋首在各大旅行社的報價單裡,尋找一條線路。
駱香憐把文件抱進去的時候,看到西雙版納、昆明的路線圖,卻一語不發,就轉身離開。
「香憐!」尚書軒連忙叫住了她,她的腳步停頓在門口,卻沒有折返回來的跡象。
尚書軒只能站起來,走到她的身前。正要習慣性地落到她的肩上,她卻本能地往後縮了一縮。
臉色頓時黯然了下來,尚書軒看著她不說話。
「如果沒有公事,我就先出去了。」駱香憐平平板板地說。
「香憐,我們一定要這樣下去嗎?」尚書軒無奈,先扯起了白旗。
可是駱香憐絲毫沒有領情的意思,只是低頭盯著自己的鞋尖。
從頭到腳,無一例外,都帶著尚書軒「豢養」的痕跡。心裡又是一陣銳痛,彷彿被針狠狠地紮了一個深深的孔,傷口細密,卻一直汩汩地流著,沒有停歇的時候。
她也想過原諒,她也想過寬恕,可是心口那一團最柔軟的部分,卻總是提醒著她過往的傷害。
有些,可以忽略;有些,卻無法原諒。
「我們出去旅遊吧,好嗎?就當散散心……」
尚書軒頭一次低聲下氣地說話,駱香憐顯然有些吃驚。
「我不想去。」但最終,她仍然只是回答了一句。
那個清竹鎮無限美好的夜晚,卻給了她最最致命的一擊。
她憎恨自己,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懷孕。
從來沒有想過……沒有想過,在她還完全不知情的時候,還沒有來得及為他高興的時候,就已經失去了他……
「你最近情緒不好,出去散散心吧。我們不要去太遙遠的地方,就在國內好不好?比如廈門、北京、蘇州……都是很不錯的選擇。」
駱香憐卻嗚咽了一聲,推開門迅速地跑了出去。
尚書軒呆呆地站在門口,看著她閃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想必又是淚眼婆娑。
可是,他該怎麼做,才能得到救贖?
表面上,他和她似乎仍然停留在原地。可是只有當事人才知道,他和她的心,已經隔著一個天涯。
尚書亭的回來,第一次讓尚書軒覺得輕鬆。
「香憐,你沒事學什麼減肥啊!」尚書亭誇張地笑容裡,掩藏下了滿滿的擔心。
「呃……我沒有……」駱香憐怔了一怔,本能反駁。
「還說沒有呢,騙鬼去吧。你看看,減到渾身都沒三兩肉!是不是我不在家,你吃不上我的愛心大餐?」
他笑嘻嘻地問著,駱香憐勉強應付了兩句,就回了房間。
一扇薄薄的門板,隔開了尚書亭,也同時隔開了尚書軒。
「老哥,可真有你的,吃著碗裡還看著鍋裡的啊!既然定下了婚期,就好好地放走香憐吧!你看看她的臉色,年紀那麼輕,就不見了血色!」
尚書亭把對老哥的不滿,一股腦兒地發洩了出來。
「我……我沒有定下婚期,那只是董家單方面的意思。」尚書軒冷哼了一聲。
「可是,當你不反對,假的也變成了真的。何況,你已經拖了這麼久,不用我再次提醒你年齡上的劣勢吧?董家琪如果不想拖,你還能找什麼借口推拒?」
尚書亭一針見血地指出來,把他的後路也截成了一段一段。
確實,他如果不想拖,大概只能乾脆利落地說「拜拜」。
可是,以現在的形勢,實在有些難度啊……
透過窗子投射進來的夕陽,帶著一抹淺淺的微紅。客廳裡的一切,都彷彿朦朧了起來。萬千點若隱若現的浮塵,彷彿是千簇萬簇的針尖,夾雜著銳利的鋒芒,密密實實地扎到了心上。
他想要閃避,卻發現四周都沒有了路。
左衝右突,竟是找不出一條可以行走的小徑。
他何嘗不明白,董家最近逼得那麼緊,甚至擅自在公開場合明裡暗裡的表示已經定下了婚期,就是想逼得他逃無可逃。
他忽然微笑了一下:「這個婚,我不會結的。」
九十度的轉身以後,他朝書房走去。
尚書亭看著他的背影,再看看駱香憐緊閉的房門,卻出了一會兒神。
直到尚書軒探出頭來:「冰箱裡我買了很多菜,冷凍和冷藏箱裡都有,你熬個湯,再做幾個菜,別放辣。」
尚書亭立刻叫了起來:「哥,我還剛下飛機,等著你給我接風洗塵呢!怎麼反倒讓我打起長工來了?」
「香憐最近……身體不好,不能做飯,你做幾個家常菜……她喜歡你的手藝。」
尚書軒有些黯然,尚書亭也只能認命地把行李往自己房間一扔,去了廚房。
駱香憐的耳朵,沒有放棄門外的動靜。跌坐在床上,很長時間裡,都維持著同一個姿勢。
在聲音回復靜寂之後,她才起身站到了窗前。臨街的路上,年輕的女孩撐著一把粉紅色的小傘,遮著那顆已經散去了大部分熱力的太陽。
彷彿對著誰笑了一下,便低了眉迤邐而去。半分鐘後,才看到高大的小伙子氣急敗壞地追了上去。
這樣的生活,也許是甜如蜜糖的吧。
她的生命裡,似乎缺失了這樣的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