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呆了片刻,才惱羞成怒地叫了起來:「駱香憐!」
對方顯然被嚇了一跳,還沒有來得及看清眼前的來人,已是猛地跳了起來。
膝上的書,便滑了下來,她又急急地撿了起來。抬起頭,剛想堆起一個笑臉,卻被尚書軒那張盛怒中的臉,嚇得失去了聲音。
他的擔心,混合著惱怒,因而爆發了雷霆般的氣勢。緊抿的唇,勾勒出他冷硬的線條,一下子讓他顯得如同是地獄裡剛剛出來的阿修羅,帶著一股狠辣。
「我看到……這裡有書……所以……」
駱香憐結結巴巴地試圖解釋,她其實並不想佔據他的書房,只是撈到了一本書,一下子忘了時間。也許她也不曾想到,身為集團公司的總裁,居然還能做到「準時」下班。
「書房是我的私人領地,下次再看到你的身影,我會自動理解為你是竊取商業機密。那時候就不要怪我不顧及一夜夫妻百日恩,照樣把你送上法庭。」
這番說,說得堅決而冷酷,一下子讓駱香憐白了臉色。事實上,在見到他在門口出現的那一刻,她的臉色已經一分分地變白。這時候,便成了雪白一片。
「對不起,我因為沒有什麼事,所以才進來挑本書……」駱香憐試圖解釋,「我什麼都沒有動,只是抽了兩本書……」
心臟的某個角落,發出一聲脆然的清響。彷彿有什麼地方破裂了,讓她覺得一陣陣的抽痛。
她不該答應,這樣的男人,不該是她的枕畔人。
尚書軒在看到她把書插回架上的時候,看到了書名《浮生六記》。其實對於這些文藝類的書籍,他一般看得很少。這本書,也許只是他的一堆商業書籍裡,夾帶進來,偶爾被他翻閱過一遍。
「你帶回房間去看吧。」尚書軒不自然地說了一句。
其實他並不在意她在書房裡看書,心裡隱隱的有一種喜悅。
「……不用了。」駱香憐倔強地回答,垂眸走過了他的身邊。似乎打算就這樣走出去,背脊挺得很僵直。
「你……」尚書軒叫了一聲,握住了她的胳膊。
卻覺得手背微涼,一滴液體,在夕陽的餘暉裡折射著一抹晶瑩,讓他心裡忽然動了一動。
「對不起。」駱香憐憎恨自己的軟弱,她不想在他面前露出這樣的神態。
「算了,以後你知道就行了。」尚書軒訕訕地說,「換身小禮服,我們出去吃晚飯吧。」
駱香憐似乎詫異了一下,又順從地走進了房間。
尚書軒明顯地感到了她的不滿,剛才自己的反應,確實有點過度。其實,他只是害怕她已經杳無人蹤。
他怕什麼呢?不管她到哪裡,他都有辦法找到她啊?那一瞬間的心慌失措,是自從他小時候父母離異以後,就沒有再體驗過的感情。
駱香憐出來的時候,讓他眼睛一亮。
她換了一件象牙白的修身禮服,除了下擺和領口繡著的一圈粉灰的玫瑰以外,再沒有多餘的裝飾。
領口開得不太低,只是勉強露出了她的鎖骨。
她的身材,果然適合穿這類的衣服,恰到好處地襯出了她不盈一握的腰身,和高聳的胸脯。
「很適合你。」尚書軒稱讚了一句,駱香憐卻沒有任何反應。垂著頭站在房門口,甚至沒有問一下去的地點。
心裡一遍遍地為自己打氣,「三個月!只要三個月!」這是最長的期限。也許,她該好好開動腦筋,想一個讓他早日厭倦自己的辦法。
她毫不懷疑,以尚書軒的實力,可以讓她在本城找不到任何一份工作。
流落街頭,也許還是最樂觀的想法。她有些絕望地想著,頹然地把臉轉向了門口。
一頓飯吃得是再也沒有的沉悶,駱香憐心不在焉的模樣,讓尚書軒覺得自己的晚餐,在胃裡積累起來,而沒有辦法消化。
「你沒忘記自己的身份吧?」他故作的深沉,最終還是忍不住拉開了一條裂縫,出言打破了兩個人之間尷尬的沉默。
「啊?」駱香憐正在絞盡腦汁地想著,用什麼辦法可以讓他早一天厭倦了自己。他的聲音彷彿是天外傳來,卻讓她嚇了一跳,「對不起,我沒有聽到……你說什麼?」
自己難道是那種可有可無的人嗎?
尚書軒簡直是氣不打一處來,可是要和她計較,又彷彿過於小家子氣,為他不取。
臉色卻在不知不覺間又冷了下來,南極的冰川要融化,可也不是很容易的事呢……駱香憐歎息了一聲,抿著唇沒說話。
「你的身份,是我的情婦……」尚書軒強調。
「我知道。」駱香憐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從小到大歎的氣,還沒有認識尚書軒這幾天,來得頻密。
人,最怕的是回頭看。一回頭,許多的歎息就來了。如果世上有後悔藥可吃,她哪怕縮在自己的那個小閣樓不吃不喝,也不會答應尚書軒這個看起來很有「誘惑力」的要求。
「這樣癡癡呆呆的樣子,像個情婦嗎?我一個月一百萬,還不如打水漂,總能聽到一點聲音!」
「那我還給你吧!」駱香憐如逢大赦,臉上頓時煥發出了一層光彩,「我是不是可以……離開了?」
原來不用自己絞盡腦汁,就可以達到離開的目的!
駱香憐的歡喜,是實實在在地洇在了唇邊。卻因為看到了尚書軒排山倒海的怒氣,而心虛地又低下了眉頭。
一個蝦球,卻挾了幾次,都滑入了盤子。
也許是被鋪天蓋地的涼意,凍了思維,她甚至沒有想到,其實可以放棄那個蝦丸,抖著手還是要堅持挾起來。
「你就這麼想離開?難道被羞辱得還不夠,還想回去做田梓的新娘?」尚書軒維持著面部表情的平靜,可是這兩句話,分明又是咬牙切齒說出來的。
好不容易挾起來的蝦球,落到了面前的一盤醋碟子裡。
「對不起,對不起!」駱香憐手忙腳亂地拿起餐巾紙,不敢看他的臉色,也許已經是風雨欲來風滿樓。
「被濺到的是你自己。」尚書軒冷冷地說了一句。
駱香憐這才發現,自己的禮服前襟,被潑到了一塊醋跡。那顆蝦球靜靜地躺在碟子裡,似乎帶著嘲笑的意味。
駱香憐真想躲到一個無人的角落,放聲大哭。田梓帶給自己的,也許並不僅僅是愛情,而是一直以來信仰的幻滅。
她雖然低著頭,可還是免不了微微打顫。這樣的情形看在尚書軒眼裡,自然就自動自發地理解為——她餘情未了。
一張臉,頓時可以媲美包公。
「他那樣對你,你還念著他?人要是沒臉沒皮,還真能活得下去?」尚書軒的話,帶著徹骨的寒意,一下子刺到了駱香憐的心底深處。
「那是我的私事,似乎還不勞尚總裁掂記。」深藏在心底深處的倔強,終於被成功地勾了起來。一抹笑意從唇邊散開,竟然帶著一種決然的神態。
尚書軒被徹底激怒了,不及思索地捏住了她的下巴,雙目灼灼地看向她:「你的私事?你覺得自己還有資格談論私事嗎?」
駱香憐第一次沒有迴避他的目光:「我為什麼沒有資格談論私事?我也是人,是一個獨立的人。是,我答應了你的不平等條約,但並不表示就沒有了自我。如果你同意的話,我想,我們的交易就此中止。反正我也不符合你的意願,而你……也並不是……」
她的聲音有些顫抖,卻顯然是出於憤怒而不是害怕。
當一個人退無可退的時候,便會激發出無窮的勇氣。駱香憐瞪視著他,握著筷子的手有些顫抖,終於一個聲音,緩解了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
察顏觀色的侍者,立刻取來了一雙乾淨的筷子,尚書軒才放鬆了對她的鉗制。
駱香憐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的生氣,是因為他說中了自己的內心嗎?
田梓,這是自己生命裡的一大敗筆。原以為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男人,能夠與自己攜手過一生。
可是誰知道,那醜陋的一幕,會把她的心砸進了無底的深淵。
縱然不愛,也無法漠視。
很多事情,原本是可以隨著時間的推移而由濃轉淡,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會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悄悄襲來,惹起唇畔的那一點輕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