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冬青斜著眼睛打量著這個老頭。說是老頭,實際上他也就是五十來歲的樣子,臉略微有些胖,臉色紅潤,精神顯得很不錯的樣子。只是他的兩個眼袋有些浮腫,並深深的往下墜,再加上一頭的白髮,透出了他的蒼老之色。身上穿著一件灰格子,賀冬青不認識但感覺是高級料子的襯衫,右手腕上戴著一塊金晃晃的手錶,左手食指上夾著的一支賀冬青只在影視劇中看到過的小雪茄。都足以讓賀冬青判斷出他是個有錢人。
「你不知道用這種眼光看長輩是一種很無理的表現嗎?」老頭很有興致的看著賀冬青。
「你不是想告訴我說,咱們是江邊巧遇吧?」
「可是事實上的確如此。」
「也對。廬城太小,江邊風景獨好。老人家,你慢慢看吧!」賀冬青騎上車,踏上踏板就要開路。
「本來我看著你一副苦心鑽研的勁頭,心有所動,特地想來點撥一下你。看來我是自找沒趣。咳,真是沒臉了,走了,走了!」老頭轉身就走。
賀冬青伏在車把上望著他的背影。
「喂,我這一走可就直接回香港了,你要想再見到我都很困難,你沒有什麼話要問?」老頭走了十幾步,轉身。
賀冬青沒說話,伸出左手作了個請的姿勢。
「小子,不是吧。這麼不給面子!」老頭往回走,嘴裡嘟嘟啷啷地說道:「很傷我老人家自尊的!」
老頭右手一伸,晃蕩著手上的金錶:「看好了,小子,這是勞力士金錶。我可是成功人士哦!」
「那又怎麼樣?」
「你小子簡直就是個油煙不進的怪物。一個對你很有幾分好感的香港富商站在你的面前,難道你真的就這樣無動於衷?」老頭話音一變,話語間帶上了幾分鳥味。
賀冬青有氣無力的舉起右手,用鼻子發出嗡嗡的聲音:「歡迎老港商到廬城投資。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是不是這樣,哦,好像還缺一面小旗子!」賀冬青從口袋裡掏出了一方。(右手揮動著手帕)歡迎,歡迎,熱烈歡迎!」
老頭無奈的搖頭:「你小子還真是個活寶,我算是開了眼界了。」
「那你還想這麼樣?就算你是世界首富,與我何干?我為什麼要高看你?我們八桿子打不著,難不成你會無緣無故的給我捐款投資不成?」
「給你一定的資助並不是不可以……」
「打住。還是免了吧?」賀冬青打斷了老頭的話。
「為什麼?」
「你看過聊齋沒有?」
「你是說蒲松齡的《聊齋誌異》?」老頭搖了搖頭:「我是個無神論者,所以向來不看鬼怪妖狐之類的東西。」
賀冬青笑了一下:「聊齋中有這麼一則故事,故事的名字我忘了,主人公的名字我也忘了。只是記得裡面的一個情節。一個財主得到高人的指點,找到了一個獵人。對他又送錢、又送物,獵人自然是很高興,可是他的母親對他說:『別人不會無緣無故的送來錢和物。我們收下了這麼個大人情,是遲早要還的。如果我們有錢加倍還給他也就是了。可是我們這麼窮肯定是沒有辦法還清的。對於我們窮人來說唯一有的也就是自己的命,以後,只怕他會讓我們用命來還他的恩情。』獵人如何回答的我也不記得了。只是依稀記得那個財主得罪了一個狐仙,最後獵人似乎與狐仙同歸於盡了!」
「我不會長相這麼奸詐吧?」老頭指著自己。
「不好說,反正我老媽從小就教導我:世上沒有免費的午餐。年紀越大我覺得這話越有道理,世界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有付出自然就會希望得到有回報。我現在自問差不多一名不文,而且也沒有什麼可以值得別人看重的地方,所以……」賀冬青輕輕的搖著頭。
「你要錢沒錢,要色,別說我不好這一口,就算有這方面的愛好,你既不夠強壯也不夠英俊,無論怎麼樣都排不上號!」老頭站在一旁充滿慈愛的眼光看著賀冬青:「其實我之所以這麼關注你是因為你和我兒子當年的樣子,有七八分像,尤其是那幅倔強的樣子簡直是一模一樣!」
「你兒子?」
「十年前出了車禍,去了天堂!」老頭歎了口氣。
「天堂上的車輛來來往往,他不會寂寞!」賀冬青忽然笑出聲來:「不過似乎這個橋斷某個香港電影裡演繹過,接下來你該不會是想收我為義子吧?」
「本來是有這個打算,不過現在看到你這副德行,為了自己能夠多活兩年,想想還是算了!」
「說的也是!」賀冬青聳了聳肩,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不過萬一將來沒有人繼承你的財產了,你可以優先考慮一下我!」
「多謝關心。到時候再說吧。」老頭輕笑:「看你前幾天愁眉苦臉的,這兩天連股市也沒去,還以為你出了什麼事?想不到在江邊遇上了你,心情比幾天前已經好了不少。難道你找到了什麼股市良方?」
「可以說是吧。我想了這是倆天,終於想明白了一個問題。股市上就沒有什麼方法可以穩贏不賠,甚至可以說沒有什麼方法可以保證多贏少輸。如果說有,那只有兩個方法,第一就是不炒股,那就永遠不會輸,更不會被套牢,第二:就是有足夠多的錢。」
「有足夠多的錢?」
「這和賭博的道理是一樣的。如果一個人的錢足夠多,那麼他可以在第一把押100塊,如果贏了。那麼他取回一百,繼續押。如果輸了。那麼他第二局押兩百塊。如果贏了的話,那麼他又取回三百,只押一百。如果輸了,那麼他下次就押四百,如此循環。只要輸了就加倍,如果贏了則只留下一百塊繼續押。那麼只要賭局永遠不結束,而他的錢又足夠多的話,那麼他就不可能會輸!」賀冬青頓了頓:「而股市也是一樣,從理論上來說只要這支股票不停牌,而你的錢足夠多,那麼無論怎麼樣你都不會輸,股票下跌你就加倍的補倉。那麼贏得肯定是你。」
「哈哈哈。」老頭仰天一笑:「有趣,有趣。不過卻沒有什麼意義。首先股市不是賭局,一方押的是現金,而另一方押的是股票。股價可以扶搖直上,也可以一落千丈。可能一文不值,甚至很有可能有退市的風險。雖然大陸的股市至今還未出現這樣的股票,但並不意味著以後也沒有。什麼就叫做擁有足夠多的錢,十幾億還是幾十億,或者更多。按造你的意思就是說每次買賣盡量的少,最好是一百股。可是你認為對於一個這樣的富翁可能這樣做嗎?這樣的輸贏對他有意義嗎?」
「我又沒有說有意義?我只不過是在說一個理論上的想法而已,如果我真的想到了什麼好主意,我就這樣告訴你,難道我這麼沒腦子啊?」賀冬青繼續說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老伯,你是不是也應該把你的經驗說出來給我聽聽。」
「好。那你就好好聽著,我可不會重複哦。」老頭聽到賀冬青的話爽朗的笑了:「我二十歲從大陸去了香港。最初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股票經紀,到現在一晃已經三十餘年了,其間風風雨雨真是一言難盡。當年初入行時,我也和你一樣每天充滿熱情,而且每日裡都在幻想自己能夠在股市上呼風喚雨,可是實際上整整五年我的工作基本上和股票交易沒有多大的關係,我的任務就是拉更多的資金和客戶進來。直到第六年我才成了一名真正的股票經紀。和你一樣我也是努力學習了各種各樣的股票操作方法,十年後,我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也不可能有什麼在股市上穩贏不輸的法門。這就和打仗一樣,如果你不去看那些純文學的作品,而是去看那些將軍們的自傳,你就會發現戰爭遠不是靠幾個高明的統帥就可以決定輸贏的。尤其是現代戰爭,統帥謀略的作用那是越來越小。」
「先不說股市到底有沒有規律,即便有。那麼我們操作股票的方法就好比我們手中的武器。任何一件武器如果只有在理想的情況下才能獲得令人滿意的效果,想必沒有哪個軍人願意使用這樣的武器。而且即使這種武器威力強大,但是現在的戰爭只靠一種先進的武器想要取得戰爭的勝利,只怕是很難的。因為地形不同、氣候不同武器的使用效果就會大大不同。同樣,股市中有上升、下跌、盤整,而且就是盤整市,震盪區間的寬、窄不同也會有很大的區別,想要靠著一種方法贏利那純粹是做夢。而且任何一項指標一旦它公開之後,它就沒有多少實際的操盤意義,而只有輔助的參考意義。對於一個做手來說,如果資金和時間允許的話,可以讓行情走出任意的圖形。」
「而且炒股票,炒只是手段,最重要的乃是股票。你如果只是重視股票走勢的研究,而不去研究這支股票的本身,那實在是有些捨本逐末了。」
「難道世界上沒有概率高一些的操作方法嗎?」賀冬青問道。
「當然有,不過不一定適合你。」老頭也不看賀冬青,只是自顧自的說道:「要想在股票市場上贏錢,首先第一條要戒貪。當然任何一個人都是有貪婪的念頭,而且如果你不是想從股市上貪錢,怎麼會來股市呢?我的意思是不能太貪,而主要表現在你不要把目標定得太高。你想如果你把一年的目標只定在贏利百分之三十、甚至更少一些,那麼你的心情比較容易平和。對於一個億萬甚至身家更豐厚的投資者來說,這樣的結果就已經很滿意了。可是對於散戶來說,他們手中只有幾千塊,或者一、兩萬塊錢,一年百分之二、三十顯然不能夠滿足他們的願望。於是他們頻繁交易,而且因為錢不多,所以每次都是全倉押上,只要一次押錯了,那他們就完了。第二條就是少交易。對於一個大投資者來說一年只要交易幾次,甚至一次就足夠了。可是許多人尤其是散戶,一年所有的交易日都泡在了股市中,似乎一天不交易渾身都難受。這樣的結果只能讓他們最後在錢財上難受。」
「你這說了不等於白說嘛。那你的意思就是咱們這些散戶就不用進股市了?」賀冬青憤憤地說道。
「我並沒有說錢少就不可以炒股,一樣可以。但是最好不要把自己當成職業股民,平時的時候該幹什麼幹什麼,等到大行情來了,再進場,雖然有點晚,但是卻相對來說安全。按照中國股市現在的樣子,賺個百分之五、六十還是應該做得到的。許多股民成日裡都泡在營業部,不但浪費了時間,而且由於斷絕了其他的生活來源,就更加迫切的想要在股市上賺大錢。不少人甚至把所有的積蓄都押了進去,這樣他就輸不起。他的心態已經完全扭曲。這樣的人往往輸得很慘,這就和打仗一樣那些極度怕死的人死的概率往往要比平常心態的人高得多。」
「百分之五十?」賀冬青算了算,他原來想的是能夠一個月賺百分之五十,十六個月後,他就能賺到超過一百萬,就能讓武清回心轉意。可是如果一年百分之五十,那就是說需要十六年後,才能達到這個效果。十六年對於剛滿二十歲的賀冬青實在是太長、太長。十六年後,恐怕武清的孩子都可以考慮早戀對象了。何況,世事如棋,未必以後像現在一樣年年都一定有一波大行情。
「當然,還有一個辦法,中國的股市創立未久,實際上就是個封閉型的政策市。現在股票的數量也不多,基本上就是齊上齊下的局面,如果你能夠在國家政策發佈之前,搶先得到消息,那麼你就基本不會大虧,而又能夠保證在每波行情還沒有啟動時就進場,那你想不發大財,只怕也很難!」
「老頭,你這不是廢話嘛。我要有這能耐,我還用發什麼愁,而且我還用得著跑來股市嗎?怎麼樣不能弄著錢?」賀冬青撇撇嘴:「看來你也沒什麼真正可行性的創意嘛。」
「誰說沒有,只不過,對個人的能力要求更高而已。」老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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