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冬青身體搖搖晃晃的騎上了他那輛永久,右手扶車把,左手按著腹部,向西很快就上了井岡山大道。然後晃晃悠悠地一路前行。
不久。他停在了路邊,坐在了自行車後座上,向右偏著頭。兩個小伙子正在給一輛白色捷達洗車,一個拿著根塑料水管在沖水,另一個用抹布利索的擦著。後面不遠處豎著一塊醒目的招牌--偉業汽修。賀冬青不說話左紂架在坐墊上支著腦袋,右手則不停的揉摸著腹部,眼睛盯著那個穿著藍色卡嘰布的正在沖水的小伙子。
抹車的小伙子發現了賀冬青,和藍色卡嘰布說了一句什麼。他轉過頭來看到了賀冬青,咧開嘴笑,把水管交給同伴,跑了過來:「好小子,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正納悶,都八月份你小子怎麼還不見露面呢?」
「回來也沒幾天,前幾天我小姑生兒子,就去了新城了幾天。昨天剛回來,這不就找你猴子來了?」
「你小姑應該有三十五、六了吧?我記得你去北城上大學那年她不是剛生了個女兒嘛。我當時還特別喜歡她胖嘟嘟,水靈靈、肥嫩嫩的小臉,掐一把能掐出水來,怎麼又生了個兒子?」
「有你這麼埋汰我表妹的嘛。」賀冬青搖了搖頭:「有什麼辦法呢?我那小姑夫其實就一農民,盼兒子就如舊社會的農奴盼著親愛的解放軍快快到來,那麼迫切。這三年,我小姑是年年都懷孕,次次b超檢查出來的都是女兒,結果作了四次人流。這罪可是受夠了。這次總算是生了個兒子,人都快樂瘋了。反正他們現在是沒人管的個體戶。頂多也就罰點錢。」
「你小子還說我埋汰你表妹,有這麼說自己小姑的嗎?」一邊說一邊拍了一下賀冬青的肩膀。結果牽動了他的腹部,賀冬青齜了一下牙。
「怎麼了?」
「沒事?」
「你還蒙我?你那手一直就捂著那裡,臉色也不對。到底出什麼事了?」
賀冬青把事情的經過一說,最後說:「我從小到大,除了我初二的時候,被你敲詐過幾回,我真沒吃過這麼大的虧。」
「你小子,還記得吶?你就不記得你手持菜刀追我時,我的慘樣,我候勇一輩子沒丟過這麼大的人。」
「那不能怪我。是你欺負我在先。天天問我要錢,逼得我沒辦法,只能出此下策了!」
侯勇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沒辦法,那時候,我特迷魂斗羅。那錢就嘩嘩嘩的流到遊戲廳去了。你小子又老是吃零食,在我眼裡你就是大財主,不敲你敲誰?不過老實說,你小子真夠狠的,一刀砍過來幸好我躲得快,要不然這會兒我是個半殘,你只怕也別想上什麼大學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沒有這次,咱們恐怕也成不了兄弟不是。老實說,你小子是我見過最狠的人,腦子又聰明,可惜就是身板太差,要不然我們倆個聯手,不說打遍廬城無敵手,至少也得是城北一霸吧?」
賀冬青伸出右手摸了一下候勇的額頭。
「幹什麼?」侯勇頭往後仰,不過還是慢了一步倍他摸到了。
「沒發燒,挺正常的啊。比我的體溫至少還要低半度呢。不發燒,怎麼會大白天說胡話呢?」
「去你的!」侯勇踢了一腳賀冬青永久的車前輪,一陣「匡啷啷」響。
「別說我不告訴你啊,我這車現在除了車鈴不響哪都響。你要是踢壞了,可別怪我訛上你了?別看你現在會修汽車,你要能把這車修利落了,我就真的服你了!」
侯勇癟了癟嘴。
賀冬青繼續說:「你也不小了,生在偉大的社會主義新中國竟然還想要弄什麼黑社會。你省省吧?別的不說,幾年前廬城大大小小的幫派如今哪個不是成了鳥獸散。那些有名的狠角,投胎的投胎,上山的上山,運氣好的也只能是浪蕩天涯。就是你哥這樣半黑不紅的主,這幾年不也是一聽說有什麼嚴打的風聲,就立刻躲到外地去。都二十幾了,哥哥,你還是一顆黑心,時刻準備,我勸你趁早打消了這念頭吧!」
「我這不也就是說說而已。你當我真傻呀,和人民政府作對,那還能有好果子吃?要麼就是不成氣候,小打小鬧,人家沒空理你;要真敢刺頭,收拾我們那還不是分分鐘的事?我就是這幾天又看了幾部香港錄像,有些熱血沸騰。想想廬城原來的三大幫,劉家巷的現在不是倒騰服裝,就是開飯館;碼頭這一片的如今不是在倒騰水產,就是開起了挖沙船;我們車站這一塊的不是承包客運,就是弄汽配;雖然大多也都沒弄著什麼大錢,但是小日子也算過得不錯。如今除了學校裡的小屁孩,誰還會動不動就喊打喊殺。而且現在連那些小鬼都知道,一要有什麼事,立刻打電話叫人。結果常常雙方都幾十個人趕到。可是你想廬城才多大?這麼多人能有不認識的嗎?到最後,多半就是大家合在一起在小飯館搓一頓。就算他在外面誰也不認識,他也會立馬給家裡打電話,家長不是找老師就是直接找到對方家裡去。哪像我們那時候,最怕的就是被家裡人知道自己在外面受氣了。出了事,全是自己解決。這個世界變化快呀。熱血沸騰的年代一去不復返了。這才幾年,變得我都快適應不了了。我真的感覺有點老了!」侯勇發了一番感慨。
「你小子夠可以的,現在是能說會道了!說起話來一套套的,不愧是當上小老闆的人!」
「少挖苦我了。那幾個保安是那片的?」侯勇問道。
「不知道。」賀冬青搖了搖頭:「聽他們說話應該是縣裡面的。那小平頭一臉的狠相,應該出來混過的,年紀大約二十二、三歲。你想想,我那兩三年但凡有空,不是都跟在你哥的屁股後面搖旗吶喊來著。比我年紀大的廬城裡的混混,就算我叫不出名字,起碼也有個臉熟。那傢伙臉生的很,我敢肯定以前沒見過。所以我估計應該是周邊縣裡的。不過,我也聽不出來到底是哪個縣的?」
「管他是哪的?辦他!」
「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說我自己的確也有不對的地方。你的屁股上也不那麼乾淨,別為了這事,又被派出所傳了去!」
「不行,我辦定了!放心,我們專往肚子上招呼,出不了什麼大事。」侯勇拍了拍賀冬青的肩膀:「我知道你沒什麼錢,完了之後,吃飯我請!我門兄弟也有段時間沒聚在一起喝酒了!」
「算了,還是不要了。」賀冬青擺了擺手。
「不是吧!你可是有名的拚命三郎,讀了三年大學,真成打不還手的謙謙君子了。我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明天我要他們好看。」
「這個……」賀冬青剛要說話。
一個三十多歲的司機在一旁大聲喊道:「喂,這車到底要洗多久啊?都快半個鐘!」
「馬上就好!」侯勇揚了一下手,往回走去,嘴裡輕罵了一句:「催、催、催,你趕著去投胎呀!」
轉回頭對賀冬青說道:「這事你別管了。明天晚上記得去李胖子那裡吃狗肉就行了!」
「猴子!」賀冬青又叫了他一聲。
侯勇沒回頭,衝他直揮手:「我辦事,你放心!」然後拿起一塊抹布用力地擦拭著捷達的車門,嘴裡念叨著:「擦擦擦,蹦嚓嚓……」
賀冬青摸了摸還有些疼痛的腹部,心想:你個小平頭,活該!我讓你狂!
「謝了,猴子!」賀冬青喊了一聲,蹬起永久向家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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