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延儒將靖**團及薊遼軍團調至南方,朝廷內部不是沒有反對聲音,跳得最高的非洪承疇莫屬。
洪承疇率兵作戰十多年,對實力的敏感性遠遠勝過朱由檢和周延儒。他認為,朝廷想要在軍事上對抗林純鴻,勝率幾近於零。朝廷要想延續,唯有分一部分權力給林純鴻,利用大義名分限制住他,然後勵精圖治,整軍備武,以待局勢劇變。
這個思路,與楊嗣昌差不多。
楊嗣昌提出整編軍團的方略,深合洪承疇的口味。洪承疇本就欣賞林純鴻的治軍理念和建軍模式,於是,他雷厲風行,抽取陝兵精華,又通過各種手段從密雲總兵唐通、薊州總兵白廣恩處謀得數名良將,耗盡心血組建了薊遼軍團。
哪想到,薊遼軍團組建之後,還未歷一戰,就被朱由檢一紙調令調到南方。
靖**團出自京營體系,洪承疇想管,也管不上。可是,薊遼軍團是他的心頭肉,是他半輩子沙場的精華,豈能隨周延儒隨意折騰?
但是,朝廷有令,洪承疇不得不遵從。他一方面令曹變姣緩緩往南挪,另一方面,他又不停地上書朝廷,極言薊遼一線兵力空虛,恐被韃子所乘。
洪承疇做了大半輩子的官,豈會不知此舉犯了周延儒的大忌?不過,洪承疇現在也顧不上這點了。畢竟,得罪了周延儒,周延儒充其量就是下下絆子而已,但是,只要一個韃子兵出現在京師周邊,他就有掉腦袋的可能。
袁元素、盧建斗殷鑒不遠,洪承疇頭腦清醒得很。
韃子入侵,並非不可能。往年,荊州軍在北方部署了重兵,還在旅順堡放置了一個軍團,韃子當然不敢輕舉妄動,可是現在,韃子只需要派出兩支偏師牽制住武衛軍團及旅順堡的一個軍,就有足夠的時間攻打薊遼一線。
屆時,禁衛軍團、關遼兵被宣大防線、關遼防線牽扯,直面韃子正面壓力的,只有薊遼一線。
薊遼一線精華被抽調至南方,僅靠唐通、白廣恩這兩個夯貨,如何能防得住?
洪承疇想來想去,又去書遼東巡撫方一藻及宣大總督王繼謨,試圖說服他們一同上書。
初,方一藻巡撫遼東,吳三桂著力巴結,拜入他的門下。方一藻剛開始時還頤指氣使,不可一世,後來被吳三桂、祖大壽擺了幾道後,徹底認識到,若不與吳、祖武將世家搞好關係,遼東巡撫的位置根本就坐不穩。
因此,方一藻放下了身段,令其子方光琛締盟為忘形交,徹底成了關遼武將世家的代言人。
當方一藻接到洪承疇的信函後,慌忙召來吳三桂及祖大壽商議。
吳三桂、祖大壽當然清楚,朝廷組建三軍團之後,下一步的目標就是將關遼兵整編,徹底斬斷他們在關遼將士中的手腳。
這是吳三桂和祖大壽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看到的。靖**團、薊遼軍團南下之後,朝廷的整編計劃自然落空。吳三桂和祖大壽恨不得兩軍團與林純鴻拚個你死我活,哪裡願意如洪承疇所願,說服朝廷調回兩大軍團?
因此,方一藻不僅沒有按照洪承疇的意思上書,反而積極告之朝廷,韃子業已退兵,無一絲興兵跡象。
至於王繼謨,自持有武衛軍團、禁衛軍團在一側,哪裡會犯政治錯誤,當然對洪承疇的建議委婉拒絕。
洪承疇知悉方一藻及王繼謨的態度後,氣得大罵道:「豎子誤國!」
正當洪承疇擔憂薊遼防線之時,突然從登封縣傳來了叛亂消息。無獨有偶,蒙城亦傳來了叛亂的消息。
登封、蒙城的地理位置頗為奇特,都在林純鴻的控制範圍內,且與朝廷的控制範圍接壤。
更為奇特的是,登封、蒙城分別離靖**團、薊遼軍團的駐地禹州、鳳陽不遠。
叛亂初一爆發,朝廷便急不可耐地宣稱暴民作亂,而將發動叛亂的一幫人紛紛封官。
不問可知,周延儒在靖**團、薊遼軍團抵達駐地後,挑動當地的大地主、大鄉紳發動了叛亂。
然而,令周延儒萬萬想不到的是,荊州方面早就在這些交界區域做好了準備,叛亂初一發動,弓兵便迅速行動,將叛亂扼殺在萌芽之中。
這個時候,朝廷的封賞令還在路上,離登封、蒙城還有老遠。
南直隸大理使司及河南大理使司駁回朝廷的封賞令,並將一幫叛亂人士斬首的斬首,服勞役的服勞役,並且還指責朝廷不經調查,胡亂封官。
朝廷鬧得個灰頭土臉。
這是一出鬧劇。
洪承疇聽聞後,對周延儒鄙薄萬分。他甚至懷疑周延儒這些年是不是沒有出過門,難道一點都沒看出林純鴻對地方的控制力?
洪承疇覺得,朝廷再這樣繼續折騰,不用多久,就會把楊嗣昌前幾年苦心聚斂的一點資本揮霍一空。屆時,除了讓林純鴻收拾殘局,別無其他選擇。
他開始認真考慮與林純鴻接洽的可能性,以求在韃子入侵時,林純鴻能夠拉他一把。
洪承疇沒有看出周延儒的用意,不代表林純鴻看不出。林純鴻知道,周延儒壓根就沒想著在蒙城、登封佔到什麼便宜,他極力挑撥雙方的關係,無非想營造雙方緊張的氣氛,使他自己的位置更牢固而已。
所以,林純鴻當然不會隨著周延儒的指揮棒跳舞,對叛亂一事冷淡處理,一切按照自己的計劃,有條不紊地完善荊州內部架構。
周延儒一再撩撥
荊州團體,荊州居然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這讓朱由檢的信心越來越足,隨之,朱由檢對周延儒更加信任。
不過,信任是信任,周延儒前後折騰一通,將朝廷的收入減少了八百萬,這是朱由檢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看見的。
朱由檢一再詢問周延儒有何方略增加朝廷的財政收入,周延儒囁囁嚅嚅說不出所以然,只能建議朱由檢詢問陳奇瑜。
陳奇瑜一時間哪有什麼好辦法,再加上他對周延儒看不順眼,當然把責任都推到周延儒身上。
周延儒深恨陳奇瑜,卻又無可奈何。陳奇瑜理財數年,功勞顯而易見,朱由檢對他的信任非周延儒所能動搖。
同時,周延儒又非常緊張,畢竟,如果他想不出辦法彌補八百萬的缺,這個首輔位置怎麼看都有點不穩。
周延儒與吳昌時、董廷獻議來議去,覺得可以拿宣府、天津、登州等地的工坊主及商賈徵收重稅,補朝廷所用。
甚至,周延儒覺得,根本不需徵收重稅,只需在宣府、天津、登州仿照林純鴻徵收營業稅、增值稅,就足夠了。
周延儒、吳昌時和董廷獻挑選三地,無疑費了一番思量。
當初,黃渤考慮到宣府、北京及天津優越的地理位置,繆力在三地發展毛紡織業。黃渤的心血沒有白費,宣府迅速成了僅次於東勝的羊毛集散地,而北京、天津的毛紡織業僅次於西安,毛紡織品不僅暢銷華北大地,甚至遠渡重洋至印度、東非及歐洲。
江南、荊州、福建、廣東等地的商人資金實力雄厚,藉著黃渤的東風,迅速掌控了華北範圍內的毛紡織業,每年向朝廷繳納不菲的稅收。
與此同時,林純鴻在旅順開放了與滿清的貿易往來,作為離旅順最近的海港城市,登封近水樓台先得月,理所當然地成了山東的貨物集散地。
也就是說,宣府、天津、登封等地有油水,那裡又都是一些擁護林純鴻的商賈,周延儒不搜刮他們,難道還勸解大官僚、大土豪納糧?
周延儒還算謹慎,親自試探了陳奇瑜的態度。當陳奇瑜聽聞周延儒欲在天津、宣府、登封三地試點以營業稅、增值稅代替以往的商稅徵收辦法後,一眼看穿了周延儒的企圖。
不過,出於公心,陳奇瑜堅決反對周延儒魯莽從事。他苦苦勸阻周延儒:「徵收營業稅、增值稅需要專業的財稅人員,還需要一整套的類似荊州的財政制度,方才能順利從事。現在朝廷沒有任何基礎,貿然推行,勢必將三地攪得一塌糊塗。到頭來,收上來的商稅恐怕還不如現在的卡稅和門稅。」
周延儒覺得陳奇瑜是楊嗣昌的人,對陳奇瑜的勸阻混不當回事。
他又派幕僚試探了在三地有著直接經濟利益的一幫官僚和鄉紳,讓周延儒吃驚的是,這幫官僚和鄉紳也堅決反對。
反對的理由五花八門。若論實質,就是他們通過卡稅和門稅獲取了極大的好處。
周延儒這才認真思考改變商稅徵收方式的可行性,最終放棄了這個打算。
不過,周延儒從三地搜刮油水的既定政策,永遠不會變。
周延儒指示董廷獻上奏章,說宣府、天津、登州三地的商賈則窮奢極欲,時值朝廷財計艱難之際,理應讓這幫商人為朝廷貢獻更多的稅收。
董廷獻建議,在三地增設門卡,提高商稅稅率。
周延儒立即票擬,送至通政司,連與朝臣商議的意思都沒有。
朱由檢見到奏章後,對董廷獻描述的商賈奢華生活,越看越生氣,拿出紅筆,狠狠地畫了一筆,批紅完成,只要給事中不封駁,就會馬上生效。
增設門卡,提高稅率,無疑提高了眾多官僚、鄉紳上下其手的機會,此奏章除了陳奇瑜反對了幾句外,幾乎沒有聽到反對聲音。
來往於三地的商賈,就這樣被朝廷當做了砧板上的肉,試圖狠狠地切下了一大塊。